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玖被連夜送離顧家, 吳阮也被確診為精神類的疾病。

很荒謬,迫使吳阮做出傷害顧寧玖的舉動的起因是因為愛,盛澈邀請她赴死的那段記憶改變了她的行為邏輯, 她認為世界上最安全的事情是死亡,為了怕顧寧玖受到傷害, 所以她選擇自己去傷害顧寧玖。

她整個人擰巴極了。

吳爾陶肉眼可見的老了, 他撐著牆做了決定:“今天當著宇海的麵,我跟他承諾, 乖乖我會養著,我會把她養的很好,如果你打算離婚的話我們也不會說什麽, 尊重你的決定, 至於吳阮,家裏也不是沒有錢,真的回家也能養得起你,但你不能跟乖乖生活在一起。”

那是正值顧氏在上升時期,一個穩定的家庭對整個顧氏來說都很重要, 加上顧宇海還殘留著貴吳阮的愛意, 兩個人就先這麽冷處理了, 吳阮大學讀了商科,婚後進入了顧氏工作,所帶領的部門在當時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讓顧氏更上了一層樓。

她很少就看顧寧玖,把滿腔的母愛轉移到了顧寧壹身上,她對顧寧玖的愛是盲目的, 對著顧寧壹卻很清醒, 懂得邊界感, 一切行為邏輯就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仿佛隻要把顧寧玖送走,她就是健康的。

那次扼住顧寧玖的脖頸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吳阮自私的把一切都推到了顧寧玖身上去,她對繼女很好,而對親女稱得上一句不聞不問,這到底是在保護顧寧玖還是在傷害顧寧玖,誰也說不清了。

她和顧宇海成為了模範夫妻,成為了很多人眼中的好媳婦好繼母,卻沒有成為一個好的媽媽。

此後二十年,她再也沒有發病過,所有人都以為她好了,直到前些日子麗城大水的消息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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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真他媽的荒謬。

周逢秋大概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麽讓他無語的事情,明明坐在金秋九月的室內,他卻感覺到一股涼意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心疼顧寧玖,心疼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孽才在這輩子遇到這樣一個媽。

“所以顧家的那群人自始至終沒有想過顧寧玖的想法對嗎,因為吳阮的移情,所以他們就很自然的同意了把吳阮讓給了顧寧壹對嗎,現在她失控做出的舉動,顧家的那群人還是沒有把顧寧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對嗎?”

他已經麻木了,麻木到對著薑為瑾和秦以琰發出這段三連問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他甚至還能端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苦澀的茶葉在味蕾崩裂開來時,他才明白了一點顧寧玖到底過得有多苦。

外人讚譽的天才大提琴家,不過隻是一個想要爸爸媽媽陪著長大小女孩而已。

卻在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已經被剝奪了擁有一個完整家庭的權利,她自己孤單的長大,不知道會用何種情緒看著那個仿佛早就將她排擠在外的家。

薑為瑾開口:“那你說,遇到這件事你怎麽辦?”

“我管他怎麽辦,愛怎麽辦怎麽辦,我要把顧寧玖帶走,憑什麽你們總是問都不問,就把她置之於最先被放棄的位置?”

他在離開薑為瑾辦公室的時候扔下一句:“如果這些事情乖乖都不知道的話,就瞞好她,讓她一輩子都別知道,她不應該再用愧疚的情緒去麵對這樣一個母親,就讓她認為自己是一個不被偏愛的小孩就好了,原諒這種事情還是留在爛俗的偶像劇中吧。”

門被關上,辦公室內無言了一會,秦以琰過了半晌才突然開口:“我怎麽覺得咱倆被陰陽怪氣了呢?”

可不是嗎,原諒這件事不就是他倆之間的故事嘛。

離開薑氏大樓,周逢秋拉開車門,在關門的時候沒收住力,車門‘咣’的一聲被關上。

石陶一驚,連忙回頭問道:“怎麽了哥?這麽大的火氣。”

周逢秋不想多言:“開車,去機場,幫我買一張去江城的機票。”

“可鄭哥還等著你回去開會呢,你這樣跑去江城他知道嗎?”石陶提醒道。

“那就繞道去工作室,開會的人都接上,去江城的飛機上開。”

這一路上,石陶就一直聽著周逢秋在打電話,先是跟這個人打電話讓他幫忙找人,接著是跟另外的人說同樣的話,越說他的臉色越不好,陰沉的像是可以滴出水一樣。

最後一通電話,他打給了周維鐸,聲音中有些晦澀:“爸,能幫我找個人嗎?”

時隔十多年,他再次一次喊了一句爸,極大的滿足了周維鐸,那老爺子甚至還饒有興致的提要求:“找誰啊,什麽人能讓你喊出這聲爸,找人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得回家,進公司,行不行?”

周逢秋沒說話,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周維鐸的電話緊接著打了過來:“你什麽狗脾氣,你求人辦事呢,能不能軟和一下,凡是都可以商量啊。”

這一通電話又被他毫不留情的掛斷後,周維鐸第三次打過來:“行行行,這麽多年了你好不容易喊我聲爸,你要找的人我掘地三尺也給你找出來,你把信息發給你周叔,他會自己看著辦的。”

“……謝謝。”

說完這句話以後,周逢秋再度掛了電話,遠在港城的周維鐸一臉新奇的指著手機跟坐他對麵周德陳道:“老周,你聽到了嗎,這混小子跟我說謝謝呢。”

那炫耀的模樣,感覺年齡不超過三歲。

周德陳笑著應和:“是呢,阿直長大了。”

那邊的欣慰周逢秋暫且不知,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他把自己所有能聯係的人脈都聯係了一邊,就連鄭國治也打了個電話,接到這個電話後鄭國治一邊拉開車門一邊疑惑:“你現在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車子已經停在了工作室門口,需要參加這次會議的人員精簡,隻有他和幾個宣發部的同事,大家坐上車後,鄭國治解開了自己的領帶喘了口氣,問道:“你發什麽瘋,又跑江城去幹什麽?”

“顧寧玖丟了,你先聯係人幫我打聽一下她去哪了。”

鄭國治:“???這麽大一個人怎麽會丟,你沒問問她是不是回家了?我也沒聽說她最近有什麽異樣啊,她不是還沒畢業呢,是不是回學校上學去了?”

“沒有,情況有點特殊,你先幫我打聽一下吧。”

周逢秋捏了捏眉心,緊接著打起精神,趁著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時抓緊時間處理一下工作,把手機收起來以後他沉聲道:“先開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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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湖邊的小樓裏。

顧寧玖被鎖了三天了,白天的時候吳阮會把飯送進來,夜裏她睡不著,就會整夜整夜的發呆看著窗外那片碧藍色的大湖。

看的久了,她總會覺得那一汪隻有風來時才會掀起波瀾的湖泊也在靜靜的看著她,等待著她放鬆下來警惕的時候,一口吞掉她。

吳阮白天不見人影,隻有在晚上的時候會有歌聲傳來,聽著那熟悉的聲音,顧寧玖覺得更加毛骨悚然。

每天隻能數著白天黑夜算時間,她的手機和琴都被收了起來,她不知道吳阮打算做什麽,一直關著她,像是要把她關廢一樣。

又是一次送飯時間,顧寧玖的聲音已經沙啞,她坐在**環著腿,目光呆滯地盯著吳阮:“你說我從這跳下去會死嗎,盛澈就死在了這裏是嗎,你把我帶來是不是就是想要我陪著他?”

吳阮換了一條裙子,走動間就像一隻翩然的蝴蝶,輕飄飄的打在她的小腿上,她看顧寧玖的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爸爸過的很快樂,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們隻需要在這裏陪著他就好,一直跟媽媽在一起你不開心嗎?”

顧寧玖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這三天裏她反複跟吳阮重複,之前她和盛澈的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她的爸爸是顧宇海,她姓顧,不姓盛。

奈何這些話說出來吳阮就像聽不到一樣,固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她甚至還能笑眯眯的端起碗,擓一勺飯喂到顧寧玖嘴邊:“乖乖,媽媽以前沒喂過你吃飯,現在喂你吃飯好不好?”

顧寧玖看都沒看的別過頭:“我是二十三歲,不是三歲,我已經不需要媽媽了。”

吳阮固執的扭過她的頭:“不,你需要的,以後媽媽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顧寧玖翻身躺下,背對著吳阮,吳阮也不惱,把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輕聲道:“那等會你自己吃好不好。”

等房門被關上以後,顧寧玖坐起身來,她隨意的撿了一點飯狼吞虎咽,邊吃邊流眼淚,她不能不吃,絕食隻針對愛你的人有效,吳阮不愛她,吳阮把她當成了別人。

她今晚要試一試,試試吳阮的底線到底在哪。

夜深了,月亮掛在枝頭,寂靜的湖邊隻有鳥鳴。

突然傳來了窗戶破碎聲,吳阮和衣往樓上看了一眼,顧寧玖當著她的麵躍進了湖裏。

初秋的湖水有些刺人,當她跳進湖水裏以後,恍惚間聽到了吳阮的驚聲尖叫,以及追過來的身影。

她閉著眼睛,任由湖水包裹自己,她在想,這肯定是夢吧,吳阮那麽自私的人怎麽會願意舍身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