第 十 回 無心傷翠羽 奇女乘鸞尋敵手說到這裏,回頭望望重傷倒臥地上的江南神乞,又道:“此人業已身受重傷,出家人慈悲為懷,請閣下看貧道薄麵,放他一命如何?”魏英聽完話,沉吟一陣,抬頭答道:“道長既是家師好友,吩咐的話,晚輩本應遵從,不過,這姓尚的老化子震傷此地主人後,又用狡計打死此地主人好友,道長請看,死傷俱在,晚輩如果應允放他,何以對得住兩位傷亡好友,這一點,隻好請老前輩原諒了。”

道裝老人看了看鬼手潘洪的屍體和閉目調息的六指仙翁一眼,微微點頭,說道:“如以雙方這次傷亡論斷,貧道自是不應提此無理要求,不過,這中間另牽著一段恩怨因果,而且和貧道還沾著關係,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道裝老人話還未完,驀聞一聲馬嘶,魏英一轉頭,見一馬匹如飛而來,馬上美少年勁裝背劍,眨眼已到眼前,他縱身下馬,垂手侍立道裝老人身側,兩隻星目微帶怒意,注視著魏英。

老人回頭指指尚乾露,對那少年吩咐道:“秋兒,你先把他帶走等我,我回頭就來。”

少年應了一聲,立即抱起江南神乞,縱身上馬,那馬快得出奇,瞬間人馬俱遝。

道裝老人俟那少年走後,對受傷坐地調息的白元化一拱手笑道:“萬事因果,強他不得,施主望重一方,素不沾江湖恩怨,何苦手染血腥,徒招煩惱,貧道言盡於此,個中道理隻有施主去追查體會了。”

說完話,飄然離去。

魏英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追人家,無疑自取其辱,隻好扶著受傷的六指仙翁,先回白家莊院,另派人收拾了鬼手潘洪的屍體。

魏英乘機勸白元化,加入雪山派內,合力對付武當派和江南神乞,以替亡友潘洪複仇。

白元化經此挫折,氣憤異常,又傷心老友慘死,哪會深加思索,立時應允入盟。

魏英綽號叫追魂手,心裏的陰毒,和他那副白如死人一樣的麵孔,同樣使人可怕。

他在紫虛道人三個弟子中是最工於心計的一個,他見白元化應允入盟之後,特地在靈水崖多留了幾天,直等白元化大體複元,才返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總堂複命。

且說小俠羅雁秋,抱著奄奄一息的尚乾露,翻身跳上馬背。

片刻工夫已走入一個陰暗的山穀裏。

轉過幾個山腳,形勢突然一變,眼前是一片畝許大小的空地,除來時一條小路外,四周都是排天奇峰。

靠北麵崖根有一個天然石洞,洞不深,卻有三間房子大小,雁秋跳下馬,把尚乾露放在石洞一塊鋪有幹草的大青石上,望著江南神乞出神發愣。

驀的,尚乾露睜開了一雙失神環目,看身側坐著一個豐神如玉的少年,搖搖頭問道:“你這娃兒是誰?把我老要飯的救來這裏幹什麽?我已經震傷了內腑,又中鬼手潘洪五支淬毒飛針,決不能撐過今夜,縱有靈丹妙藥,亦難留住老要飯的這條命,你不用白費心機啦!”小俠看尚乾露還能說話,麵有喜色,立時倒一碗水送到江南神乞麵前,答道:“晚輩叫羅雁秋,老前輩傷勢雖然不輕,但有我師祖施救,必可好轉,你先喝了這碗開水定下神,他老人家馬上就到。”

尚乾露躺著點下頭,笑道:“你就是羅雁秋,果然是美材良質,我老要飯的沒死之前能見到你,總算有緣,你姊姊已和你幾個盟兄肖俊等,離此上武當山去啦!你不用多費功夫,老要飯的是救不活了,你快點放下手中的碗,趁我還有最後一口氣,把我一點壓箱底的本領傳給你。

你師父東海三俠,武功要比我高出百倍,不過,我這幾招都是一生心血研創而來,借你之手轉授給我小要飯徒兒吧!”羅雁秋一聽他提起小乞俠諸坤,想此人一定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了。

他到靈水崖來必是為幫助肖俊等尋查自己行蹤,不由心裏一酸,星目裏蘊含兩包淚水,答道:“尚老前輩東來嶗山,是羅雁秋牽連老前輩受此重傷,晚輩心中感愧極了,我師祖散浮子醫道通神,他老人家必能醫好老前輩的傷勢,至於老前輩授技晚輩,羅雁秋更不敢受……”羅小俠心地純厚,講著話淚水奪眶而出,他還未說完,尚乾露已接口,道:“你這娃兒哭什麽?生有處,死有地,豈能挽回,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殺人無數,年登七十死而何憾,快點收淚,聽我說出壓箱底的本領,再晚了恐怕我熬不住啦!”羅雁秋不忍拂他心意,曲一膝跪他身側,聽他講解奪命八鏈的招式,尚乾露講一遍,羅秋雁已心領神會。

羅雁秋含淚拜謝,再抬頭,尚乾露雙目已閉,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輕輕叫兩聲:“尚老前輩……”但江南神乞已無力答應,微睜下眼,又立時閉上,羅雁秋直急得望著他簌簌落淚。

正當羅雁秋鬧得六神無主時,洞外走進來天南劍客散浮子。

這位風塵奇人,搖搖手,止住雁秋流淚,然後摸摸江南神乞前胸脈搏,一皺眉,從寬大袍袖中取出一粒紅色丹藥,命雁秋服侍他吃下去,才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鬼手潘洪打中江南神乞的的五支淬毒飛針,毒力已發,每一傷處都成了一個銅錢大小的紫塊,散浮子替他—一取出毒針,又在傷口地方敷了藥,讓雁秋去取山泉,燒了一壺熱水,羅小俠一邊燒水,一邊問道:“師祖,看他傷勢是否有礙。”

散浮子搖搖頭,答道:“內髒震傷,功力已失,他又拚用了最後一口真氣,致元氣全散,是否能挽回他的性命很難預料,不過,就是救活他,恐怕功力也要完全失去,這一生也不能習武了。”

羅雁秋滿臉傷感地又問道:“難道就沒救了嗎?師祖,尚老前輩也是為尋秋兒才東來嶗山,說起來,是秋兒害他受此重傷,他若不能得救,秋兒要抱憾一生了,師祖,你想辦法救救他吧!”說完最後一句,他又急得星目落淚。

散浮子長歎口氣,道:“你這孩子,要是有救,我還能坐視不成……”說到這裏停一下,又道:“遍天下隻有兩種藥物可以救他,而且,還可以保持他的功力,一種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一種是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的大還丹,這兩位都是當代風塵中半仙奇人,塵寰中難得一見,往哪裏去求這兩種曠世奇藥?”羅雁秋一下子跳起來,笑道:“師祖,你怎麽不早說呢?秋兒有大還丹嘛!”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來他僅有的一粒大還丹,這還是他離開大巴山青靈穀時淩雪紅送他一粒,要他萬一遇到什麽災難時服用,想不到會拿來挽救江南神乞的性命。

羅雁秋把丹丸交給了散浮子,睹丹思人,又想起了他的紅姊姊。

屈指算來,淩雪紅在東海學劍屆時將滿,他想:如果他的紅姊姊知道他幾月中遭遇的驚險,恐怕連劍也不學了,早就趕來看他……想著想著,站那兒出起神來。

天南劍客散浮子,看著大還丹直發呆,他實在想不出,這孩子怎麽會有這種世間奇藥?半晌後,散浮子才轉頭問道:“秋兒,你怎麽會認識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呢?這大還丹,又從什麽地方得來?”幾句話問的羅雁秋臉飛紅暈,撲地跪倒地上,低頭答道:“秋兒並沒有見過空空大師,這粒大還丹,是秋兒一位姊姊贈送。”

他這一說,天南劍客散浮子越發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不由長眉一皺,又問道:“你起來,把話說清楚,她是誰?怎麽會有這種曠世奇藥大還丹,又怎麽成了你的姊姊?”羅雁秋抬頭望著天南劍客,滿臉乞求神色,答道:“師祖,恕秋兒萬死之罪,才敢麵陳……”散浮子微笑接道:“世間一切,常出人料,你說吧!”雁秋見天南劍客臉無慍色,才囁嚅著答道:“她是東海無極門苦因禪師的女兒,大巴山救秋兒得免毒手,青靈穀盟約許身,這粒大還丹是她送秋兒防災之用……”散浮子微微點頭,笑道:“苦因禪師是不是空空大師的傳人?”羅雁秋答道:“秋兒聽苦因禪師說過,空空大師已圓寂登仙,他已承繼了空空大師衣缽。”

散浮子聽完話,微微歎息一聲,也不再追問,立時走近江南神乞跟前,左手輕扣下顎,尚乾露一張嘴,散浮子趁勢把大還丹送入口中,又命雁秋用少許開水送下丹丸,散浮子運用內功,掌心中登時透出熱氣,在尚乾露幾處要穴一陣推拿,助他暢通血脈。

大還丹是天地間百種奇珍異藥調合煉製而成,藥方出自無極島空空大師,複傳於苦因之手,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和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並稱為武林續命雙寶。

果然靈丹妙藥出人意料,尚乾露服過大還丹後,人競悠悠醒轉,一睜眼,見身側站一個長須如雪,仙風飄飄的道裝老人,心知定是羅雁秋剛才所說的,天南劍客散浮子了。

一挺身就想掙紮起來,散浮子搖搖頭,笑道:“藥剛剛行開,元氣尚未複聚,不宜多動,你先閉目靜息一陣,有話晚一刻再說不遲。”

尚乾露苦笑一下點點頭,立時閉目靜養,不再說話,不到一個時辰,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江南神乞隻覺著腹內熱氣上騰,遍身汗出如雨。

散浮子命雁秋用煮開泉水,浸濕一塊方巾,替尚乾露抹去全身汗水。

尚乾露出過一身大汗之後,立時感到周身痛苦全消,暗裏試行運氣仍能貫走四肢,除了略覺疲乏之外,內腑所受重傷竟似完全恢複,不由暗暗感到驚奇。

尚乾露以前雖未見過天南劍客散浮子,但卻聽說過江湖中有這麽一位風塵俠客。

如果以在武林名頭聲望來說,散浮子並不比東海三俠名聲更高,自知所受內傷極重,遍天下沒有藥物能救,所以,羅雁秋說起散浮子醫道通神,必可挽回他的傷勢時,並沒有勾起江南神乞惜命的念頭。

哪知,服過丹藥之後,竟能很快康複,他心裏的驚奇超過了感激,睜開雙眼,呆望著天南劍客,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散浮子神目如電,知這時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尚乾露已脫險境,看他驚奇臉色,已明白他心存疑竇,不由微微一笑,道:“尚大俠一生江湖,誅惡救世,善心慧果,才能遇上這樣巧事,恭喜尚大俠,不但性命得保,而且功力不失,為武林中多保一分正義實力。”

江南神乞微微點頭,歎口氣道:“久聞道長風塵奇人,賴靈丹妙手,使老化子複生人間,大恩不言謝,隻有永埋老要飯的肺腑深處了。”

散浮子搖頭笑道:“如果以尚大俠所受傷勢而論,貧道這點微末醫理,豈能棺魂起死,此全賴尚大俠數十年播種善因,才有這樣奇巧遇合,尚大俠所服靈藥,乃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東海無極島大還仙丹,貧道何許人,焉敢居功。”

尚乾露聽完話,愈覺驚奇,睜大一雙圓眼,又問道:“這麽說起來,道長和空空大師定是方外好友了。”

散浮子仰麵一陣大笑,道:“空空大師,一代仙尊,貧道塵寰中俗凡之人,之間怎麽能談到好友二字,八十年四海遊蹤,就沒機會一叩仙顏,說起來,這靈丹來處,恐怕愈使尚大俠感到驚奇了。”

“你傳授了秋兒這孩子八記絕招,他卻還敬你一顆靈丹,雙方恩德相抵,彼此不許言謝,不管怎麽算,你也是長輩,又是為他東來嶗山,剛才他隻管急慮你的傷勢,忘了禮儀……”說到這裏,回頭對雁秋喝道:“秋兒,還不過來,叩見你尚老前輩。”

羅雁秋聞言搶前兩步,拜跪地上,說道:“晚輩羅雁秋,即見尚老前輩,並謝賜傳八招之恩。”

慌的尚乾露搖著兩隻手,晃著大腦袋,道:“武功哪有長幼,通者為師,你救了我老要飯的一條性命,再這樣,是誠心給我過不去,再說,老要飯的一輩子最厭恨世俗禮法,快站起來,要不然我可得掙紮起來,還你一百個響頭了。”

尚乾露這樣一說,羅雁秋差一點要笑出聲,強忍住,起身答道:“尚老前輩既不喜世俗禮法,晚輩自不敢相強,恕晚輩無禮了。”

說完話,侍立天南劍客身側,星目注視著江南神乞,浮動著一臉憨笑。

尚乾露剛才勉強支撐著慘痛內傷傳技,並沒有細看雁秋,這當兒,他經大還丹藥力,解除了全身痛苦,不由側頭打量雁秋一陣。

細看之後,可把尚乾露嚇了一跳,隻覺他秀朗如玉,神采奪人,英健中透出一種嫵媚,聰明中帶有一派純誠,真似畫裏神童,耀眼奪目,不禁油生愛意,看一陣,才點頭笑道:“取天地間靈秀之氣,集山海寰宇精英,若幹年後,必能領導群倫,創武林另一主脈。”

散浮子接口笑道:“靈秀有餘,武德不足,殺機隱現眉間,情孽藏斂雙目,天生此子,無異是為武林造一場血雨腥風,決難領袖群倫,開武林另一主脈……”說此,倏即住口,默默不再發一言。

羅雁秋聽倆人談話,心中似有所覺,星目流動,不時輪看倆人臉色,可是,散浮子和尚乾露都不再談這事,羅雁秋自是無法追問,過了一刻工夫,散浮子笑對尚乾露道:“大還丹雖是曠世奇藥,但尚大俠受傷太重,一時間,恐怕難完全複元,我們不妨在此休息兩天再走,貧道亦要西行一趟,順便送大俠回武當山去,也好讓他們姊弟倆人早些見麵。”

尚乾露正想推謝,散浮子又回頭對雁秋說道:“我傳你的龍虎風雲劍法,和尚大俠賜傳的奪命八招,趁尚大俠這幾天靜養工夫,你可多多溫習兩遍。”

雁秋應一聲,自赴洞外習劍去了。

尚乾露傷勢雖重,但經服大還丹後,慢慢好轉起來,又得散浮子侯旁照顧,不過二天工夫,竟能行動如常,除麵色較略顯蒼白之外,已算完全康複。

在這兩天中,羅雁秋雖幾度請命散浮子,要再赴白家莊院,劍誅碧眼神雕胡天衢替爹娘複仇,散浮子卻談談笑道:“目前時機未熟,不必急在一時,縱然你目前取得胡天衢之首級,也無法奠祭你父母靈前。

俟你姊弟重會之後,尋獲父母遺體再追殺侵犯衡山元凶,昭雪你父母沉冤。”

天南劍客散浮子繼道:“再說,目下武林中殺機彌漫,不日中將有大變,我海外歸來,始覺此中形勢已成,未來這場拚鬥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和息隱山野奇人,我和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紫虛道人原有舊誼,急於西行一次,試圖以人力消除這場大禍……”尚乾露突然插嘴,接道:“道長悲天憫人,其心可敬,不過,雪山派近年作為,實令江湖同道難再隱忍,跋扈囂張,處處和江湖同道為難,近年更作狂想,結崆峒而欲橫掃武林,看來這場殺劫,勢所難免,道長縱有救世之心,恐怕亦難喚醒那般魑魅魍魎們的野心惡夢挽回天數了。”

說完話,長長的歎了口氣。

散浮子點點頭,答道:“貧道雖知大數已定,但不得不略盡心意,月前晤秋兒師伯慧覺長老,談起此事,相對噓唏。

他勸貧道試圖一盡人力,東海三俠和紫虛道人原有小隙,風波一起,自難免卷入漩渦,這和尚老謀深算,又托我東來嶗山,挽救秋兒之難。”

羅雁秋道:“紫虛老道有什麽厲害,難道說你老人家和我師伯、師父和師叔四人之力,還不能把雪山派幾個首腦消滅嗎?餘下的那些蝦兵蟹將,自有秋兒和幾位盟兄動手……”他話未說完,猛聽山洞外麵飄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接道:“無知蠢子,你有多大本領,竟敢狂妄至此。”

話落人現,山洞門口站一個青袍長須,麵貌清奇的道人,壽眉入鬢,目光似電,望著洞內三人,不斷點頭微笑。

羅雁秋看清那道人是誰之後,嚇的連跳帶爬的迎上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抬頭。

散浮子起身迎上去,笑道:“剛才還提過你們東海三俠,想不到,你卻趕來,幸好我沒罵慧覺和尚,要不然,你聽去哪還得了!”青袍道人合掌一禮,笑答道:“怎敢勞你起身迎接,聽大師兄說,鶴駕為救劣徒,趕來嶗山,貧道心感盛情,特來道謝。”

說著話,又是躬身一禮。

散浮子還禮,笑道:“你先別說閑話,孩子快要嚇死啦!賞我個麵子,叫他起來吧!我這遊方的野人,從來不會替人管教徒弟,你要當我麵前處罰他,可是誠心給我難看,不管怎麽樣,我總是要去見見紫虛道人,你們東海三俠編好的圈套讓我跳,既然我已經上勾,難道還會給你們撒賴不成。”

青袍道人一臉嚴肅神色,合掌答道:“貧道亦正是奉師兄差遣,一來答謝拯救劣徒之德,二來轉告大駕西行之事暫作罷論,紫虛道人雖和你誼屬老友,但他已非昔日麵目,你此行難免節外生枝,傷了你們和氣不算,恐怕你一片仁心好意,反而招致到一場凶險。”

散浮子聽完話,麵色微變,繼而搖頭笑道:“紫虛道長雖已迷失本性,但料想還不敢對我也下毒手,事關武林同道一場浩劫,貧道焉敢不略盡寸心,快些讓孩子先起來,我們再作長談。”

青袍道人低頭看雁秋仍拜伏地上,隨微帶怒意叱道:“你不過略通一點武技皮毛,竟敢大言不慚,處處狂妄,以後,再要如此,必於重責不貸,起來吧!”羅雁秋自師父悟玄子現身之後,就跪拜地上,一直不敢抬頭,聞言,始敢仰起臉,答道:“弟子知罪,以後決不敢再放狂言。”

說著起身,垂手侍立一側。

悟玄子兩道冷電似的眼光,不住在雁秋瞼上打轉,突然一皺長眉,似要問話,但卻又忍下去沒有出口,可是羅雁秋早已嚇的心中通通亂跳。

散浮子介紹尚乾露和悟玄子認識之後,江南神乞笑道:“老要飯的久聞東海三俠之名,恨無機緣一見,今日幸會道長,不虛嶗山之行了。”

悟玄子微笑答道:“我兄弟三人,山野草莽,浪得虛名,何以敢當三俠之稱……”又笑對散浮子道:“大雪山之行,最好免去……”話未完,散浮子已搖頭接道:“我既說出口,哪能不去,何況,前日遇上他三弟子魏英時,我已托魏英轉告紫虛道長,近日登山拜訪。”

悟玄子低頭默然,半晌才抬頭道:“既是如此,對秋兒,尚請你代管教些時日,我要先告辭一步。”

說畢,起身出洞,羅雁秋送出洞外,悟玄子大袖一展,人已淩空而起,好像有著急事情,連話也不及再說,兩個飛躍,人蹤已遝。

悟玄子走後,羅雁秋呆站在山穀裏,望著師父身形消失的方向出神,他本來有一肚子話,想對師父說,可是悟玄子匆匆行色,致雁秋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他想不出師父為什麽會走的這樣倉促,師徒們見了麵,連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正當羅雁秋想的出神,石洞裏傳來了散浮子的聲音,道:“你這孩子站在外麵,發什麽癡,快點進來收拾一下,我們也要趕路啦!”羅雁秋轉身,緩緩走進石洞,他為恩師異常行色愁懷難釋,懶洋洋的,胡亂收拾下,跟在散浮子和江南神乞倆人身後,出了留居近月的石洞。

在這四周奇峰環立的一片小山穀中,羅雁秋學會了天南劍客的龍虎風雲劍法和尚乾露的奪命八招。

幾天來他苦心揣摸,已把江南神乞奪命八鏈奇招,融合於劍術之中。

三人沿曲道繞出峰穀,羅雁秋仰麵一聲長嘯,嘯聲嫋嫋,繞山傳音未絕,驀聞一聲馬嘶相應,接著從對麵山峰上,疾駛下一匹健馬,越澗縱躍而來,不大工夫,已到三人跟前,馬見雁秋,立時收蹄,依偎身側,狀極馴服,看的尚乾露暗裏稱奇。

羅雁秋拍著馬頸,對江南神乞笑道:“老前輩傷勢未完全複元,此馬腳程奇速,又能越峰渡澗,正好用作老前輩代步。”

尚乾露搖搖頭,笑道:“老要飯的一輩子沒騎過馬,還是你騎上走吧!大還丹藥力神效,留住了老要飯的殘生餘魂,我既然沒有死,這點山路,大概還可以走得。”

羅雁秋和尚乾露幾天相處,已了解江南神乞怪僻性格,他既說不願騎馬,多讓,反招致沒趣,遂不再謙讓,牽著馬韁繩,跟在兩人身後西行。

散浮子顧及到江南神乞傷勢,不敢疾進,可是,尚乾露一生好強,仗大還丹神奇藥力,功力未失,竟自咬著牙,兼程趕路。

經萊陽、高密過沂山、抵達濟寧,在濟寧郊外,尚乾露忽然傷勢複發,吐兩口鮮血後,人便暈倒地上。

天南劍客細查尚乾露脈搏、內髒,並無變化,任你散浮子醫道通神,竟也查不出病源何在,他席坐草地,低頭沉思,忽的抬頭說道:“秋兒,你快去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愈靜愈好。”

羅雁秋心覺奇怪,清靜地方和治病有什麽關係?他本想問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散浮子卻一疊聲催他快去。

羅雁秋不敢再問,翻身躍上馬背,疾馳而去,虧他苦心尋找,竟被他尋著一座久絕香火的呂祖廟。

廟處荒郊四不靠村,雁秋把大殿打掃幹淨後,才飛馬報告天南劍客。

他把尚乾露扶上寶駒,縱馬馳到呂祖廟中大殿一角,暫作了江南神乞病榻,散浮子先替他推宮過穴,然後又撬開他牙關,服下去兩粒丹丸,直到尚乾露麵色轉紅,才長長歎口氣,說道:“我一時大意,忘了他元氣傷損太重,大還丹雖然神效異常,也不能在短短兩三天中使他完全複元,最少也需要七天以上時間,才能元氣恢複,不致再發,可是我們三天後就動身趕路,他又盡力緊趕,致傷勢複發,幸好尚無大礙,不過,要須七七四十九天以上的靜養了,你去采購一點吃喝食物用品,為他這場病勢,又要耽誤我西上十二連環峰的行期了。”

羅雁秋赴濟寧街上購了食物,三個就暫時在這荒廟中安居下來。

尚乾露經天南劍客悉心療治,第二天,已能轉動說話,這位風塵怪傑,在這時候已無法再逞剛強,吃飯起居都得雁秋服侍,第四天,尚乾露已可勉強行動。

雁秋扶他到大殿後麵一片草地上坐著,春日暖陽,和風徐來,尚乾露仰麵望天空白雲變幻,不禁觸景傷情,想自己一生縱橫南北,不知經過了多少陣仗,誰知,嶗山一戰幾乎埋骨魯東,看來在江湖上行走,實難落得好下場了……正當他感慨叢生,忽見兩隻白鴿劃空向西疾過,不由心中一動,剛想招呼雁秋,讓他用暗器打落一隻,哪知心念初動,又有兩隻灰色健鴿,由北向南急飛過去。

江南神乞心知有異,雁秋也自警覺,他皺著眉,走到尚乾鵬邊,說道:“這四隻健鴿有點怪道,晚輩在大巴山時,曾見雪山派用健鴿,互通信訊,這四隻鴿子不似尋常,難道這一帶也有雪山派的黨徒?”尚乾露點點頭,答道:“雪山派黨徒滿天下,爪牙密布,紫虛老道,不愧武林中傑出梟雄,可歎他一念之錯,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的性命。”

羅雁秋扶起他,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雪山派倒行逆施,無疑是自掘墳墓,總有一天,他們會風消雲散,羅雁秋雖然是螢火之光,但我能活一天,就要和他們周旋一天……”話未說完,驀聞一聲冷笑傳來,接著暗器風動,雁秋急推尚乾露向旁一閃,一支喪門釘掠著雁秋左臂衣袖打過,這一下,氣得羅雁秋心頭火發,探手入懷取出兩顆銀蓮子。

騰身飛上殿脊查看敵人隱身所在,猛聞一聲斷喝,道:“鼠輩敢爾。”

隨著這聲斷喝,又傳來一聲悶哼,接著天南劍客出現在大殿左側招著手,說道:“賊人已中我一記劈空掌,負傷逃去,你們回到大殿來吧!”雁秋扶著尚乾露走進大殿,散浮子麵色嚴肅地對雁秋說:“秋兒,剛才敵人入廟時,我已發覺,暗中在監視著他,這人武功很高,決不在你之下,你罵雪山派自掘墳墓,他才突下辣手,這證明他一定是雪山派中人物,剛才四隻健鴿分往西、南飛去,可能雪山派在魯西辦什麽緊要事情。”

“以我推斷,他們在這附近的人,還不是少數,也可能有極厲害的人物,說不定等一下,他們會有人來此,我還要西上大雪山,訪晤紫虛道長,不願和他門下弟子黨徒們就此鬧翻。

有我在此,量他們也不敢無理取鬧,等會兒,如果真有雪山派中人再來,不許你開口多話。”

“秋兒遵命,別人就是罵我,我也不還他就是。”

他說完了,才覺著話裏有毛病,瞪著兩隻大眼睛,看著散浮子憨笑。

天南劍客歎口氣,閉目靜坐,他不是恨雁秋,而是覺著這樣靈秀可愛的孩子,偏偏會隱斂著無窮殺孽。

這時間,三個人都不講話,荒野空廟大殿上,靜的如一池秋水,驀然散浮子睜開雙目,向殿外注視一陣,緩緩起身向殿外看,雁秋童心未退,哪能忍住不動,輕著步跟在天南劍客身後。

散浮子背手卓立殿外台級上,似乎在凝神靜聽,羅雁秋也凝神聽了一會,卻聽不見一些異聲,他又不敢追問,隻好也裝著若有其事的樣子站著發呆。

約有一盞茶的工夫,雁秋才聽得腳步聲逐漸清晰,又過一陣,才見由破損的圍牆上躍入倆人。

左麵一個光著頭,穿著一件破僧袍,一張臉黑如煤炭,右麵一個一身百結鳩衣,赤著雙足,兩個人,似乎沒有發覺羅雁秋和天南劍客,但雁秋已看清楚,右麵那人正是小乞俠諸坤,不由高聲喊道:“諸兄。”

小乞俠一轉頭,雁秋已飛奔著迎過來,雙手握著諸坤一雙又黑又髒的手,搖著說道:“諸兄,一定是為小弟的事東來,我羅雁秋感覺愧極啦!”諸坤掙脫手,笑道:“兄弟,我這手又髒又臭,你不怕汙了你一雙瑩玉似的手掌嗎?”雁秋急的麵紅耳赤地說:“你怎麽能這樣說,我……”他話未完,站在旁邊的黑羅漢接道:“你不要聽小要飯的話,他那張狗嘴裏,永遠說不出一句人話。”

小乞俠仰麵大笑一陣,才替雁秋引見了三寶和尚。

雁秋帶倆人進了大殿,散浮子已早回殿內,小乞俠這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管見什麽人,總要先和人家說幾句玩笑,就是見了尚乾露有點膽寒。

這時,尚乾露正盤膝坐息,小乞俠看師父臉色發黃,精神萎靡,心知有異,不禁一驚,雙膝並跪,喊了聲:“師父。”

立時滾出兩行淚水。

尚乾露笑道:“沒出息的東西,哭個什麽勁呢?老要飯的還沒有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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