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何曉箏和狄康的分析,案件似乎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然而,問題像雨點似的砸向他們的天靈蓋,就憑張友和與他那個摔斷胳膊的老婆一起,抓個小偷都還夠戧,想要殺人?還要鬥狗?稍顯不可思議。

狄康反複猜想:“蕭楚格是個盲人,什麽也看不見,張友和夫婦為什麽要殺她呢?如果不劫財,也不劫色,那就是秘密,非常重要的秘密。可是,對於一個盲人來說,她能知道什麽秘密呢?”

何曉箏說:“根據張友和夫婦的口供,他在撞了蕭楚格後,又去了耶那村的娜仁薩滿那兒整骨。如果是謀殺的話,那張友和夫婦的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吧。我爸查過張友和的檔案,他雖然沒有犯罪前科,但是,他有精神病史。”

“張友和是個精神病患者?”

何曉箏點了點頭,說:“不全是。確切地說,是狹窄空間恐懼症,這是一種精神科疾病。這種恐慌症的出現,可以沒有先兆,患者突然感到驚慌、眩暈、視力減退、出汗發抖,甚至心前區疼痛,數分鍾後,恐慌感達到極點,病人甚至感到自己瀕臨死亡的邊緣,最後出現不能自控的行為。”

狄康這回可長見識了,在文物緝查隊裏,一天到晚對著一些破銅爛鐵,如今一碰案子,就覺得渾身興奮:“不能自控行為,是指殺人嗎?”

“在美國,有一個人,用斧頭砍了他的媽媽,他的妻子,還有他的女兒。還把他們全煮了,然後再吃掉。經過警察調查,這就是由於他長期封閉在一間房子裏造成的一種恐懼症,叫狹窄空間恐懼症。我隻是舉例說明,張友和可沒那麽嚴重。”

“發病是什麽樣子?”

“一般會用大笑來緩解自己的恐懼症。患者會拒絕到他初次發病的地方,如果,患者第一次病發時在地鐵車廂,以後他就會對地鐵產生恐懼感。換句話說,如果,張友和在葬狗坡發病的話,那他就會對葬狗坡產生恐懼,不會再去那個地方,即使去了,也會再次發病的。可那天現場模擬的時候,張友和在現場,當時各方麵都表現得很正常。那就說明,他對葬狗坡沒有恐懼感,並且,沒有在葬狗坡發過病。”

“張友和沒犯病,不代表他沒有產生恐懼,葬狗坡本來就是陰晦之地,不排除他精神出現恍惚的可能性。”

何曉箏舉手讚同,她摸了摸脖子,把早點從狄康那邊拉了過來,又開始一邊吃,一邊繼續說:“第五區域:拖拉血痕。第六區域:屍體躺臥處,有少量血跡。第七區域:死者斷肢甩落處,位於路邊的草叢裏,僅發現幾點血跡和碎肉。目前,這三個區域基本符合車禍特點。”

狄康仔細看了照片上的血跡,突然否了何曉箏的觀點,他說:“不,這不符合車禍特點。你告訴我,人體裏有多少血?”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體內總的血量為體重的8%左右。若體重為50公斤,則血量為4公斤,但不同個體之間有差異,男子的血量比女子要多些,肥胖人由於脂肪較多……”

狄康拉過屏幕照片,對著何曉箏說:“你看,第六區域,這裏是屍體被拖拉後的橫臥處,血跡為什麽這麽少?你告訴我,人體在什麽時候,流血量會明顯變慢,變少?”

何曉箏說:“死亡後!”

“你再看,蕭楚格的血,幾乎全部流在第二區域裏,也就是這塊新柏油路麵上。從柏油路到草叢,隻需要兩分鍾的路程,你仔細看,她那條斷肢周圍的草,幾乎沒有血跡。我問你,人在什麽時候,斷肢後不流血?”

“死亡後。”

“你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

“我對天發誓,蕭楚格在柏油路上的時候,是有生命的。”何曉箏指著第二區域的血泊說,“人活著時,心搏存在,血液在血管中有壓力,血管受損,尤其是動脈破裂,就會有大量血液流出,甚至呈噴濺狀。所以,蕭楚格在這個位置的時候,確實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就是說,沒有拋屍,棄屍,移屍,僵屍,蔭屍,詐屍的可能性?”

何曉箏義正詞言地回答:“絕對沒有。蕭楚格身上有多處皮下出血,創口內有凝血塊形成。在骨折周圍軟組織也有出血,這都是生前傷。再看她的那條斷肢,出血量很少,而且不凝集,呈流動性,說明這是她的死後傷。”

何曉箏將照片切換到蕭楚格腿部的淤傷,繼續說道:“蕭楚格的這塊傷,已經明顯腫脹,通常生前受傷,局部組織因受刺激,數分鍾後,就開始出現炎症反應。可見到局部發紅、腫脹,出現炎症分泌物現象,而死後損傷,是沒有炎症反應的。”

狄康大驚失色,問道:“在兩分鍾內,生前傷和死後傷,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何曉箏苦笑著歎了一口氣,說:“從蕭楚格腿上淤傷的炎症反應可以推測出,受傷到死亡,相隔大約30分鍾。”

“30分鍾?停、停、停……你說蕭楚格死亡時間是8~9點,而張友和的車是在10~11點經過的,這塊淤傷,又是在7~8點出現的,這怎麽解釋?”

“大師兄,我已經把大腦、小腦、左腦、右腦、前腦、後腦絞在一起,想了N次,卻一直無法作最合理的解釋。你再給我幾天時間,如果是謎,總是能找到答案的。”

狄康的腦袋,早就亂成一團,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嘴裏一個勁地嘀咕著:“不可思議。”

何曉箏卻十分清晰地告訴他:“不是不可思議,是空前詭異。整個案件,歸納起來就四個字:一屍三命!”

狄康聽到一屍三命,大為震驚,他在仔細確認何曉箏的舉動基本正常後,才意識到這個案件非同小可,使他不得不追問下去:“沒有目擊者,沒有口供,你怎麽能鑒定出一屍三命呢?”

“首先,是蕭楚格的屍體,這是第一命。”

“這是個地球人都知道的問題。”

“蕭楚格懷孕了,這是第二命。”

“第三命,從哪來?”

“第三命在這裏!”何曉箏把大屏幕上的畫麵,切換到一堆草叢上的血跡,“現在,我們來重點看第八區域,這是一股噴濺血柱,噴在距離原始現場大約120米遠的草地上,血跡的直徑,最小的不到一毫米,很明顯,這是高速噴濺的血滴。這種噴濺方式,類似於機械性損傷!”

“是槍擊?!”

這種結論,讓狄康目瞪口呆,讓他不得不暗自佩服:法醫,真是一種高智商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