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黎苦笑一聲,“我如果能想到是誰幹的,我還會來找你嗎?你卻問我。”

停一下,張黎似乎悟到了什麽,驚訝地望著李臻,“難道你知道?”

李臻笑了笑,“我當然也不會知道,不過我可以從各種利益糾結中推測一下,或許就會看出一點端倪。”

“我願意聽大將軍分析。”

李臻哈哈一笑,“居然叫我大將軍,看來你是在門口遇到了酒誌。”

開了一個玩笑,李臻這才不慌不忙道:“其實武攸寧被冊封為燕王已經觸犯到了很多人切身利益,武三思、李氏皇族、太平公主等等,但想殺武攸寧的人卻更多,像一直和武攸寧矛盾很深的二張,還有嫉恨武攸寧的武氏族人,甚至包括他在長安得罪的一些關隴貴族,據我所知,獨孤氏就曾揚言,不會讓武攸寧活著離開洛陽。”

“說得一點沒錯,他前年為征軍糧而封了獨孤家族的三十二個糧倉,雙方就已經勢不兩立了,難道你覺得會是獨孤氏所為?”

“獨孤家也是說說罷了,他們若有這種魄力,也不會龜縮長安這麽多年了,不可能是獨孤家。”

“那我真有點糊塗了。”

李臻又笑道:“其實對方隻把武攸寧刺殘而不刺死,就已經露出一點端倪了,首先可以排除武三思,他的人去晚了,被當場抓住,其次排除二張和其餘武氏族人,如果是他們,武攸寧必死無疑,不會留他一條命。”

“難道是李氏皇族?”張黎有點聽明白了。

“我也認為是李氏皇族,不過會是誰殺武攸寧,隻刺傷不殺死,手下留情,你覺得誰的可能性最大?”

張黎緊咬嘴唇,他想到了一個人,隻有她才不會真的殺武攸寧,而且她也是知情者,李臻知道張黎想通了,又淡淡笑道:“其次刺客早在長安就盯住武攸寧了,之所以在雙橋鎮才動手,就是為了栽贓給武三思,此人處心積慮,早在三年前就幹過類似之事,這次又故技重施,可惜曹文將失去問鼎相國的機會了。”

張黎不解地望著李臻,他完全沒有明白李臻這句話中蘊藏的深意。

……

太初宮內,張昌宗和張易之躲在寢宮附近,暫時躲開了大發雷霆的武則天,他們二人看過很多次武則天發怒,卻從未見過這樣發怒的她,仿佛隻要她一聲令下,宮中所有人都會被斬盡殺絕。

雖然張氏實在不想這個時候去招惹這個大發雷霆的老太婆,但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勸說他,武三思就徹底完蛋了,他們最重要的計劃也會付之東流。

兩人戰戰兢兢走進武則天的寢宮前,這時夏忠偷偷摸摸從宮裏出來,低聲對二人道:“聖上頭暈得厲害,暫時不發火了。”

兩人對視一眼,便慢慢走進了宮內。

此時武則天頭痛欲裂,她不想再發怒,但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盡然在一夜之間消亡,她怎麽能不痛徹於心,怎麽能不恨之入骨,她已下令將武攸寧的隨從和抓到的武三思手下全部杖斃,駐軍守將趙文烈也革職查辦,盡管如此,還是難以彌補她內心受到的傷害。

選武攸寧為皇位繼承人是她多年來反複考慮的結果,她不可能再把皇位還給李氏,隻有武氏即位,她才能創造曆史,但武氏族人實在不堪扶助,隻剩一個武攸寧稍稍令她滿意,但這一次,武攸寧成了殘廢,她完全絕望了。

武則天痛苦不堪地閉著眼睛,默默忍受頭部的劇痛,這時,她忽然感覺有人在輕輕給她按摩頭部,一睜眼,卻見是張昌宗跪在細心地給自己按摩頭部,而張易之則跪在一旁替自己敲打雙腿。

武則天心中感動,不由輕輕歎了口氣,還是這兩個寵臣憐愛自己,她心中的一腔怒火也慢慢消失了。

這時,張昌宗柔聲道:“既然案子已經發生了,陛下生氣也沒有用,為什麽不交給得力的幹將去調查此案,把真正的凶手繩之於法呢?”

武則天微微歎息道:“如果來俊臣還在,相信他一定會給朕找出真凶,隻有他才真正替朕考慮,其他大臣都由私心啊!”

張昌宗心中暗喜,又小聲建議道:“我們推薦武懿宗來調查此案,他精明能幹,絕不亞於當年的來俊臣,陛下不妨試試看。”

武則天雖然心煩意亂,卻並不糊塗,她知道讓武懿宗調查這樁刺殺案的後果,她閉目不言,半晌道:“朕已經詔令禦史台和刑部聯手調查此案,等他們先查一查吧!若實在查不出結果,再讓武懿宗接手。”

兄弟二人碰了一個軟釘子,心中著實不甘,張易之又道:“陛下,其實這件案子明顯不是梁王所為,陛下為何要責怪他?”

“朕知道不是他所為,若真是他所為,朕早就把他宰了,但他也居心不良,不是嗎?他也想殺武攸寧,隻是去晚了一步罷了,就憑他這種動機,狠狠處罰他一番又有何妨?”

張氏兄弟不敢再多說,他們本想推薦曹文為相,填補狄仁傑去世留下的空缺,可眼下這個局勢,實在是不能開這個口,等等再說吧!

更讓張氏兄弟沮喪的是,武三思的受罰必然會讓他一段時間內低調,這就會使他們的計劃遭遇巨大的障礙。

盡管他們恨不得立刻殺死李臻,但他們也知道,這件事不得不暫時向後推遲了,急也急不來。

……

下午時分,武攸暨滿臉淚水地從馬車裏出來,走進了自己的府門,滿腔怒火戰勝了他內心的怯弱,他加快步伐向太平公主的書房走去。

“滾開!”

武攸暨一腳踢翻了守在門口的宦官,狠狠一腳將書房大門踹開,房間裏是一幅醜態,高戩衣衫不整地從太平公主身上爬起來,滿臉尷尬,太平公主連忙拉過一條毛毯,遮住身體,她滿臉怒容地瞪著武攸暨,尖聲喊道:“你進來做什麽?”

武攸暨怒視高戩,高戩心中歎息一聲,快步向外走去,“高郎!”太平公主急喊他一聲,高戩腳步猶豫一下,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太平公主心中惱怒異常,她抓過旁邊的衣裙迅速穿上,慢慢走到武攸暨麵前,忽然揚手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指著外麵大喊:“滾出去!”

武攸暨一動不動,怒火在他胸膛中起伏,他早已不在乎這個女人和外麵男人鬼混,他們早在十幾年前便達成過協議,互不幹涉彼此私生活,他也有自己寵愛的侍妾,武攸暨並不在意太平公主的醜事,但他憤怒兄長身體被摧殘。

他冷冷盯著太平公主,“是你派人刺殺我兄長?”

“你在胡說什麽?”

太平公主極為惱怒地斥道:“連你也認為是我派人去刺殺,是不是你大哥也認為是我派人去殺他?我殺他有什麽好處?”

武攸暨低下頭,惡狠狠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因為你在謀那個位子,別以為我不知道。”

太平公主大驚失色,連忙把武攸暨拉進房間,關上房門,她也壓低聲音道:“這種事情不要胡說八道,尤其不要外人麵前胡說,否則我死了,你和你兒女們一個都活不成。”

“你有什麽野心我不管,但我就問你,你為什麽要派人刺殺我大哥?”

太平公主微微歎了口氣,平靜地說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你大哥不是我殺的,本來我也有這個打算,但我派去的人在新安縣,你大哥卻在雙橋鎮被人刺殺了,這個該死的混蛋,居然讓很多人都懷疑是我下的手,讓我背這個黑鍋,不僅是你,連母親都懷疑是我幹的。”

說到這,太平公主不由咬牙切齒道:“若讓我查出是誰幹的,我非將他挫骨揚灰不可!”

武攸暨看出妻子不像是作偽,不由心中疑惑,難道真不是她所為?

但他麵子卻放不下,又想到她確實派人去刺殺大哥,心中更加不滿,不由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離開書房,揚長而去。

太平公主並沒有阻攔丈夫離去,她負手在房間裏走了幾步,顯得有些心煩意亂,這個刺客無疑做得很高明,傷殘而不殺死,這樣一來,很多人都會以為是她太平公主所為,因為隻有她才會忌諱夫家關係,不敢斬盡殺絕,究竟是哪個該死的家夥嫁禍給自己?

不容置疑,武攸寧要封為燕王,也嚴重侵犯了她的切身利益,很多年來,她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母親的皇位應該由自己繼承,她是皇族嫡女,又是武家之媳,由她來繼承皇位最能平衡李武之間的矛盾。

但太平公主心裏也明白,她若繼承皇位將遭遇前所未有的阻力,甚至李武兩家都會聯合起來反對她,還有朝廷大臣和民間勢力,都不會再希望一個女皇帝出現。

她母親能成為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皇帝,而且完全成功,這無疑極大刺激了太平公主,也激發了她的野心,她的爪牙遍布朝野,現在她還需要在政事堂安插進一人,必須有一個宰相成為自己的代言人。

現在政事堂內多了一個名額,她是不是該全力爭取將高戩安插進去?

但太平公主也考慮到相國之位競爭太大,高戩的優勢並不明顯,或許她應該有一個備用人選。

另外,是誰刺殺武攸寧,栽贓給自己,她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