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之敏努力的調整著急促的呼吸,說道:“你弟弟一早出門上班去到現在沒回家,剛才我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他把同車間的計量員打成了重傷,現在正在醫院搶救呢……這可怎麽辦啊,這孩子出手不知道輕重,怎麽能把人打成重傷的呢?”林翰的頭“嗡”的一聲響,這個不省心的林飛,該死的林飛!

以前這個弟弟最多也就是和幾個工友小混混一起吃吃喝喝,不務正業;後來學會了賭博,每個月的工資不但不交到家裏,有時候還反過來要朝母親索要一些零花錢。現在更加過分了,還學會了打架,把人打成了重傷?!這個挨千刀的小兔崽子,老母親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這麽大,而他就是這樣回報慈母的嗎?林翰越想越氣,恨的咬牙切齒。但是在電話裏不敢稍有表露,勸慰母親到:“媽,您先別著急。我和您說,剛好我現在就要坐上回咱們建琢的車,晚上就到家。林飛您也不用急著救他,在派出所多呆一會也沒什麽大礙。一切等我回去再說。”俞之敏歎道:“我托了人找過關係了,本來可以先放人的。可是這次人家說,被打的那個計量員是咱們縣委副書記的親外甥,現在人家家屬不依不饒的非要法辦,這下麻煩可大了……”

林翰一聽這話,又是一個頭兩個大。縣委副書記,這樣的官如果放到省裏,確實不值一哂;但是在建琢縣這個山頭,就不一樣了。那絕對是一個實力派,跺一跺腳半個縣城都能顫一顫的角色。縣委副書記,是縣委常委裏僅次於甚至和縣長平起平坐的人物,協助縣委書記分管信訪、黨務、組織、宣傳以及意識形態等多項重要領域,同時協調公檢法司四大行政執法部門。一般熬到這個位置上的,往往都是在縣裏的關係盤根錯節,勢力深遠,位高權重的主兒。

林飛吃了熊心豹子膽,打誰不好,偏偏把縣委副書記的外甥給打了,而且還是重傷?林翰額頭的汗涔涔而下,沉聲問道:“媽,被打的人說是重傷,你了解到這個重傷到底重到什麽程度?”俞之敏道:“問過了,誰也說不清楚,隻說是受害者現在口齒不清,意識不明,無法獨立行走或站立……”這下嚴重了!林翰覺得頭有點暈。那得是打到什麽部位,下多重的手,能弄到這地步?這不是把人打傻、打成癡呆了嗎?真要是被打到這樣的嚴重程度,別說林翰回去,天王老子去了也難以保住林飛周全……

“媽您別著急。”林翰舉著電話一屁股坐進了一輛出租車裏問道:“那個縣委副書記,叫什麽名字?”他離家兩年,原來又很少問家鄉的政事,對於縣裏的官員一點都不了解。出租車司機小跑著跟了過來,恭謹的問道:“這位兄弟,要打車去哪裏?”林翰擺手製止住他,示意自己先聽電話。俞之敏道:“是謝書記,謝鶴鳴書記。”林翰道:“我知道了,您等我回去,有什麽情況隨時打給我。”匆匆的掛了電話對司機說道:“師傅麻煩你,我要去末陽的建琢縣,趕時間,快點走!”

那司機看不出林翰著急,商量道:“兄弟你這趟活可不近,我得開出去幾百公裏。不如你多少等一會,我再喊喊,看看捎幾個人,把油錢弄出來。”林翰強忍怒氣,問道:“我一個人到建琢,你要多少錢?”司機道:“二百六十公裏走便道;要是上高速就是三百公裏,最少你也得給我八百塊。”

林翰皺眉問道:“那你打算捎幾個人,每人又要收多少?”司機看出了門道,問道:“兄弟你肯出到多少?”林翰一言不發,拿出錢包,查好一千五百元錢遞給司機:“你不要羅裏吧嗦的,痛快開車拉我回去,快點!”司機接過錢仔細地查了一遍,看過來的眼神閃過一絲狡黠,磨蹭著不說話。林翰咬了咬嘴唇,又取出伍佰元撇在座椅上,喝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別要蹬鼻子上臉!”那司機這回馬上露出媚笑,動作麻利的收起了座椅上的錢,一骨碌鑽進了駕駛室說道:“兄弟消消氣啊消消氣,咱們聽你的,現在就開車。”掛檔加油,出租車飛快的駛了出去。

傍晚十分,林翰急急忙忙的出現在家門口,和俞之敏母子相見的喜悅,被林飛惹的禍事衝淡的分毫全無。林翰劈頭就問:“媽,林飛還在派出所嗎?”俞之敏點頭道:“在的,我剛才去過了,可是派出所不許我見,說是嫌疑人涉嫌重傷害,現在不允許家人見麵。”林翰點頭道:“法律上的事咱們得慎重,我現在就去先找律師。”俞之敏勸道:“可是這麽晚了,哪家的律師現在還上班的啊?”林翰停下了腳步,忖道:“可是不能看著小飛一直被關著啊,現在關鍵是我要見到他的人,當麵問清他到底把人打成什麽樣,誰又是先動的手?我們不能隻聽一麵之辭。”俞之敏想了半天道:“走,咱們倆再去一趟,看看能有機會見到小飛不。”林翰點了點頭,轉身走向門外。

關押林飛的派出所叫紅山區派出所,離林翰的家不是很遠。建琢消費不高,打車一路坐倒這裏,不過就是區區的五元錢。雖然下班的時間已過,但是所裏燈火通明,進出的民警不斷,顯然一天的工作都還沒有徹底結束。

這種部門林翰實在是兩眼一抹黑,從來沒有打過交道。該怎麽能找到林飛,向誰打聽都不知道。正躊躇難決之間,林翰看到從所裏走出來兩個身材高大的民警,有說有笑的奔向車棚,看來是下班了。左首的那個五大三粗,一臉憨憨的笑容,像極了記憶裏的一個人。曹弘!沒錯,是自己的中學同學曹弘。

林翰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雖然中學畢業以後他就轉走去到了末陽的高中就讀,很少再和家裏的同學玩伴見麵,但是這個曹弘還是一見麵馬上就想起來了。記得在學校的時候,曹弘別看長的壯,脾氣卻是最最老實的一個,輕易沒和哪個同學翻過臉,好多人還曾經取笑他說,長了這麽個傻大黑粗的身形,卻配了一副姑娘脾氣,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瞎了這身板了。沒想到好些年不見,這小子混進了公安隊伍裏,成了一名警察。這個意外的偶遇像是在漫天黑暗中發現了一絲星光,林翰急走幾步來到車棚前,試探著問道:“是曹警官嗎?”

這名壯實的民警正是曹弘,聽見有人喊‘曹警官’,一時沒明白過味來,打量著眼前說話的青年,長臉濃眉,高挺的鼻梁,眼裏飽含著一份焦慮的神情,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問道:“你是在叫我嗎?”林翰一拍大腿道:“這就對了,曹弘?”曹弘聽他能喊出自己的名字,就很詫異的更加仔細的觀察,眼睛上下轉動,好像在努力的檢索著自己的記憶,終於像想到了一點眉目似的,說道:“你是……你是林……”林翰喜道:“沒錯,是林翰!哈哈,老同學,難為你還能認得出我來。”曹弘就裂開了嘴嗬嗬笑起來,說道:“想不到是你啊,真有點不敢認。咱們不見的時間太久了。”他身邊的同伴見狀,小聲著告辭,先行走了。

林翰和曹弘熱情的握了握手,一拍他的肩頭道:“一晃快有十個年頭了吧,你看看你,體格還是這麽壯,真叫人羨慕。”曹弘嘿嘿傻笑,撓頭道:“可惜就是脾氣還轉不過來,我媽說我這樣下去,以後找媳婦非得叫人家把我降的老老實實的,她可不答應。後來給我報了警校,說要我當警察。當了警察以後,天天辦案和壞人打交道,時間一長自然就有爺們脾氣了。”這話說的把林翰母子倆逗的一笑。曹弘看得出林翰笑容極短,轉瞬就又皺起了眉毛,憂心忡忡的樣子。便開口問道:“聽家裏的好多同學說,你在省城念的大學,畢業就一直沒回來。今天怎麽突然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林翰點了點頭,說道:“說實話,我是來派出所辦事的。遇見你還真的是偶然,都不知道你就在這裏上班。不過也多虧遇見了你,咱們同學情誼一會再敘,我遇見大麻煩了,你看看能不能幫我一下。”說著就把林飛的事情和曹弘說了個大概,俞之敏從旁補充,一會工夫基本就闡述清了。

曹弘摘掉了警帽,理了理頭發,說道:“有這事?這樣吧,這位是阿姨吧?你們倆跟我去辦公室等著,我這就給你們問問情況。”林翰又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曹弘,太謝謝你了。看來要給你添麻煩了。”曹弘當先帶路,笑道:“這有什麽麻煩不麻煩,咱們老同學多年不見,這點事你放心,我保證給你打聽明白了。”三個人一起進到了曹弘的辦公室。

曹弘的辦公室是個大房間,總共擺放著七八個辦公桌,看來好多人是擠在一起辦公的。現在下班已經沒人了,曹弘打開了電燈,說道:“這事你們肯定很著急,我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們隨便坐,隨便坐。我這就去問問,等我啊。”林翰又客氣了一句,曹弘隨後就扭頭出去了。

林翰看了看俞之敏,誰都沒有再多說話,母子二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