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帶著二人剛走到後院,正好遇到一名內衛武士,名叫鍾順,鍾順一抬頭看見李臻,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單膝跪下抱拳施禮,“卑職參見統領!”

李臻瞪了他一眼,“你叫我什麽?”

鍾順這才發現旁邊還有掌櫃,他滿臉通紅,連忙起身道:“原來是東主來了,呂管事在,請跟隨我!”

李臻對掌櫃笑道:“這是我們那邊的方言,統領就是大東主的意思,多謝掌櫃了。”

他和狄燕跟著鍾順進了後院,掌櫃剛才聽得很清楚,這個年輕人是統領,又說統領是大東主的意思,他倒從未聽說哪個地方把大東主稱為統領,掌櫃不解地撓撓頭,轉身走了。

呂晉已將李臻迎進了房間,李臻打量一下房間笑問道:“在這家客棧最多住七八人,其他的弟兄呢?”

“回稟統領,其他弟兄都在城外,都住在客棧太惹人注意,事實上,我們打算租下一座房宅,把所有弟兄都搬進來,目前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宅子,正在和房東商談。”

李臻點點頭,“這件事要盡快解決!”

李臻話題一轉,又問道:“我想知道揚州官府態度,到底有多少人支持李元嘉?”

呂晉苦笑道:“這個問題真不好說,估計隻有每個官員自己清楚,連他們家人都未必了解,根據我的了解,揚州的每個官員上至太守,下至縣令,對李元嘉募兵之事諱莫如深,絕口不提,就仿佛沒有這件事一樣,但我相信,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清清楚楚。”

“李元嘉的軍隊至今查到他們下落嗎?”

呂晉搖搖頭,“卑職問了很多人,李元嘉軍隊目前的下落依然是一個謎,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樣,但很多人確實又親眼見過他們,卑職慚愧。”

李臻笑了笑道:“現在對於我,最重要的事情倒不是查李元嘉軍隊下落,而是要好好睡一覺,昨晚一夜未眠,已經快撐不住了。”

“卑職這就安排!”

“不用,狄姑娘已經找掌櫃訂房了,估計已經有了,我先去睡覺。”

李臻笑著轉身而去,走到門口又想起一事,回頭問道:“我們在江陽縣那邊有弟兄嗎?”

“卑職已經安排了幾名弟兄去江陽縣打聽情報。”

李臻快步離去了,呂晉隨即也離開了客棧,他得盡量落實房宅的情況,將暫駐城外的弟兄們都遷進來。

……

入夜,狄燕帶著李臻出現在長史趙文初的府宅前,趙文初的宅子距離官衙不遠,相距隻有兩百餘步,是一座占地約十畝的官宅。

“老李,你說這個趙長史會不會借口生病之類,不見我們?”狄燕低聲問道。

“很有可能,他已經知道你是來打聽李元嘉的軍隊,這種難以啟口的事情最好是避而遠之。”

“如果他真不肯見我們怎麽辦?”

李臻目光落在並不算高大的院牆上,微微笑道:“用老辦法!”

這時,管家愁眉苦臉地從大門裏走了出來,上前躬身施禮道:“兩位,很抱歉啊!我家老爺略感風寒,身體不適,無法見客,請改天再來吧!”

李臻和狄燕對視一眼,果然不出他們所料,狄燕立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請轉告趙長史,我改天再來拜訪。”

狄燕拉了李臻一下,兩人轉身向長街走去,一直見他們背影消失,管家才搖搖頭,歎了口氣,匆匆回府了。

就在管家剛剛回去,狄燕又拉著李臻出現在圍牆拐角處,他們打量一下圍牆,狄燕輕輕一縱身,輕巧地躍上牆頭,李臻忍不住一聲喝彩,“好身手!”

“誰像你那麽笨!”

狄燕得意一笑,她伏在牆頭觀察一下四周,又跳了下來,對李臻低聲道:“去後院翻牆!”

兩人順著圍牆向後院奔去。

內宅裏,趙文初坐在榻上神情悠閑地喝茶,管家匆匆走進來稟報道:“老爺,他們已經走了,說改日再來拜訪。”

“你確認他們已經走了嗎?”

“小人親眼見他們走遠。”

趙文初輕輕鬆了口氣,總算走了,不過那個年輕男子是誰?他心中多少有一點疑惑。

這時,趙文初的妻子蔣氏在一旁低聲道:“老爺,畢竟是狄相國的女兒,這樣做不太好吧!以後和狄相國見了麵怎麽說啊!”

“婦道人家懂什麽?”

趙文初斥責妻子一句,“他現在已經不是相國了好不好,他支持相王,聖上豈能容他,再說他已年邁,還可能再複相嗎?再說她來找我是問李元嘉軍隊之事,要我怎麽回答她,這種話能隨便說嗎?”

蔣氏心中暗暗歎息一聲,丈夫也太勢利了一點,但她生性懦弱,不敢過多勸說丈夫,她又小心翼翼問道:“我也聽說好像局勢不太穩,夫君,要不要我帶孩子先回老家避一避?”

趙文初沉思不語,他也拿不定主意,揚州到底會不會再爆發兵災,他忽然一陣心煩意亂,不高興斥道:“我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

就在這時,堂下傳來一聲輕笑,“趙叔父好像心情不好啊!”

隻見狄燕和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台階上,趙文初驚得‘啊!’一聲站了起來,指著狄燕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麽進來的?”

狄燕悠悠走了上來,向同樣驚疑不解的蔣氏行一禮笑道:“阿嬸,好久沒見了!”

“你竟然敢翻牆進來!你……你……”

趙文初氣得渾身發抖,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自己明明已經拒絕來訪,居然翻牆進來了,這和盜賊有什麽區別?

想到盜賊,趙文初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妙之感,他頓時冷靜下來,警惕地看了一眼狄燕和她身後的男子,“你們想做什麽?”

“世叔看起來不像生病的樣子啊!”

狄燕依然笑嘻嘻道:“既然沒有生病,為什麽不請我進來呢?非要我不請自來。”

趙文初此時並不在意狄燕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李臻身上,隻見他身材高大,腰佩長劍,目光犀利,仿佛看透了他的內心,趙文初本來以為李臻是保鏢,可看起來並不像。

他心中有點忐忑起來,回頭對妻子道:“你先回房去,我來和他們談談。”

蔣氏有點害怕地看了丈夫一樣,轉身匆匆走了,內堂裏隻剩下趙文初一人,狄燕這才緩緩走了進來,李臻跟在她身後,狄燕笑道:“既來之,則安之,世叔為何不請我坐下?”

趙文初狠狠瞪了她一眼,坐下來冷冷道:“你既然能翻牆進來,難道還需要我請你坐下嗎?”

狄燕欣然坐下,笑道:“世叔不必生氣,我確實是迫不得已,保證下次不會再翻牆了。”

趙文初目光又瞥了一眼李臻,遲疑著問道:“這位是——”

李臻卻沒有坐下,而是挎劍站在狄燕身後,就像個保鏢一樣,他們事先已商議,不到迫不得已,暫時不會泄露李臻的真實身份。

狄燕笑道:“這是我的師兄,正是他的兄弟加入了李元嘉的軍隊,我們來揚州就是想把他找到。”

“你不要再提什麽軍隊之事,我告訴過你,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趙文初說完,忽然醒悟過來,又看了一眼李臻,公孫大娘收的都是女弟子,狄燕哪有什麽師兄,分明是胡說!

“阿燕,他到底是誰?”

這時,李臻冷冷道:“趙長史不用管我是誰,我們來揚州就是為了李元嘉而來,希望趙長史能告訴我們實話。”

“混帳!”

趙文初臉沉了下來,他可是四品長史,一個毛頭小子竟然威脅自己,他有些動怒了,狠狠瞪著李臻道:“既然你不肯告訴我實話,憑什麽要我告訴你們實話?”

“好吧!既然你一定想知道。”

李臻取出內衛金牌,‘當!’的一聲將金牌扔在桌上,“你自己看!”

趙文初一眼認出了金牌上內衛的雙頭鷹標識,而是還是金牌,他嚇得臉色大變,站起身退後兩步,顫抖著手指向李臻,“你是——你是——”

“我是內衛統領李臻,趙長史聽說過嗎?”

李臻扳倒薛懷義之事早已傳遍天下,趙文初如何不知,他臉色變得慘白,內衛竟然找上自己了,難道是聖上對自己懷疑了?

他雙腿開始抖了起來,李臻看出了他心中的膽怯,淡淡笑道:“趙長史不必害怕,我和阿燕是好友,找到趙長史因為阿燕和你認識,別無他意。”

趙文初稍稍定下心,內衛和禦史台一樣,都屬於皇帝直管,內衛更是以執行天子秘密任務而聞名,所以他聽到內衛統領找到自己,他不由一陣膽戰心驚,現在隻是因為狄燕的緣故,使他鬆了口氣,又慢慢坐了下來。

但李臻隻是稍稍安撫他一下,卻不會放過他,李臻見他坐下,又淡淡道:“不過我要向聖上寫報告,報告上會提到趙長史,趙長史希望我怎麽寫,這支筆可是掌握在你的手中。”

趙文初怔怔望著桌上的內衛金牌,心中亂作一團,他當然明白李臻這句話的意思,目前對他是一個挑戰,同時也是一個機會。

趙文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他長長歎了口氣道:“不瞞李統領,李元嘉的情況我確實知道不多,他來找過我,希望我能跟隨他起事,但我沒有答應,當然也沒有拒絕,隻是含糊其詞,我不想表態,其他官員也是一樣,大家心中都很害怕。”

“那你把知道的告訴我!”

趙文初明白自己無法再回避,隻得坦白道:“我知道一個月前,李元嘉的軍隊駐紮在長江中的揚子島上,大概有三四千人,都是最近一兩年慢慢募集,李元嘉的野心很大,他不是維護興唐會那麽簡單,他其實是想推翻聖上,自立為帝。”

“趙長史怎麽知道?”

趙文初冷笑一聲,“去年秋天疏浚河道時,有民夫從蜀崗西湖內挖出一塊白玉石碑,上麵有一行字,‘受命於天,元嘉為王’,我們都嚇壞了,連夜將這塊石碑扔回西湖,並封鎖消息,不敢向朝廷匯報,我們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李元嘉自己卻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塊石碑現在還在西湖內嗎?”李臻感興趣地問道。

“應該還在!”

“那其他揚州官員有多少已經投靠了李元嘉?”

“這個我不知!”趙文初目光閃爍不定,半晌才低聲道:“大家對這件事都諱莫如深,誰都不敢提及。”

李臻看了一眼狄燕,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辭,今晚打擾趙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