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淩昊天那日聽鄭寶安說大哥向她求婚,驚詫之餘,不知如何心頭激動莫名,情緒翻騰如海,腦中一片混亂。他不敢多想,隻覺需要盡快離開此處,才不會發瘋失態,耳中聽到母親囑咐要他不要去太久,他隨口答應了,便大步下山去。

淩昊天在路上獨行數日,離開山東,來到河南一個大城。他上酒樓自斟自飲,隻覺酒入愁腸愁更愁,不由得對自己懊惱起來,心想:“我是怎麽搞的,不去恭喜大哥,卻要逃下山來?”他下山後腦中渾渾噩噩,此時幾杯烈酒下肚,才終於明白過來,這是嫉妒在作祟。他長年與寶安一起練武玩耍,朝夕相處,一向當她是自己最親厚信任的友伴,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深深地愛上了她。

他想明白了,心中卻隻有更加煩悶痛苦,暗想:“我怎地這般器量狹窄?大哥是天下英雄,寶安嫁給他再好不過,我該替他們高興才是。難道寶安會喜歡你這個胡鬧任性的小三兒?你甚麽地方比得上大哥了?”越想越難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忽聽一人笑道:“小夥子,老婆跟人跑了麽,哭成這樣?”

淩昊天抹淚抬頭,卻見桌邊站了一個衣著襤褸的老丐,雙目黯淡,顯然已瞎,右手拄著一枝拐杖,左手托著一隻破碗。淩昊天正自傷心,看這老丐情狀悲慘,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憐之意,說道:“老先生,你請坐下,我請你喝酒吃菜。”

那瞎丐也不客氣,摸著椅子坐下了。淩昊天道:“老先生想吃甚麽,盡管叫,都算在我賬上。”當下喚了店小二過來,那瞎丐竟毫不客氣,開口道:“來一桶飯,烤乳豬整隻,烤鴨五隻,牛筋燴麵八碗,還有紅燒蹄膀也要五個。嗯,再要兩個素什錦。分量多些。快點上啊。”

店小二隻聽得吐出了舌頭。淩昊天抬頭向那小二瞪視,說道:“怎麽,怕我付不起麽?”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那店小二見了忙道:“不敢,不敢。我這就去吩咐廚下快快準備。”

不多久飯菜便陸續上來,那瞎丐似乎已餓了很久,抓起筷子大口扒飯,大塊吃肉。淩昊天自己飯量也大,不斷叫小二添飯來,不多時二人便吃得杯盤狼藉。瞎丐將剩菜剩飯裝在布袋裏,拄著杖走到門外,散給其他乞丐分食。他走回座位,拍拍肚子,笑道:“小兄弟,多謝你慷慨賜飯,老頭子的肚皮很少這麽充實過。”

淩昊天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老先生,我敬你一杯。”替他倒了一滿杯酒,兩人便對飲起來。瞎丐喝了兩杯酒,搖頭道:“你正當青春年少,不愁吃穿,本該心胸寬闊,及時行樂才是,如何在此獨自痛哭流涕?”淩昊天哈哈一笑,說道:“老前輩教訓得是。小子便是因為心胸不夠寬廣,事情想不開,才這般哭哭啼啼的。”

瞎丐道:“自古少年多為情困。若是關於女人的事,那全靠天命緣分,是勉強不來的。多想無益,快快割舍放下為妙。”淩昊天道:“前輩說得是。”但要他割舍對寶安的情,放下對寶安的癡,忘卻心上人即將成為嫂子的錐心之痛,卻談何容易?

瞎丐也不再勸,又喝了幾杯酒,抹抹嘴巴,起身說道:“小夥子,多謝了。就此別過。”一拱手,出門而去。

淩昊天見他一踏出門外,便有十多個乞丐圍上來跟在他身後,身上都帶著棍棒,神情嚴肅,似乎要去跟甚麽人打鬥。淩昊天心想:“這瞎眼丐絕非常人,多半是丐幫中的人物。”他寂寞無聊,見到丐幫中人似乎有事,便丟下銀兩,隨後跟上。

但見一眾乞丐快步向東去,出城後仍不停步,在荒野中急行,如在行軍一般。淩昊天遠遠跟著,群丐似乎知道他跟在後麵,卻也沒有理會。走了兩個多時辰,日已將暮,乞丐才在一片荒郊處停下。淩昊天見群丐各自坐下,便都不動了,看似散亂而坐,卻隱含陣勢,像是在等待敵人。

淩昊天也坐了下來。忽聽瞎丐叫道:“跟在後麵的小朋友,請過來。”

淩昊天走了過去,瞎丐問道:“你是誰?”淩昊天道:“我叫小三兒。”瞎丐說道:“你跟來做甚麽?”淩昊天道:“我沒有別的事做,跟來瞧瞧熱鬧。”

瞎丐嘿了一聲,說道:“你坐下。”淩昊天便在他身邊坐下。瞎丐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對嘴喝了一口,交給淩昊天。淩昊天早已聞到葫蘆中的酒香,微微一笑,接過喝了一口,忽覺腦中一陣昏沉,向後躺下,枕著雙臂睡了過去。

日落以後,天色全黑,一彎弦月掛在天邊,群丐肅靜等待,對頭卻始終沒有出現。直到接近戌時,忽聽蹄聲響動,一群六人縱馬而來,月色中但見那六人身披黑色鬥篷,帽簷低垂,高矮胖瘦都有。六人在野外停下,當先一人陰森森地道:“朋友有膽量定此約會,我修羅會依約來了。乞丐們現身罷!”

瞎丐站起身,朗聲道:“丐幫明眼神,在此相候多時。”

當先的黑衣人跳下馬來,但見他身形高大,步履穩健,緩緩走近,將到明眼神身前時,忽然拔劍往身旁草堆砍去,當的一聲,隱藏在草中的乞丐揮棍擋住,轉眼間十個乞丐同時站起,口中齊聲吟唱:“叫化沿街討殘羹,齊將惡狗打落坑!”腳步移動,團團將那人圍住。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丐幫打狗陣,以多勝少,好不要臉!”

明眼神森然道:“你修羅會濫殺無辜,難道就要臉了?王家十八口的血債,須用血還!”黑衣人傲然道:“你若打得過在下,再口出大言不遲。此刻修羅會六位使者一起出馬,諒你也討不下好去!”

明眼神側頭而聽,忽然歎道:“近幾年門派衰落,許多名門正派的武林人物都投入幫會。老夫若沒有看走眼,閣下當是雪峰門人。”那人臉色一變,並不回答,隻重重地哼了一聲。

明眼神緩緩地道:“當年司馬長勝和司馬諒父子在南昌身亡,雪峰從此無主。二弟子白訓、三弟子曲詳、五弟子孟誠互相殘殺,爭奪掌門之位,最後還是白訓手段最狠,殺了曲詳和孟誠,自己做了掌門。但雪峰弟子不服,離門出走的很多,閣下想必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嘿嘿一笑,說道:“久聞明眼神機敏多聞,隻靠耳朵便猜出在下的出身。不錯,在下賈誌,曾是雪峰司馬座下第六弟子。”明眼神歎道:“可惜一個名門弟子,卻投入了黑幫,學了一身武功,卻淨幹為非作歹、下三濫的勾當!”

賈誌雙眉倒豎,喝道:“我修羅會高手如雲,不容你隨口汙蔑!”長劍陡然出鞘,銀光閃動,向明眼神砍去。明眼神舉起拐杖當的一聲擋開了,那拐杖顯是精鐵所鑄。此時天色黑暗,明眼神慣於以耳代眼、聽風辨物,自是占了便宜;賈誌使出雪花劍法,劍光在黑夜中閃動,原本足以擾人心神,但明眼神雙目失明,對他卻毫無效用。但見明眼神手中鐵杖使得靈動非常,漸漸將對方長劍封死了。數十招過後,明眼神拐杖急出,點在賈誌的胸口膻中穴上,賈誌高呼一聲,向後倒下,這一杖點得甚重,不死也得落個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