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的心情也變得緊張起來,張昌宗找曹文必然是有重要之事,否則曹文不會這麽晚來找自己,他凝神細聽,唯恐漏過關鍵之詞。

“張昌宗和張易之決定要殺李臻。”

武三思一驚,“他們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嶽父知道狄仁傑之事嗎?”

“我知道,據說情況很不妙。”

武三思忽然醒悟,“難道李臻要為狄仁傑報仇嗎?”

曹文點點頭,“今天中午在西平門外發生了一件事,張昌儀被李臻暴打,手腳皆被打斷,二張豈肯放過李臻,但聖上似乎不願追究,所以二張已將李臻視為心腹之患,張昌宗親口告訴我,如果他們現在不殺李臻,聖上百年後,李臻必殺他們。”

武三思終於有點明白過來了,他捋須笑道:“二張是想和我結盟,共同對付李臻嗎?”

“張昌宗正是這個意思。”

武三思負手走了幾步,眉頭微皺道:“李臻可不是那麽容易對付,手握千騎營軍權,又是狄家之婿,而且我懷疑他是興唐會的核心人物,要對付他,等於就是和興唐會抗衡,張昌宗要拉我下水,我也可以答應,但我更關心我能得到什麽?”

武三思回頭注視著曹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婿當然明白,我也明確告訴張昌宗,我嶽父臥薪嚐膽三年,就是在等待東山複起的機會,如果他們有誠意,就應該助我嶽父達成心願。”

武三思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欣然問道:“那他又是什麽態度?”

“他說他們完全明白嶽父的心願,他們願意全力助嶽父登頂九五。”

武三思重重哼了一聲,“早知道有今天,三年前他們又做什麽人了?”

曹文完全明白嶽父忿忿不平的心態,他勸道:“其實張氏兄弟並不是可靠之人,三年前便可以看出來,他們隻會考慮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們不急於表態,也盡量阻止聖上立太子,他們想在李武決戰最關鍵之時再站出來,撈取最大的利益,坦率地說,如果不是這次狄仁傑事件所引發的李臻和他們結仇,張氏兄弟未必肯這麽明確地表態支持嶽父,嶽父也不用生氣。”

武三思點點頭,“你說得沒錯,不管張氏兄弟再怎麽令人憎恨,他們依舊權勢滔天,在李武的皇位爭奪戰中,他們的態度至關重要,我當然要全力和他們配合,就不知我該怎麽幫他們?”

曹文陰陰笑了起來,“我建議嶽父這次要稍微用點手段,不能讓二張過早脫鉤。”

“此話怎麽說?”武三思急問道。

“三年前,嶽父就是把利益給他們太早,他們吃飽了,就把嶽父甩掉了,所以這一次,我們要引而不發,不斷造勢,讓李臻和他們矛盾加劇,最好是嶽父登基後再來兌現承諾,始終把他們釣在鉤子上,讓他們不得不求嶽父幫忙。”

武三思豎起大拇指,由衷讚道:“賢婿比明先生高明十倍。”

……

時間已經過了五更時分,狄府內依舊燈火通明,所有人都揪心地站在院中等待,一夜未眠,不僅是狄仁傑的家人,還包括張柬之、姚崇、魏元忠、武攸寧、楊再思等等相國高官,以及數十名從洛陽附近趕來的狄仁傑門生,他們都就任州縣要職。

李臻和狄燕站在院子一角,兩人緊緊握著手,默默祝願狄仁傑能挺過這一關,從晚上開始,狄仁傑呼吸開始衰竭,十幾名禦醫正在全力搶救,但李臻心裏明白,奇跡恐怕很難再出現,畢竟狄仁傑年事已高。

這時,讓所有人最害怕的一刻終於出現了,病房內隱隱傳來了哭聲,狄燕猛地撲進李臻懷中,淚如雨下,一名禦醫無力地走了出來,歎息道:“大家節哀吧!”

院子裏頓時哭聲一片,眾人紛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李臻的淚水也止不住湧出來,緊緊將妻子抱在懷中,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親人去世的無盡哀痛。

天漸漸亮了,狄府門前搭起了巨大的靈棚,裹素舉幡,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不僅是朝廷官員,更多是洛陽的平民,他們扶老攜幼,紛紛趕來拜祭這位大唐傳奇宰相。

皇宮內,武則天昨晚有點感恙,今天便沒有上早朝,但她心中也有點莫名的發慌,掙紮著坐起身問道:“狄相國那邊有消息沒有?”

“回稟陛下,十幾名禦醫都派去狄相府了,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話音剛落,寢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宦官衝進寢房,跪下泣道:“陛下,狄府傳來消息,狄相國,他……他去了。”

武則天隻覺得晴空響起一聲霹靂,她眼前模糊起來,身體晃了晃,一下子倒在地上,“陛下!陛下!”宦官宮女們都驚慌失措,一名宦官大喊:“快去傳禦醫!快去!”

幾名宦官飛奔向禦醫房奔去,不等禦醫到來,武則天便自己醒來,她長長歎息一聲,“朕失狄卿,國之不幸也!”

說罷,她也淚如雨下。

狄仁傑去世,無疑是震動朝野的大事,武則天下旨綴朝三日,以示哀悼,又讓相王李旦代表自己前去狄府拜祭,城內各樂坊也自發地停止歌舞娛樂,很多人家都掛起白幡,為狄仁傑送行,洛陽滿城舉哀。

這兩天張昌宗和張易之也格外安靜,躲在控鶴府惶惶不安,他們也得知狄仁傑去世的消息,尤其張昌宗更是害怕,狄仁傑就是因為他的辱罵而暈倒,聖上也說過,如果狄仁傑有什麽三長兩短,將拿他們開刀。

房間裏,張昌宗和張易之正在密謀如何應對眼前局勢,張昌宗咬牙道:“狄仁傑一死,我們和李臻的大仇算是結下了,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覺得還是要早點下手,不能再拖下去。”

“可我們的力量可能不足。”

張易之十分擔憂,他們這幾年也暗中招兵買馬,手中也有了三四千武士,分布在各地的田莊內,如果把他們都召進京,勢必會被別人發現。

張昌宗哼了一聲,“其實也不必那麽多人,找一個武藝高明的殺手便可,最好是由武三思來動手,既然我們支持他繼承大位,他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武三思這人十分油滑,估計靠不住,靠他還不如靠自己,人我們來殺,收拾後事則交給他。”

正商量時,門外傳來一名宦官的稟報:“兩位將軍,夏公公有急事稟報。”

夏忠是張氏兄弟從眾多心腹宦官中挑選出來,用來接替高延福,夏忠原本是宮內管穢物的小執事,但在張氏兄弟的大力栽培下,夏忠得到了武則天重用,封為內侍。

再加上他本身也精明能幹,武則天把越來越多的大事交給他辦理,甚至將籌辦宮內大祭這樣重要之事也交給了他。

夏忠已經成為了宦官之首,在宮內有極大的權勢,不過他心裏明白,他的一切權力和富貴都來自張氏兄弟,如果沒有張氏兄弟,他將一無所有,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對張氏兄弟極盡獻媚,成為他們的忠實走狗。

“進來!”張昌宗有點不高興夏忠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不過夏忠肯定有重要之事稟報。

夏忠走了進來,深深施禮,“參見兩位將軍!”

“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這麽彎彎酸酸!”張易之不耐煩地擺手道。

“回稟兩位將軍,剛才陛下發狠,說要把兩位將軍送去嶺南充軍。”

兩人的心怦地跳了起來,張昌宗緊張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上官舍人勸陛下,說張將軍隻是一時激憤,也並不想造成這樣的後果,如果陛下再重罰張將軍,恐怕隻會引來更大混亂。”

“說得好!”張昌宗稱讚一聲,回頭對張易之道:“想不到上官會在關鍵時刻幫我們一把,平時我還瞧不起她,有點慚愧啊!”

張易之冷笑一聲說:“這個女人比較聰明一點罷了,她知道聖上不會處罰我們,所以才順水推舟博個人情,反正我是接受這個人情,要感謝你去。”

張昌宗不想和兄弟抬杠,又問夏忠道:“還有什麽事?”

“還有就是上次六爺托老奴去查的事情別過,關於姚熙的背景,老奴已經查清楚了。”

張易之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他真是李臻的人?”

“他是不是李臻的人老奴不能肯定,不過他確實是李臻安插進禦醫房,他也是敦煌人,和李臻同時來京。”

所有人都以為姚熙是上官婉兒之人,畢竟他是上官婉兒安插進禦醫房,跟隨沈南謬學醫,加上姚熙為人十分低調,又有高延福的刻意保護,所以這些年也沒有引起張氏兄弟關注,不過自從夏忠逐漸掌控內宮後,他便開始關注姚熙,最終查清了姚熙的底細。

“果然是李臻之人!”

張易之一陣咬牙切齒,“他還替我看過病,如果他要殺我,豈不是易如反掌?”

張昌宗又問道:“上官舍人還在關照他嗎?”

“以前很關照,不過這幾年已經很少關照了。”

張易之和張昌宗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