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行了半個時辰左右,才來到塘沽口外二十裏處的夏浦鎮。卻見那夏浦鎮根本說不上是個漁村,村外高牆聳立,城頭站滿了手擲火把的漢子,向下虎視眈眈,簡直便是個固若金湯的城堡。

年大偉來到鎮口,掀開車簾,向車旁的手下擺了擺手,那手下便走到城門之前,朗聲道:“青幫丙武壇主年大爺,青幫辛武兼庚武壇主江賀,拜見樸老大。”說著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遞上名帖。門口一個漢子伸手接過了,一言不發,快步走進村中。過了好一陣那漢子才出來,說道:“樸老大有請兩位壇主。”

趙觀和年大偉等便跟著那漢子從一扇巨大的石門下穿過,卻見門兩旁站滿了身帶刀劍、勁裝結束的漢子,個個橫目怒目,在火光下有如一群張牙舞爪的凶神惡煞。趙觀心想:“以前總聽人說‘北方刁民’,這鬼地方的人果然凶蠻得很,難怪連官兵都不敢來此地。”

七人被領入一間大廳之中,但見那廳中燈火通明,人聲嘈雜,站站坐坐總有十來人。其中幾個粗豪漢子有的攬著粉頭,有的推著牌九,看來都是這海盜窟裏的頭目。年大偉向幾個認識的打著招呼,趙觀放眼在廳中瀏覽,心中盤算:“要毒昏這些海盜,應當不難。”過不多時,一人朗聲道:“老大到!”

便見廳後轉出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身形魁梧,須髯滿麵,卻遮不住左頰上一道極長的疤痕,一頭微灰的頭發倒是梳得整整齊齊。他一走出,廳內登時一片肅靜,眾頭目同時站起,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年大偉走上前去,拱手笑道:“樸老大,別來數月,你氣色越發好了,想必近日生意興隆啊!”

樸老大望向他,嚴峻的嘴角微微上揚,算是笑了笑,說道:“年壇主你也好。這位是?”說著向趙觀望去。

年大偉道:“這位乃是本幫新秀,江賀江壇主。他眼下兼任南昌辛武和嶽陽庚武二壇壇主,年輕有為,才識過人,兄弟特地帶他一起來,會會咱們天津的傳奇人物,海上之王樸老大。”

樸老大與趙觀拱手招呼,請二人坐下。他目光炯炯,盯著年大偉,說道:“年壇主,你上回來我這兒,該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今兒無緣無故突然來到本村,不知有何貴幹?”

年壇主道:“不瞞樸老大,兄弟深夜造訪,實是有件大生意想跟您商量商量。”

樸老大一揮手,廳中眾粉頭小廝等閑雜人等登時魚貫而出,隻剩下八個頭目和二十多個守衛。樸老大坐在上首,單刀直入,說道:“年壇主,江壇主,兩位來我這兒有啥事體,爽快說出罷!”

年大偉笑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兄弟這回來,乃是有事相求。”回頭道:“海闊,將敬獻樸大爺的禮物呈上了。”

年海闊應了一聲,雙手捧著一盤蓋著錦布的事物走上前去,呈給樸老大,口裏說道:“世伯,一點禮數,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趙觀心想:“這年大少爺一陣子不見,倒是改頭換麵,幹練了許多。”

卻見樸老大盯著那盤子,左手小指微動,一個手下便上來接過了,拿到他麵前。樸老大掀開錦布,看了一眼盤中的事物,便示意手下放在一邊,抬頭瞪著年大偉,冷冷地道:“送這麽重的禮,必有所求。年壇主,老子是爽快人,有話快說,老子沒耐性聽你慢慢講。”

年大偉道:“是,是。我想向樸老大討一個人。”樸老大臉上不動聲色,說道:“甚麽人?”年大偉道:“是個朝鮮人,姓李。”

樸老大嘿了一聲,忽然伸手拍桌,他手下連忙將那盤子端起,送了回去。樸老大說道:“你找錯地方了,也找錯人了。請回吧。”說完便站起身來,舉手送客。

年大偉全沒想到樸老大竟半點情麵也不留,當場逐客,忙賠笑道:“樸老大,人不在你這兒,那也就罷了。人若是確實在你這兒,我們這邊甚麽價錢都好談。”

樸老大哼了一聲,說道:“老子不跟你做這生意。送客!”

年大偉還沒說上幾句話,便鬧得灰頭土臉,急得直向趙觀擠眉弄眼求助。趙觀站起身來,說道:“既然撕破了臉,大家不如便把話說明了吧。樸老大,我們是受官府之托,來找幾個朝鮮國的叛臣,聽說其中還有朝鮮國的小王子。官府已知道人在你這兒,不多時便會派官兵大舉來此圍捕。依我說,你若想保全小王子,還是及早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躲藏為妙。”

樸老大冷冷地道:“閣下這是出言威嚇麽?”趙觀道:“看你這兒的陣仗,多半不怎麽怕官兵。但在船上殺人的那些人呢?他們可不會輕易放過小王子。消息傳了出去,就憑你手下這些人,能保得住小王子麽?”

樸老大臉色驟變,走上一步,喝道:“你究竟知道甚麽?”

便在此時,一個手下急急奔入,叫道:“老大,有敵來攻,已闖進大門來了!”

樸老大轉頭望向年大偉,眼中露出凶光,冷然道:“好啊,年大偉,你竟有膽出賣我!”

年大偉聽了,隻嚇得雙腿一軟,坐倒在椅上,慌忙道:“樸老大,這……這與我無關,這些人不是我們約來的!”

樸老大如何相信,喝道:“將這兩個混蛋抓了起來!其餘兄弟,跟我出去抗敵!”廳中眾守衛聽得老大吩咐,登時拔刀上前,將年大偉和趙觀等七人圍住。樸老大見這兩個壇主一個老邁肥胖,一個年輕文秀,其餘幾個跟班也都是弱不禁風的模樣,心想自己的手下應能對付,對青幫眾人再不看上一眼,快步出廳。

趙觀見情勢轉變如此,說道:“年老兄,可是那他媽的知府出賣了你?”年大偉急道:“桂知府絕不會如此陷害於我。這其中定有誤會。”

趙觀道:“此時也說不清了,海闊,帶你兩個手下保護你爹。舒菫留在此地守護,丁香跟我去外麵看看情況。”話聲未落,人已躍起,托著丁香從窗中跳了出去。廳中守衛大聲呼喝,上來攔劫,趙觀早已帶著丁香消失在人群中了。

趙觀和丁香在混亂中辨別方向,往石門奔去,但見前麵喊聲震天,已是廝殺一片,眾海盜臨危不亂,並肩揮刀對敵,緊緊守住入口。趙觀跳到高處望去,卻見來敵似乎隻有十多人,個個穿著緊身夜行衣,手中拿著亮晃晃的長刀,雙手握持刀柄,橫砍直劈,銳不可當,不多時已有十多個海盜倒地斃命。丁香皺眉道:“這些人武功古怪,刀法狠銳,不知是甚麽來頭?”

趙觀凝神望了一陣,說道:“丁香,你聽到他們彼此間的對話麽?”丁香仔細聽去,說道:“半句也不懂。”隨即恍然道:“是了,他們不是本國人。”趙觀點頭道:“多半是朝鮮國派出來的殺手。他們的長刀鋒利如此,我若猜得不錯,在船上殺人的多半就是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