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放在鐵架之上的物品,赫然又是一隻舍利銅盒,和他當初交給武順那隻舍利套函完全一樣。

“我們從水潭中撈起了這隻銅盒,找人鑒定後才知道是彌勒舍利套函,我上次聽你說過,你和這隻套函有點關係,所以我才找到你。”

李臻頭腦裏一片空白,他根本沒有注意孫禮在說什麽?這隻舍利套函的出現實在太令他震撼了。

他慢慢拾起了這隻銅套函,仔細地端詳,沒錯,無論外形、重量以及銅盒上紋路都一模一樣。

他輕輕摩挲中銅盒上的花紋,盡管有些模糊不清,但他還是依稀辨認出了,彌勒菩薩手中托著一隻缽盂。

也就是說,這也是一隻影舍利,李臻閉上了眼睛,回想當初王元寶對他說過的事情。

‘一共三隻舍利盒,兩隻影舍利,一隻真舍利,裝有真舍利的套函被自己得到,而兩隻影舍利套函,一隻被王元寶拿到,而另一隻應該被阿緩王奪走。’

李臻的手不由有點顫抖起來,這隻影舍利套函應該遠在萬裏之外的吐火羅,可它現在居然出現洛陽的一個小水潭之中,這裏麵又藏著什麽樣秘密?

“李老弟、李公子,你沒事吧!”

孫禮見他神情有異,便低聲提醒他,李臻從恍惚中漸漸恢複了理智,他把舍利盒放回鐵架,低低歎息一聲道:“真是陰魂不散啊!”

“你上次給我說過的舍利套函,就是它嗎?”孫禮又問道。

李臻點點頭,卻隨即搖了搖頭,“我說不清楚,和我有關係的那隻舍利套函已經在宮中被拆開了,這是另外一隻,可它確確實實和我有關係。”

“那李公子能給我什麽樣的線索呢?”

這才是孫禮關心的事情,這樁案子來頭太大,不僅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而且關係到他的前途,如果他能破這樁案子,他很有可能將官複原職,孫禮滿懷期待地向李臻望去。

“我現在心很亂,想把思路整理清楚,孫大哥給我一點時間。”

孫禮點點頭,又把銅套函遞給了李臻,“這樁案子是我主管,我可以做主,這件證物就暫時借給你,等你想清楚後再還給我。”

兩人走出了小倉庫,李臻又問道:“這樁案子上麵給了孫大哥多長的期限?”

“三個月,上麵要求我三個月內破結此案,如果破不了這個案子,恐怕我又得回去當侍衛了。”

李臻默默點頭,既然孫禮已經向自己開口了,這件事不管和他有沒有關係,他都要盡力幫助孫禮,還他一個人情。

……

返回南市的馬車上,李臻輕輕撫摸著手上的銅套函,這隻銅套函應該在阿緩王的手中,現在卻出現在洛陽,這就證實了他之前的推斷,阿緩王其實和中原有著密切的關係。

這隻銅舍利函就像一麵鏡子,又將他內心深處的一個不解之結照射出來,令他始終無法回避。

‘武順到底是誰射殺的?’

這是舍利案中的一個未解之謎,他以為舍利案已經結束,那麽這個謎也就不重要了,可以把它忘記。

可沒想到,在不經意之間,它又出現在自己眼前,這讓李臻想起高延福說的話。

‘朝堂鬥爭就是這樣,有時候你覺得事情結束了,或許它才剛剛開始……’

李臻無力地靠在車壁上,他感覺這隻銅舍利函就像他去高昌途中遇到的沙塵暴一樣,都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宿命,注定他無法逃脫。

可這件事撲朔迷離,他又該從何入手呢?

……

一連三天,李臻都在混混沌沌中度過,除了偶然下樓一趟,他就躺在小閣樓中,吃了睡,睡醒了再吃,李泉忙碌生意,也顧不上他。

銅舍利函就掛在他頭頂上,一睜眼就能看見,有時候他真希望這隻沉重的銅盒子直接掉下來,將他砸清醒。

這三天他將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仔仔細細重新梳理了一遍,也找到了一些端倪,隻是他不知該從何入手,就像寫一篇文章,開篇該怎麽落筆?

“公子!”這是夥計阿才在樓下叫他了。

“什麽事?”李臻迷迷糊糊答應了一聲。

“狄姑娘來了!”

阿才這句話就像打了一個悶雷,一下子讓李臻蒙掉了,哪個狄姑娘?狄燕不是去彭澤了,他的腦子已變成漿糊,很多事情都反應不過來。

“喂!你到底下不下來?”

樓下傳來了狄燕的喊聲,真真切切,真是狄燕回來了,李臻轟然狂喜,驀地坐起身,頭卻正好撞在半空中的銅套函上,痛得他眼冒金星,重重躺下。

好一會兒,他才從捂著腦門從樓上衝下來,一眼便看見了身著男裝的狄燕,頭戴烏籠帽,身穿青色襴衫,腰束革帶,斜背著長劍,滿臉不高興地看著他。

“我等你半天了,你怎麽磨磨蹭蹭的?”

這時,狄燕發現了他的異常,上前打量他一下,“你腦門怎麽了,紅腫了一塊。”

李臻不好意思道:“剛剛起來太急,頭被撞了一下,現在還在疼。”

狄燕忍不住捂嘴輕笑,又忍住笑道:“我知道了,你還沒睡醒,被我吵著了。”

李臻看了看天色,原來現在還是清晨,這兩天他懵懵懂懂,連時辰也不知道了。

“等一等!”

李臻猛地想到一事,就仿佛一個苗頭剛剛從門裏鑽出來,他馬上就要抓住了,他擺擺手,讓狄燕不要打斷他的思路。

狄燕氣得一跺腳,“你是怎麽回事,被撞糊塗了嗎?”

旁邊阿才笑道:“狄姑娘,公子已經三天沒下樓了,整天捧著個銅盒子發呆,他現在估計還沒清醒過來。”

“什麽銅盒子?給我看看!”狄燕好奇問道。

李臻頓時想起來,狄燕就是關鍵線索,之前因為狄燕去了彭澤,他便放棄了這條線索,現在狄燕回來了,使他一下子找到了開啟謎門的鑰匙。

“你稍等我一下!”

李臻轉身飛奔上了閣樓,一把將吊在半空的銅套函扯下,又三步兩步跳下店堂,把舍利函遞給了狄燕,“你看看這個。”

狄燕接過銅盒,也不由愣住了,“你……你怎麽又得了一個?”

“這件事說起來話長,來裏麵坐,我告訴你是怎麽回事?”

李臻把狄燕帶到裏屋坐下,阿才給他們端來兩杯熱水,狄燕喝了口水,瞅了他一眼道:“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又回來了?”

李臻這才反應過來,撓撓頭道:“我這些天腦子都糊塗了,剛聽見你來,高興得發瘋,可見了麵卻又忘記問你了,哎!”

狄燕俏臉微紅,低下頭小聲道:“我回來你真高興嗎?”

李臻笑著點點頭,“當然高興!隻是你……怎麽又回來了?伯父還好嗎?”

“父親在彭澤很好,彭澤民風淳樸,聽說我父親到來,上萬人來縣城外迎接,幾乎是把我父親抬進了縣衙,食宿都安排得很周到,至於我……父親讓我回來照顧母親。”

狄燕臉上發熱,她這個借口實在不高明,兩個兄長都在京城,哪裏需要她來照顧母親。

她連忙岔開話題,“說說這個舍利盒,它怎麽會在你手上?”

李臻幾天來為這隻舍利銅盒殫盡竭慮,不得知從何入手,今天狄燕的歸來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

李臻急切問道:“我記得你給我說過,當初原本是由你來射殺武順,是吧?”

狄燕表情有點不自然起來,她不想再提這件事,猶豫一下,她小聲問道:“李大哥,舍利盒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李臻點點頭,便將孫禮的案子說了一遍,最後道:“當初爭奪舍利的幾大勢力,到目前為止,我知道有李旦、武承嗣、薛懷義,但還有一個神秘勢力,至今不知是誰,就是你背後之人,我一直懷疑阿緩王就是效忠於此人,他很可能和這隻舍利盒有關。”

狄燕聽李臻說得有道理,也消除了顧慮,想了想說:“說實話,我也不知這個人是誰,我隻是和一個女人打交道,她讓我叫她阿羅姑,大約四十歲左右,最後就是她要殺我滅口。”

“看來她也是小人物,不知道你是狄相的女兒。”

“應該是吧!可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李臻又沉思了片刻,問道:“那當時你是在長安哪裏?地方你總該記得吧!”

狄燕歎了口氣,“這些人根本不相信我,第一次去他們老巢,是坐在一輛用黑布罩起來的馬車上,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裏?隻知道是一座莊園,後來再聯係,是在鹹陽東城外的紫竹庵內,結果被他們追殺,我跳進渭水才逃得性命。”

李臻隻覺一陣頭痛,狄燕這裏的線索還是太少,長安城附近有大大小小幾百座莊園,讓他怎麽去找?

而且大唐各種勢力錯綜複雜,有可能是武三思,也有可能是太平公主,還有可能是韋團兒,或者李德昭之類的權相。

甚至還可能是關隴貴族勢力,如長孫家族、獨孤家族、竇氏家族等等,根本就無從查起。

長安本來就是一個藏龍臥虎之地,勢力之多、之複雜,完全不亞於洛陽,大唐都城雖然遷到洛陽,但依然和長安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麽殺武順之人,究竟會是哪一個勢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