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兩族為了爭奪皇位繼承權,鬥了近二十年,到最後卻出了一件誰也想不到之事,天子武則天竟然要封武攸寧為燕王,明眼人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天子可能最後是選擇武攸寧來繼承皇位了。

其實在多年前武攸寧拜相時,便有人看出天子是在刻意培養武攸寧,尤其在三年前武三思爆出一連串醜聞,失去了封太子的機會後,那武家能出來挑大梁之人,就隻剩下武攸寧了。

這次武攸寧被封為親王,既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武攸寧今年約四十餘歲,被封為建昌郡王,是武氏第三代較為傑出的弟子,雖然他為人也比較刻薄,不太體恤下屬,不過相對其他武氏子弟而言,他還是比較精明能幹,也比較愛惜名聲,惡名不多。

他是在四天前接到聖上的密旨,宣他疾速回京準備接受燕王的冊封。

武攸寧當然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不過他並不太想接受這個親王的冊封,他很清楚,一旦他成為燕王,即將問鼎太子大位,他必將成為李武兩族的共同敵人,以他現在的勢力和人脈,他根本無法在聖上駕崩後掌控大局,最後他極可能會遭遇政變,死無喪身之地。

他實在無法理解聖上怎麽會選擇自己?

但聖旨如山,他也沒有辦法,隻得先回京城再說,這天傍晚,他帶領隨從抵達了澠池縣雙橋鎮。

雙橋鎮是一座大鎮,有人口四百餘戶,加上南來北往的商人和出賣苦力的民夫,小鎮實際人口已達近千戶,相當於一個小縣城了,這裏商業發達,各種店鋪應有盡有,以至於武攸寧一行八十餘人到來時竟然找不到空餘的客棧,不得不分住在相鄰不遠的三家客棧內。

武攸寧和二十幾名護衛住在一家叫做淩雲渡的客棧內,此時夜幕已經降臨,護衛們都在一樓大堂內吃飯,武攸寧則坐在三樓的房間內,提筆給聖上寫一份奏章,他希望聖上能從現實考慮,取消這次冊封。

但他剛寫到一半,卻寫不下去了,早在很多年前,他剛入政事堂為相,聖上就暗示過他,讓他擔起更多的武氏宗族重任,他知道封自己為燕王是聖上考慮多年之事,豈會因他一份奏章就改變主意,他寫這份奏章根本就沒有半點意義。

武攸寧心煩意亂,放下筆,將奏章揉成一團,準備扔進香爐裏,但就在這時,他卻意外發現對麵屋簷上有黑影閃動,他頓時大吃一驚,急喊道:“來人!快來人!”

他轉身就向屋外跑去,就隻聽窗戶‘砰!’地一聲巨響,這是有人撞開了窗戶,一個黑衣人翻滾而入,武攸寧剛跑出房間,隻聽見哢嚓一聲,左腳傳來一陣劇痛,他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左腳已經不見了。

武攸寧眼前一黑,從樓梯翻滾下去,他的二十幾名護衛紛紛衝來,黑衣人已從窗戶逃掉,隻在門口處留下了一隻血肉模糊的腳。

不到半個時辰,駐紮在澠池一帶的三千駐軍火速趕到了雙橋鎮,將整個小鎮封鎖,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將軍趙文烈親自帶人搜查,他心中十分緊張,武攸寧在他負責的轄地遇刺,如果抓不到凶手,他將無法向聖上交代。

“稟報將軍,都搜遍了,沒有查到任何異常!”一名郎將向他稟報道。

“怎麽可能,給我再搜第二次,徹底搜,每個角落都不準放過。”趙文烈忍不住怒吼起來。

這時,他的另一名心腹指著不遠處的山巒低聲道:“客棧後麵就是一片丘陵,刺客應該是從山林裏逃走了。”

趙文烈望著客棧背後黑漆漆的山林,他不由一陣心煩意亂,他知道結果肯定是這樣,沒有哪個刺客會傻得留下來等他搜查。

他歎了口氣又問道:“建昌王情況怎麽樣?”

“王爺已經醒來了,醫師說他的性命可以保住。”

趙文烈轉身就向客棧走去,如今他隻能求武攸寧給自己說說好話了。

客棧大堂內,武攸寧已經蘇醒過來,腿上依然劇痛萬分,包裹著厚厚的紗布,兩邊護衛們都十分緊張,這是他們失職,隻顧自己吃飯,卻把主人一個人丟在樓上房間裏,導致刺客得手。

武攸寧卻很平靜,他望著腿上厚厚的紗布發呆,這樣一來,他就不用擔心什麽上位之事了,自古以來好像好像還沒有什麽殘廢皇帝,雖然少了一隻腳,但也保住了一條命。

這時,將軍趙文烈快步走了過來,低聲問道:“殿下情況如何?”

武攸寧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還好吧!”

“可這是誰這樣心狠手辣,竟然要刺殺殿下?”

武攸寧笑了笑,“刺客並非要殺死我,隻要我斷隻手或者斷隻腳便可,我感覺刺客完全可以刺穿我的後心,但他卻饒了我一命,這是個好刺客。”

趙文烈苦笑一聲,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誇讚凶手慈悲為懷,真是難得,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奔來稟報:“啟稟將軍,我們在另外一家客棧內查到了十幾人,都帶著兵器弓弩,還有夜行衣,他們說是梁王府的人,隻是路過這裏。”

趙文烈一下呆住了,梁王府的人,難道刺客是梁王武三思派來的嗎?

他不安地向武攸寧望去,武攸寧卻淡淡一笑道:“梁王殿下顯然也是想來問候我,不過我可以肯定,刺殺我的人和他們無關,他們隻是來晚了一步。”

趙文烈頭大了起來,他發現自己要卷進權貴之間的鬥爭之中,這可怎麽辦?

武攸寧笑了笑說:“趙將軍照實寫報告就行了,我會替趙將軍說幾句公正話,這件事確實和趙將軍無關,至於梁王殿下的人,你沒有任何證據他們是刺客,那就放了他們,以免得罪梁王,不是嗎?”

趙文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聲道:“多謝殿下寬容!”

武攸寧閉上了眼睛,其實他已經隱隱猜到是誰派來的刺客,能如此寬容的刺殺自己,除了她還會有誰?看來,想殺自己的人真不少,不僅是敵人,還有自己人,這個太子之位啊!惹出來多大的風波。

……

武攸寧在澠池被刺,身受重傷,在朝野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畢竟武攸寧將要被封燕王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大家都沒有意識到裏麵蘊藏的激烈鬥爭。

但對於知情人,這卻是一個驚雷劈炸的消息,有人憤怒萬分,有人卻暗自慶幸,但也有人忐忑不安,對於李臻而言,這卻是一個意料之中的事情,武攸寧封為親王,武三思最為緊張。

上午,李臻正在自己官房內處理一堆軍務,酒誌從外麵跑了進來,“老李,告訴你一個消息。”

李臻瞪了他一眼,“你應該叫我什麽?”

酒誌嚇得一哆嗦,連忙道:“稟報大將軍,卑職有情況匯報。”

下麵幾名親兵侍衛都扭過臉,忍住臉上的笑意,李臻這才淡淡道:“說吧,什麽事?”

酒誌精神一振,連忙上前低聲道:“我剛剛得到消息,武三思被聖上召進大罵一頓,又下令重打五十棍,真他娘的解氣,卻不知是什麽緣故?”

李臻冷笑一聲,“幸虧不是他派的人刺殺了武攸寧,否則就不是五十棍那麽簡單了,他小命都難保。”

“哦——”

酒誌撓撓後腦勺,滿臉敬佩道:“大將軍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誰像你那樣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種事情你別管,知道得太多反而睡不好覺,去吧!”

酒誌幹笑兩聲,訕訕而去,李臻卻陷入了沉思之中,這次刺殺案非常詭異,武攸寧左腳被斬,喪失了仕途,卻讓武三思背了黑鍋,此人心機很深,顯然利用了武三思。

這時,一名士兵在門口稟報:“大將軍,內衛張將軍求見!”

“請他進來!”

片刻,張黎快步走了進來,他對幾名親兵道:“我和你們大將軍有重要事情,你們先退下一會兒吧!”

大家都知道張黎和他們將軍的關係,眾人紛紛退下去,李臻也發現張黎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便奇怪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張黎坐下冷冷道:“澠池刺殺是你幹的吧!”

李臻不由啞然失笑,原來他以為澠池刺殺案是自己所為,李臻搖搖頭道:“你怎麽會以為是我幹的,如果是我,我會留他一命嗎?”

“那倒未必,或許你會在看在我麵子上。”

“你太小看我了,我已經有八年沒有做這種事了,當年殺張景雄也是假手於人,我真不明白,想殺他的人這麽多,你卻偏偏怪在我的頭上,這是什麽道理?”

“沒有幾人知道這件事。”

“武三思就知道了,是你告訴他的嗎?太平公主也知道,她會不會動手?還有二張,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嗎?”

張黎有點躊躇了,他是聽到武攸寧被刺殺的消息,想到了會是李臻動的手,才一時激憤,現在冷靜下來,他也覺得自己想法有點荒唐,張黎立刻誠懇道歉,“這是我有點糊塗了,我向你道歉。”

本來李臻心中也有點不太舒服,張黎竟然為武攸寧向自己聲討,不過想一想也對,張黎和酒誌不一樣,他有自己獨立的人脈和抱負,也有他自己的政治方向,他願意和武攸寧聯姻,也說明他在一定程度上對武家的認可,沒必要非要把他和自己綁在一起。

想通這一點,李臻的心中也開朗起來,坦然接受了張黎的道歉,他微微笑道:“你覺得這起刺殺案會是何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