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開了門,隻見王元寶出現在門外,他滿臉笑容,“賢弟,好久不見了!”

李臻連忙起身向他行禮,“小弟見過王大哥。”

王輕語卻十分不高興,自己剛把李臻請到車廂,兄長就趕來了,他是什麽意思,連自己交友也要幹涉嗎?

王元寶仿佛沒有看見小妹陰沉的臉色,他嗬嗬一笑走進車廂內,向李臻行一禮,“賢弟請坐!”

他自己大大咧咧盤腿坐下,小丫鬟連忙給他也倒了一杯茶,王元寶剛剛得到消息,李臻竟然也在隊伍中,而且被他小妹請去車廂,這令王元寶又氣又惱,上次小妹擅自把影舍利送給李臻,已經令他火冒三丈,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居然又出現了。

不過王元寶的表麵功夫做得極好,心中再惱火,也絕不會在李臻麵前表露出來,當然,他的心思瞞不過王輕語,王輕語冷冷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王元寶也不看小妹,滿臉堆笑地問道:“賢弟最近在忙什麽?”

這段時間王元寶在長安,他不知道李臻進宮做了侍衛,而且被武則天看中,升官封爵,王元寶還以為他在南市謀生。

李臻欠身笑道:“就是一個閑人,偶然幫大姊賣酒,但大部分時間都在閑逛,交結朋友,這次秋娘大姐請我幫忙,跟他來保護幾名去嵩山的香客,沒想到竟然是王大哥,真是太巧了。”

“確實很巧啊!看來我們是有緣分,哈!哈!”

王元寶幹笑兩聲,眼角餘光卻瞥向小妹,見她居然拿起一卷書,全神貫注地看起書來,他心中暗暗惱火,這不是明擺著不給自己麵子嗎?

李臻卻看出了他們兄妹之間的芥蒂,他也覺得渾身難受,不想參與在他們兄妹之間,他便起身拱手對王輕語笑道:“多謝王姑娘的茶,我還要去整理一下東西,馬上要出發了。”

王輕語也盈盈起身,歉然道:“輕語待客不周,沒有能好好招待公子,很抱歉!”

李臻笑了笑,又向王元寶點點頭,穿上自己皮靴,便跳下車去,他剛下車,便聽見車廂內傳來王元寶極為不滿的聲音,“什麽叫待客不周,小妹,你是在說我不該來嗎?”

“哼!你為什麽來,你心中肚明!”王輕語也似乎發火了,毫不客氣頂撞兄長。

“你把話說明白,什麽叫我心知肚明!”

“他是我的朋友,我請他來喝杯茶,你幹涉什麽?還有上次我明明就在洛陽,你為什麽告訴他,我回長安了?”

半晌,才聽王元寶冷冷道:“你對他太垂青了,你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他的人情我已經還了,我就明著告訴你,我絕不會再允許你和他來往!”

“你簡直橫蠻無禮!”

……

聽到這裏,李臻搖搖頭,快步回到隊伍中,找到了自己的馬匹,他對趙秋娘歉然道:“秋娘大姐,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嵩南觀,暫時就不去少林寺了。”

趙秋娘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去少林寺正好有公務,那就不妨一起去好了,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

李臻想起王元寶的勢利,心中著實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又道:“我回來後再去少林寺,另外,煩請秋娘姐暫時替我保密,我是說在宮中做侍衛之事。”

趙秋娘似乎有點理解了,她輕輕點頭,“我明白了,你去吧!”

李臻翻身上馬,沿著西麵一條小路疾奔,激起滾滾黃塵,漸漸地遠去了。

車窗前,王輕語默默望著李臻騎馬遠去,她心中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

韋方什其實是一名方士,訪仙煉丹,長期隱居嵩山,但從三年前開始,他不再甘於寂寞,借助薛懷義的權勢,強行占據了嵩山西南部的嵩南道觀作為自己老巢。

嵩南觀距離少林寺約五十裏,原本是一座默默無聞的小道觀,可自從韋方什成為觀主後,這座道觀便開始聲名鵲起,在嵩山名氣越來越大,又在去年重建,占地千畝,成為了嵩山數一數二的大道觀。

半年前,韋方什被薛懷義舉薦進京,嵩南觀被武則天下旨改名為嵩南宮,地位更加超然。

嵩南宮位於一座狹小的盆地內,道宮依山而建,層層疊疊向山上綿延,遠遠望去,飛簷鬥拱,顯得頗為壯觀,尤其宮內最大的一座建築:老君殿,看起來就儼如一座小型宮殿。

隨著嵩南宮的強勢崛起,一座小鎮也隨即在盆地內出現,實際上就是一條長約一裏的街道。

街道兩邊酒肆、客棧、青樓、邸店、騾馬店、藥坊、雜貨鋪等等各種店鋪林立,足有數十家之多,這些店鋪一半以上都是嵩南宮的產業。

從各地趕來的香客、求道者、遊玩的士子、求牽魂術的富豪隨處可見,使店鋪的生意十分興隆。

次日中午,李臻騎馬來到了嵩南小鎮,他走了冤枉路,原本昨晚就可以到來,被一名樵夫指錯了方向,使他至少繞道一百多裏,他馬袋中沒有幹糧,腹中饑餓,進了小鎮,便直奔一家酒肆而去。

李臻被酒保迎進大堂坐下,立刻問道:“有什麽現成的吃食?”

“回稟公子,有小蔥羊肉餅,剛剛才做好,味美可口,五文錢一張。”

“先給我來三張填填肚子,再隨意來幾樣特色菜,溫一壺酒!”

“公子稍等,馬上就來!”

酒保快步去了,不多時,端來三張羊肉嫩蔥餅,噴香撲鼻,又擺上一壺酒,笑道:“公子先請用,廚房在燒菜,很快就來!”

李臻風卷殘雲般地吃掉兩張餅,腹中才稍微舒服一點,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細細嘎了一口酒,眯眼打量其他客人。

雖然正是午飯時間,但堂內客人並不多,連他在內隻有四桌客人,一桌是幾名士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應該是來洛陽參加科舉,抽空來嵩山遊玩。

另一桌是幾名皮毛商人,他們腳邊堆放著幾捆剛從山中收來的皮毛,而最靠外麵一桌是五六名年輕道士,談笑風生,聲音很大,點了滿滿一桌酒菜,應該就是嵩南觀的道士。

就在這時,門簾一挑,一名乞丐瘸著腿走進來,他看起來很年輕,隻有二十歲左右,眉目頗為清秀,穿一件破舊肮髒的儒袍。

年輕乞丐剛走進店堂,便看見了聚在一起吃飯的道士,他臉色一變,轉身便走,卻被一名道士拎住脖領,“喲!這不是韓公子嗎?怎麽開始要飯了?”

道士用力一拽,將這名年輕乞丐拉得摔倒在地,幾名道士皆大笑起來,另一名道士用腳踩住年輕乞丐的臉,滿臉惡毒的笑容。

“你說你知道我師父牽魂術的秘密,四處宣揚,有幾人相信你的話了?被打斷一條腿還不悔改,今天道爺正好閑得沒事,想把你的另一條也打斷,你說要不要?”

年輕乞丐被踩住臉,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招搖撞騙,不得好死!”

幾名道士大怒,跳起來便圍著年輕乞丐拳打腳踢,他們下手狠毒,打得乞丐連聲慘叫,最後暈死過去。

幾名道士才拍了拍手,惡狠狠地罵了他幾句,對一旁的酒肆掌櫃道:“酒菜記在帳上!”幾名道士隨即揚長而去。

李臻在一旁冷眼旁觀,這種事情他早已司空見慣,也不想仗義出手,況且他身負重任,不宜惹事上身。

幾名道士走遠了,掌櫃才恨恨啐了一口,他對這些吃白食的道士也同樣深惡厭絕,他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的乞丐,眉頭一皺,對旁邊酒保道:“給他一點剩菜,把他趕出去!”

酒保拿了兩塊道士吃剩下的麵餅塞給他,“快出去吧!我們也要做生意。”

年輕乞丐慢慢爬起身,拄著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店堂內又恢複了安靜。

這時,酒保把李臻的菜端來,李臻笑問道:“剛才有道士說,那乞丐知道韋真人的秘密,是真的嗎?”

酒保嘴一撇,不屑道:“那乞丐是在胡言亂語,根本沒人睬他,若是真的,早就被打死了,韋真人豈能容他,公子說是不是?”

“看他模樣,好像是讀書人,不是乞丐啊!怎麽混得如此慘?”

“公子若有興趣,去問他本人吧!他就住在小鎮東麵的破廟內……”

“王順,你還囉嗦什麽?”掌櫃不高興地打斷酒保的話,酒保嚇得吐了一下舌頭,轉身匆匆去了。

李臻也不再多問,端起一杯酒,眼中若有所思。

……

吃罷午飯,李臻牽馬慢慢走過小鎮,來到了小鎮西麵,一眼便看見了酒保所說的土地廟,建在低緩的山腰上,早已破敗不堪,一半都塌掉了。

他牽馬走上山腰,進了土地廟,廟內的泥塑早已被打碎,滿地泥塊,窗戶也隻剩兩個空洞,地上長滿了雜草。

這時,李臻聽見旁邊廂房內似乎有動靜,便慢慢走過去,探頭看了看,隻見剛才的年輕乞丐正蹲在牆角,狼吞虎咽地吃著幹餅。

李臻輕輕咳嗽一聲,年輕乞丐嚇得渾身一抖,慢慢轉過頭來,“你……你是誰?”

李臻給了塊肉餅給他,“我是路過這裏,想問你幾句話。”

年輕乞丐看見了肉餅,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把肉餅拚命向嘴裏塞。

李臻一直等他吃完了餅,才冷冷道:“吃了我的東西,至少該回答我的問題吧!”

年輕乞丐打個飽嗝,又喝了幾口清水,這才怯生生問道:“你想……問我什麽?”

“我想聽一聽韋真人的秘密,你不是逢人就說,你知道他的秘密嗎?”

“我……我不知道!”

年輕乞丐嚇得臉色大變,身體拚命向牆角裏縮,眼睛驚恐地望著李臻。

李臻走到他麵前,彎下腰道:“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天生的乞丐,應該是個讀書人,估計我是第一個向你打聽韋真人秘密之人,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當乞丐,或者像野狗一樣被那些道士打死?”

“你是……什麽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麽人,但你的機會並不多,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自己了。”

年輕乞丐呆呆看了李臻半天,他忽然抱住李臻的腿放聲大哭道:“我什麽都願意告訴你,求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