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清告訴蕭錯,她不會為難猴渣的。那輛車牽扯到格格的人命案子,暫時要扣在交警大隊待查。猴渣不是肇事者,很快就會出來的。狄清叫蕭錯放心,就算不要那輛車,也會叫猴渣出來的。狄清知道,蕭錯身邊需要個人。

蕭錯說了聲謝謝,開著車往葬狗坡趕去。這一路上,他一邊思考謎題,一邊尋探狄康的車子。蕭錯也看到了一群死老鼠的屍體,按他的猜想,這一定是狄康的車軋死的。一般來說,老鼠出沒都是在黃昏以後,他計算了一下時間,這些老鼠應該是何曉箏與狄康回去時誤撞的。於是,他也就斷了再去尋找何曉箏和狄康的心思,直接回了蕭宅老院。

平靜的葬狗坡外,根本發現不了葬狗坡內的事情,就在狄康準備跳樹時,他聽到何曉箏大喊:“別跳,危險——這裏……”

何曉箏為了表示自己已經是身處陷阱,以及氣急敗壞的心情,在那句喊話裏,充滿語法和邏輯錯誤,讓人一聽就知道,這孩子基本上已經急眼了。萬一狄康刹不住腿,跳下樹來,那麻煩可就大了,何曉箏不僅失去了救援人員,而且身邊還會多一個掙紮求救的人

所以,何曉箏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製止狄康。話語一出,何曉箏憋著的那口氣自然也就放了出來,隻聽枯樹葉下“撲哧”一聲,何曉箏的身體又陷下去一截。

再說狄康聽到何曉箏的叫喊後,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刹住行動,蹲在樹上,靜觀其變,他見何曉箏雙腳突然下沉,周圍的枯葉,也跟著她的雙腳坍陷,急忙問道:“怎麽了?遇到流沙了?”何曉箏聽到狄康說流沙,心裏又氣又急又不敢說話,心裏隻罵:這裏是葬狗坡,又不是在撒哈拉,哪來的流沙?

狄康見何曉箏不敢張嘴說話,不敢亂動,又用盼救星的眼光看著他,知道事態緊急,心中猜測,如果不是流沙,那就應該是淤泥潭。很多探險家都叫這種淤泥潭為:地獄之門!它可以吞掉一切重物。狄康畢竟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他迅速倒翻一個跟頭,從樹上倒掛下來,伸手去拉何曉箏,這個動作,和猢猻剛才捉他時,一模一樣。

狄康知道,淤泥潭是吸力極大的陷阱,必須盡快抓住何曉箏的手。可是,無論狄康怎麽回蕩身體,他們倆的手也是要差上毫厘,根本抓不到何曉箏的手,狄康急得亂叫:“快把手伸長點。”

何曉箏奮力把身體往上一探,不僅沒有抓住狄康的手,自己的身體反而猛然下沉,又陷進去一塊。眼看著自己的手離狄康的手越來越遠,何曉箏實在忍不住說:“我試著走出來。”她想使勁抬出腳,但怎麽也拔不動腿,腳下麵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使勁地拽著她的兩腿,越是想走出來,那種吸力就越大。

“千萬別動,亂動會形成空間,導致下沉。快把身體後傾,盡量張開雙臂,這樣可以分散體重,使身體下沉減慢。”

狄康說話間,何曉箏的腰腹部,已經陷入枯枝爛葉當中。此刻,她與狄康的距離,即使再長出一臂之長,也抓不到狄康的手了。何曉箏看著狄康,一邊搖頭,一邊掉眼淚,她似乎已經感覺出沒有生的希望了。

但是,狄康並沒有放棄,他又重新翻回樹上,他想找個地方跳下樹。可是,樹周圍的枯葉,全隨著何曉箏的身體在塌陷,形同一張大嘴,即便是跳下去,也是何曉箏的陪葬品。

就在這時,狄康身後的那隻猢猻,搖晃著腦袋,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可能是麻醉噴劑的藥勁過了,使它重新清醒。它伸出雙臂,似乎又要來抓狄康。何曉箏趕緊喊了一嗓子:“狄康小心!”狄康應聲回頭,拿起手裏的噴劑,嗤嗤又是幾下,那猢猻像喝醉酒似的,又倒在了樹幹上。

“千萬別動,胡亂掙紮這種運動,隻能加速稀泥的沉積,先冷靜下來,別叫,也別掙紮。”狄康四處看著,沒有地方可以攀岩。何曉箏眼含熱淚,對著狄康說:“你去找繩子,把我拉出來……我還不想死……”

“你把雙頭舉到頭頂,等著我找繩子救你。”狄康四處尋看,這是森林,自己又站在樹枝上,哪有繩子啊。狄康突然想起自己那把鋼鷹,他迅速抽出鋼鷹,在樹枝上猛砍幾下,想砍出一根樹枝,就在這時,一道氣流突然從泥潭噴出,把下麵的落葉噴得到處亂飛。狄康不用看就知道,這一定是泥潭裏翻出氣泡,這種氣泡的彈出,就意味著何曉箏又開始下沉。恐慌不停地在狄康身體內亂鑽,幾顆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冒出。

要是活埋一個人,一般不用埋到頭頂,泥過胸口就會被憋死。何曉箏現在就是這種情形,她開始呼吸困難,兩隻手伸在外邊,明明憋得難受,卻又不敢掙紮。何曉箏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控製自己求生的,因為人一旦憋悶得快要窒息的時候,就會本能地去掙紮,就會企圖用胳膊撐著往外爬,那樣做,死得更快。

何曉箏不敢說話,怕一說話自己就哭出聲來,她隻是使勁地眨眼睛,使勁地眨。她也不想讓狄康著急難過。而她的這種隱忍,卻讓狄康感覺到,危難之時,又無法援助自己同伴的痛苦。狄康很清楚,以何曉箏下沉的速度,即使他砍出一根樹枝,也不會在地麵上找到何曉箏了。

就在狄康萬分悲痛,拚命砍樹枝的時候,一隻毛乎乎的東西,掃過他的肩頭。狄康順眼看去,原來,是那隻猢猻的長尾巴。他看著倒在一邊的那隻猢猻,見它渾身癱軟,隻有屁股上的那條尾巴,在來回遊動。狄康心裏立刻狂喜起來,他收起鋼鷹,一邊扶起那隻昏睡的長尾猢猻,一邊安慰何曉箏說:“你不會死的,美人落難的時候,總會有英雄拔繩相救的。快,抓住,抓住它。”

何曉箏一聽有救了,趕緊伸出手,四處尋找繩子。就在快摸到繩子的時候,她突然停住手,頭不斷往後閃,並大聲怒斥狄康:“這不是繩子,是尾巴!”此時,再看狄康,隻見他非常痛苦地倒掛在樹枝上,懷裏抱著那隻昏睡的猢猻。

那隻猢猻的長尾巴,在何曉箏麵前,不時地還卷起,舞動幾下。嚇得何曉箏連連搖頭。狄康憋紅了臉,非常吃力地跟何曉箏說:“這隻是猢猻的尾巴,不是它的嘴巴,不會吃了你。人的力氣是有限的,求你,快點抓住它的尾巴。”

“狄康,求你,你快去找繩子。”何曉箏隻剩下一雙手和一個腦袋,在地麵枯葉裏,來回地轉動著。狄康怒火中燒:“這是森林,不是亞麻基地,我到哪找繩子?快點,抓緊尾巴,爬上來。難道你願意就這樣死了嗎?而且,是以投降的姿勢。”

“不,我還能堅持一會兒,直到你用鋼鷹砍掉那根樹枝。”

“這隻猢猻,什麽時候醒過來,你是最清楚的。如果咬我一口的話,別說尾巴,連根毛也別想拽。”但何曉箏依舊僵持著:“這是猢猻的尾巴,它會傳染猴瘧……如果不及時走出去,一樣會死……別擔心,我的腳就快碰到底了……”

狄康看著下麵,說:“不會的,這地方沒底,除非已經到達地獄。”

何曉箏把臉仰麵朝天,這樣鼻孔還能喘氣,她頭下的枯樹葉,已經慢慢蓋住她的臉,她哽咽著說:“……狄康……求你……找繩子……”狄康簡直要瘋了,他將猢猻的尾巴,再次甩到何曉箏麵前,大喊:“沒時間了,抓住繩子,快點抓緊繩子……”

樹下,不再有何曉箏的聲音,隨著地麵不斷的塌陷,她的頭,已經被地麵上的枯枝爛葉掩埋。四周,恢複了平靜,仿佛根本沒有人來過。狄康抱著那隻猢猻,倒懸在半空中,兩行熱淚,逆流而下……

事實證明,這實在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蹩腳救人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