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堂,高高的簾幔低垂,屋角放置著一尊巨大的獨角鬼香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明亮的燭光照亮這座華麗的內殿,到處珠光寶氣,黃金璀璨,幾名宮女垂手站在四角,不敢打擾主人的思路。

大殿內一名美豔的婦人正來回走動,她年約三十五六歲,杏眼細眉,鼻梁高挺,下頜尖細,長著一張典型的錐子臉,美貌中又隱隱有一絲狐媚之氣。

她身著一身拖地長裙,碧綠的絲緞無比滑順,上麵綴滿珍珠和寶石,上身隻披一件薄薄的輕紗,在光線映照下,透出她雙肩和前胸雪白的肌膚。

她便是李顯妻子,曾經的大唐皇後韋氏,韋氏名叫韋蓮,長得人如其名,美豔如蓮花,為人幹練精明,性格冷酷毒辣,城府極深,她跟隨丈夫李顯在房州生活了十一年,心性早已被磨練得堅韌無比,她相信丈夫不會被一直困居房州,隻要丈夫有出頭之日,就是她韋氏大展才華之時。

韋蓮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將丈夫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中,她同時不甘寂寞,**不羈,和身邊不少侍衛有染,李顯也略有耳聞,但他卻懵懵懂懂,任憑妻子胡作非為。

不過此時,韋蓮卻沒有心情去尋覓雲雨之歡,她剛剛接到兒子李重潤在半路發來的鴿信,信中告訴了她一個秘密,貼身保護她丈夫的宦官江恩信竟然是武三思派來監視他們夫婦的心腹。

這讓韋蓮不覺又驚又怒,江恩信跟隨他們近八年,一直表現得忠心耿耿,他竟然會是武三思派來的心腹,這讓一陣陣心寒,如果真是這樣,武三思豈不是掌握了他們夫妻的底細嗎?

但韋蓮心中還是有一絲疑惑,畢竟沒有證據,兒子從哪裏得到這個情報,是道聽途說,還是有人刻意安排?

韋蓮思來想去,她決定設一個局,刺探一下這個江恩信。

不過——兒子明明可以用信鴿把這個消息發給他們,但他在發信的同時,居然又放棄比賽急急趕回來,隻能說明他還有更重要的消息急著要告訴他們,而且還不能在鴿信中說。

“啟稟王妃!”

殿外快步走來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侍衛,長得十分英俊,他單膝跪下行禮,“王爺已經去孝恩寺了。”

這名年輕侍衛名叫韓之奇,長安人,武藝高強,精明能幹,三年前從千牛衛調來房州,負責保衛廬陵王和韋王妃的安全,深得韋蓮的喜愛,自然也成為了韋蓮的心腹兼情夫之一。

韋蓮為了給自己創造和情夫在一起的機會,常常將李顯打發去孝恩寺許願還願,而且言辭鑿鑿,隻有孝愛之心才能打動母親,早日放他們回去,去的次數越多,就越顯得虔誠孝道。

孝恩寺位於房州城南,去一趟至少要半天時間,給韋蓮創造了足夠的時間,不過今天韋蓮倒不是想把韓之奇拉上床榻,而是另有目的。

韋蓮點點頭,“跟我來吧!”

她帶著韓之奇和七八名心腹侍衛來到了獨人院,這裏是廬陵宮內宦官們的居所,分布著三十幾個院子,供兩百餘名宦官居住,此時他們來到最東麵一間很小的院子前,這裏就是李顯的心腹宦官江恩信的住所。

江恩信陪同李顯去了孝恩寺,小院子裏沒有人,韋蓮帶著七八名侍衛進了小院,韓之奇撬開了門,垂手等待韋蓮指示,韋蓮沉思片刻吩咐道:“搜查時小心一點,盡量不要留下痕跡。”

韓之奇立刻帶著三名侍衛閃身進了房間,韋蓮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她需要把思路再理一理清楚。

她很清楚丈夫李顯在大唐政治中的地位,他是高宗皇帝確立的皇太子,是天下士人眼中的皇帝正統,正因為這個緣故,那些窺視帝位的宵小,如武承嗣、武三思之流才會如此痛恨李顯,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除掉他。

如果說江恩信是武三思安插在丈夫身邊的探子,完全有可能,關鍵是重潤怎麽知道這個秘密?當武承嗣被流放,李旦被廢除皇嗣之位,隻剩下武三思最有可能摘取皇位,就在這個關鍵時刻,重潤卻得到了秘密,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呢?

就在這時,韓之奇快步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疊紙條,“王妃,我們找到了這個!”

韋蓮接過紙條看了幾張,頓時臉色大變,紙條上記錄著他們夫婦的一舉一動,甚至包括她和情夫偷情的時間、地點以及次數,韋蓮心中一陣恐懼,不管江恩信是誰派來的,但他是臥底的身份已不容置疑了。

韋蓮慢慢咬緊牙關,把紙條又遞給韓之奇,“把它們放回原處,恢複房間的原狀,不要讓他發現!”

“可是王妃——”韓之奇心中有點擔心,這紙條上也有他的名字,為什麽要放回原處呢?

韋蓮冷笑一聲,“既然他是探子,我們就將計就計,讓他傳一傳假消息。”

……

房州雖然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隱秘之事,但在神都洛陽,百萬官民依然沉浸在馬賽大賽的精彩刺激之中,今年馬球大賽最大的亮點便是內衛馬球隊,他們一路斬關奪隘,擊敗相王隊進入前三十二名,擊敗幽州隊進入十六名,擊敗房州隊進入前八名。

但就在昨天,內衛馬球隊爆出了本次馬球大賽開戰以來的最大冷門,他們以三比二的比分擊敗了去年第三名甘州隊,一舉殺入四強,這個戰果使內衛馬球隊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馬球大賽決出了前四名也就意味著進入了最後的白熱化爭奪,其他三支馬球隊沒有出人意料,千騎營隊、太平府隊、梁王武將隊,這是三支公認最強實力的球隊,現在又多一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內衛馬球隊。

但內行人都知道,這支所謂的內衛馬球隊其實就是上官婉兒的球隊,這就讓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恍然大悟了,以上官婉兒的權勢和財力,她的球隊豈能是弱旅?

禮部大堂內,最後一次抽簽即將舉行,這一次隻是四支球隊參加,千騎營隊、太平府隊、梁王武將隊以及內衛隊。

而五到十名則按總和成績排座次,不用再進行比賽,至於十名以後就不會排名次了。

李臻今天沒有和狄燕來抽簽,而是一個人前來,其餘三隊也和他一樣,都是一個人前來,千騎營隊的主將是竇仙雲,太平府隊的主將是張昌宗,梁王武將隊的主將是武崇烈。

竇仙雲當然是千騎營主將,武崇烈是武三思之子,他出任主將也不令人奇怪,倒是太平府隊主將去年是駙馬楊慎交,今年卻變成了一個誰也沒有見過的張昌宗,著實令人奇怪。

不過張昌宗長得顏如桃花,妖豔無比,眾人立刻便猜到了幾分,恐怕這個張昌宗和太平公主有著更深一層的關係。

這時,竇仙雲坐到李臻旁邊,低聲道:“李統領認識那個人嗎?”他目光瞥向張昌宗。

李臻搖了搖頭,他隻知道此人姓張,具體叫什麽他不知道,竇仙雲鄙視地冷笑一聲道:“他叫張昌宗,綽號蓮花公子,原本是武承嗣的馬球手,球技一般,去年他們被排座為十一名,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成為太平公主球隊的主將,不過呢!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李臻明白竇仙雲言語中嘲諷,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但他卻知道,就是這個張昌宗和他兄長張易之最後卻成為了武則天的晚年之殤。

或許是李臻在騎射爭霸賽以無可爭議的實力戰勝竇仙雲的緣故,一向眼高於頂的竇仙雲和他說話也頗為客氣,他又爽朗地笑道:“李統領能率領球隊殺入前四,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奇怪?”

李臻微微欠身一笑,“竇將軍為何有這種看法?”

“因為在訓練比賽時,我領教過你們的真實水平,若不是李統領故意放我一球,那場比賽我們應該是平手。”

李臻沒想到這個滿臉大胡子的粗獷將軍竟然如此心思細膩,看破了自己在訓練比賽時的故意示弱,他對竇仙雲也不由刮目相看了,李臻謙虛地笑道:“竇將軍是以替補球手和我們比賽,實力確實高了一籌,如果可以下注,我押千騎營蟬聯今年桂冠!”

竇仙雲心中受用,嗬嗬一笑,“如果是公平比賽,我覺得問題不大,就怕——”他戲劇般地刹住了後麵的話,言外之意已無需贅述。

“已經打到現在了,竇將軍覺得還會發生意外嗎?”

“難說啊!畢竟有人事先已誇下海口,今年桂冠非他們莫屬。”竇仙雲冷冷瞥了一眼張昌宗。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多謝竇將軍提醒!”

竇仙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回了自己座位。

這時,禮部侍郎杜景儉拿著四支簽出現了,每支簽都被同樣的紙套包住,杜景儉笑著:“隻有四支球隊,就按照老規矩吧!”

他將四支簽放進一隻白玉筆筒內,用力晃了晃,走到四人麵前,給他們一一過目,“各位看仔細,四支簽套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記號,我隨意抽出兩支,就決定你們四隊各自的對手。”

房間裏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杜景儉的手,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杜景儉隨意抽出了兩支,撕開封套笑道:“這是千騎營隊!”

竇仙雲渾身一震,目光淩厲地盯著另一支封套,杜景儉撕開了另一支封套,他高高舉起笑道:“這一支是梁王武將隊!”

他話音剛落,張昌宗忽然扭過頭,緊緊盯著李臻,一雙妖麗的桃花杏眼慢慢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