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往前倒轉, 一切退回到三天前。

顧寧玖目送勺勺和梔子上了張叔的車,黑色的保姆車駛上奔流不息的大馬路上以後,她的行李還放在手邊, 大提琴靠在一旁,她的表情同樣冷凝下來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好:“回江城還是去哪?”

吳阮饒有興致的看了她一眼, 隨後拉開車門:“先上車。”

車子匯入車流, 車內的氣氛卻如冰一般,顧寧玖緊靠著車門, 她的身體瘦了一圈,臉不過巴掌大,整個人就像一隻炸毛的小貓咪一樣, 眼中帶著強掩住的惴惴不安。

她發現在自己還是邁不過那道坎, 就算她可以拉琴了,還是會恐懼吳阮的存在。

兩人在同一密閉空間下她都有些喘不過來氣。

也不知道吳阮發現沒有,有可能她早就知道顧寧玖的恐懼,隻是她半點都不在意,她甚至還能心平氣和的跟顧寧玖說話:“見到你爸爸沒有?”

“嗯。”

“那就好。”吳阮的眼中閃過一絲懷戀, 大紅的唇瓣鮮豔至極, 吐出來的話卻讓顧寧玖腦中一白。

顧寧玖恍若沒聽懂一樣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我說我都快二十多年沒見你爸爸了, 你奶奶一直藏著他,唯一的照片也不留給我,好在我還有你,你是他留給我最後的東西。”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響在顧寧玖的上空,她腦中嗡鳴作響,又追問了一遍:“你什麽意思?”

吳阮卻一惱, 沉下來的臉上已經可以看出歲月的雕琢, 她眼中是明晃晃的不悅, 臉色發沉,說出來的話也格外刻薄:“你是聾了嗎?”

“我隻是沒聽懂你什麽意思。”

吳阮固執的認為顧寧玖是在跟她作對,說出來的話也越發難聽:“我看你真是在外麵學壞了,早早的在我的安排下結婚生孩子你就不會有這麽多問題了,我說的這麽清楚了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顧寧玖覺得有些荒謬,她那雙水潤的眸子中充斥著不解和疑惑,最終歸為平靜:“你是說盛澈才是我爸爸,我在顧家活了二十多年他們都是綠毛王八,都在為別人養孩子?”

她是真不想說的這麽難聽,可吳阮現在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跟她溝通,或許剛剛在機場的時候她就不應該上這輛車。

“住嘴!”吳阮喝斥她,全然不顧司機還在前麵開車,半點臉麵都不給顧寧玖留,“你爸爸的名字也是你隨便可以稱呼的嗎?”

顧寧玖問出她在心底盤桓了許久的問題:“媽,你是不是有病啊。”

最起碼她現在的狀態就挺不正常的,眼底透著些沒有任何行為邏輯的瘋勁,這股割裂撕碎了她身上假意營造的應榮華貴,褪下那層她裝出來的外皮,底下才是最真實的吳阮。

顧寧玖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真實到令人恐懼。

“你好,前麵路口把我放下來吧。”顧寧玖跟司機說道。

此時此刻,她才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要上這輛車了。

司機透過後視鏡,有些遲疑的問吳阮:“吳總,這……”

“不許。”吳阮的態度很強硬,“你接著開,直接把我們送到我跟你說的地方。”

盡管司機覺得顧寧玖有些可憐,但給他開工資的是吳阮,他隻能聽吳阮的安排。

車子行駛的飛快,在更大的矛盾到來之前,把吳阮和顧寧玖送到了地方:“吳總,到了。”

吳阮率先下車,她穿的高跟鞋已經陷入了泥地裏,這場給麗城帶來災禍的大雨也波及到了北城,湖旁邊的濕地紙巾沒幹。

這個地方是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湖兩旁種著一些綠化,在這個明媚的午後硬生生的讓顧寧玖感受到了幾絲陰寒,她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裏很空曠,隻有湖邊不遠的地方有一棟房子,孤獨的立在那,似乎在遙遙望著這片湖泊。

司機終究還是不忍,他好心勸了幾句:“小顧總,你別跟吳總起衝突,她這些年也不容易,她沒有壞心思的,隻是她有的時候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有些偏激,你順著她說,不要頂撞她。”

顧寧玖:“……”

她生平第一次把情緒發泄在一個陌生人身上:“那你覺得她可憐的時候,我可不可憐?”

吳阮已經在冷著一張臉催促顧寧玖過去了,司機坐在車上歎了口氣,他能說什麽呢,都挺可憐的。

吳阮可憐在年輕的時候經受的那些事情,而顧寧玖,大概最可憐的地方就是有這麽一個媽吧。

湖邊涼風習習的吹來,卻吹不走顧寧玖心中的燥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湖邊,在煩躁的同時,她的心底帶著對吳阮深深的恐懼。

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吳爾陶常說的那句‘你媽瘋了’,結合現在的情形,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句話是真的。

吳阮的精神看起來就不是很正常的樣子。

“我們來這幹什麽,媽,我們回江城好不好,姐姐她們還在等我們呢。”

她不敢提‘爸爸’這個字眼,她想把吳阮穩住。

“不了,先來看看你爸爸。”吳阮輕飄飄的拒絕她,雙眼懷念的看著這片泛起波瀾的琥珀,她伸手指向湖泊:“看,你爸爸就睡在那。”

這片湖大概是個私人產業,湖邊除了她們倆沒有其他人,顧寧玖有些崩潰,她不知道該怎麽跟已經聽不進去別人話的吳阮交談,這一切荒謬的就像是做夢一樣。

“媽!”

積攢了多年的委屈湧了上來,顧寧玖忍不住蹲下嘶吼,“你到底要幹什麽啊,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

像是一隻走上了絕路的小獸一樣,她晶潤的眼底一派絕望,吳阮總是可以這樣輕易的挑起她所有的負麵情緒。

“死?”吳阮回頭,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她年紀的天真,她突然笑了,轉身走向顧寧玖,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好啊阿澈,當初說好我們一起死的,你怎麽把我丟下了,還讓我又活了這麽多年呢?”

吳阮走到顧寧玖身旁蹲下,摸上了她的臉,顧寧玖下意識一躲。

當那隻柔弱無骨的手觸碰到她的臉龐時,她沒有感覺到一絲的溫暖,反而從腳尖蔓延開寒意,她有一種遇到危險後的預感,當吳阮再度說出一句話的時候,這種預感變為了現實。

“阿澈,對不起,我把我們的孩子弄丟了……”

顧寧玖身上湧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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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為瑾終於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她先是把薑呦呦抱起來親了一口,而薑呦呦也軟軟的回吻回去,嗅著女兒身上的奶香味,一天的疲累都盡數消散,她揉了揉薑呦呦的腦袋:“呦呦出去找小鹿姐姐玩好不好?”

薑呦呦嘟著嘴巴收拾好自己的玩具,口齒伶俐的跟薑為瑾講著條件:“又是大人談的事情嗎,呦呦不能聽嗎?”

“不可以哦。”薑為瑾笑著拒絕了她,語氣柔和,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快去玩吧,今天允許你吃一根棒棒糖。”

“壞媽媽。”

“不快走的話今天壞媽媽就要真的變成壞媽媽咯。”

“切。”薑呦呦抱著小書包磨磨蹭蹭的往外走,“我要去告訴警察叔叔,大人欺負小孩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她小腳倒騰的飛快,生怕自己走慢了小屁股真的要挨打。

送走這磨人的小寶貝,薑為瑾在沙發旁落座,看了一上午孩子的秦以琰也終於能喘口氣,坐在了薑為瑾身旁,這對老夫老妻僅是坐在那,兩人周身的氣氛都不容任何人插入進去。

哦不對,薑呦呦這個幼崽可以。

“坐,來找我什麽事?”薑為瑾一如既往的幹練,直接開門見山道。

周逢秋也不跟她客套,同樣幹脆利落的問:“顧寧玖呢?”

“消失了。”

“???什麽意思?”

薑為瑾隻能這樣回答他:“現在是沒有人知道乖乖被她媽媽帶到哪去了,所以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了。”

“……不是,她都消失三天了,你們怎麽沒去找?”

周逢秋開始覺得這個世界都荒謬起來,一個大活人憑空失聯三天,在這個信息化的時代,苡橋居然沒有人去找就是個大問題了。

薑為瑾:“這是顧家的家事,雖然我們不知道她在哪,但一定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周逢秋沒說話,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阿琰,你來說吧。”

開了一下午會的薑為瑾有些頭疼,不想應對這狗脾氣的周逢秋。

秦以琰接過了薑為瑾的話道:“你既然跟乖乖談戀愛,就應該知道她一些事情,她跟顧家的人一向不親,因為在她三歲那年,她的母親被診斷出了嚴重的精神疾病,當時她已經有了嚴重的暴力傾向,為了乖乖的正常生活,所有人都瞞下了這件事情,把她送到了她姥姥姥爺那。”

“所以呢?所以你們就放任她跟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待在一起?”周逢秋冷聲道,“你們想要蓋著那層遮羞布,就沒有一個人想一想她現在處在什麽樣的境地?”

“顧乖乖膽子小,你們想沒想過她會害怕。”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