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標社,又名射弓踏弩社,用的是鐵胎銅絲弓,使的是大羽箭。

簡單來說,這是一武社。

武社和拳術流派不同之處便在於,武社不是師徒傳承,雖然也教拳,但不是重點,弓弩、摔跤、槍棒,兵法,甚至操練軍營陣法,有點像是培養武備人才的學校,隻不過專業性更強一些。

武社也是山北道世家保持權勢的一種途徑。

不同於山南道的江湖、幫會、下九流,拳術搏富貴在那裏是一條出路。

山北道戰事多且重,一切為武備服務,從軍才是最大的出頭路。

甭管你是哪一幫那一會,大軍圍剿之下,沒什麽幫派能抗的住。

而上層又想在亂世之中保持地位,所以在很久以前,皇家用來培養武備人才的那一套又被拿了出來,而且頗為管用。

武社入門簡單,甚至免費招生,而從各大武社出來的生員占據了大量基層武官官職,這樣一來,無論你是什麽勢力,要動武社,以及武社背後的武行世家,那都得掂量掂量。

這樣一來,武社背後的豪門世家,就能保持一個相對高的社會地位。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比如某家武社擅長用什麽類型的器械,就能判斷出其背後門派的擅長手段。

必如,教槍的武社背後世家一定擅長拳術。

教弓箭的一般擅長掌法和指法。

教馬術的下盤樁功高深。

至於摔跤撲者,其拳腳功夫和小勁打法一定厲害。

比如這錦標社,戚籠掃一圈,便發現這些人的虎口和指肚都有老繭,其背後的門派大約善硬掌法。

這種弓手射出的箭沒有弧線,但是箭速爆炸,威力極大,中者相當於挨了神臂弩近身一擊,就算不中要害,隻要插入人體,筋斷骨折也是必然下場。

薛家也有武社,叫做杆子庫,練的是九尺半棍,這種棍法是內家臂法的衍生,以抖、紮、彈、割、殺為要,隻要煉成,基本上什麽長兵器都能耍上一耍。

戚籠對此很有印象,當初群匪殺入薛家山莊的時候,這些軍中教習讓這些窮凶極惡的匪徒吃了不少苦頭。

那掌櫃的大概是錦標社的某一屆師兄,不過右手似是被挑斷了筋,綿軟無力,所以才會開店討生活,他也會一些醫術,但用了好幾味藥都沒有效果。

那幾個傷員漸漸口吐黃沫,掙紮的動作也越來越緩慢了。

“也不知道那些大杆子怎樣了,我們都被這麽慘,那些人想必也凶多吉少。”一人喃喃道。

“你說的那些大杆子,他們現在在哪裏?”

說話那人眼一花,一個臉圓圓、頗為俊俏的青少年就出現在他麵前,一臉認真。

大杆子就是杆子庫在外界的稱呼,他們出門攜帶的白蠟杆子比馬槍都長,所以有此一說。

那人剛準備開口,就被人叫了過去。

“羅光玉,還愣著幹啥,快點給師弟上繃帶!”

“哦!”

戚籠見狀,道:“看來是要先救人再說了。”

他這話是對洪小四說的,洪小四隨身攜帶了幾種專門解屍毒的藥物,但小不化骨卻鬼魅的出現在幾個傷員身側,黑色指甲往傷口處一抓,一絲絲屍氣直接被抓了出來。

傷員的臉色迅速紅潤了起來。

其他人的都有些看呆了。

“你、你是屍鬼!”一人突然尖叫道。

“年輕人,說話之前還是先想清楚的好。”

洪小四一手搭在這人的肩上,一臉挑釁,手上的大勁,直接把對方壓的膝蓋半彎。

雖然洪小四經常在戚籠手上吃癟,但那是因為‘耳’天然服從‘眼’。

雖然洪小四比不上薛白有天賦,但哪怕在東起牛鼻灣、西支珞珈山,橫長八百多裏的整個山北道,囊括這其中的所有練家子,這小子都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撮武行大才。

除此之外,洪小四的強烈優越感是建立在眼界和實力之上的。

如果說山北道的底層武人,比起山南道普遍強上一個檔次。

那麽在高手層麵上,同等層次的關外打家,比起山海九道中的武家,同樣要強上一個檔次。

隻有少數類似戚籠、薛白、趙黑這種天賦爆棚者,能打破這個限製。

雖然洪小四‘隻’煉了四條筋,但藏的手段不少,可以說是對付白家四駒中的任意一個,都有穩贏的把握。

一般而言,每年一次的邊鎮三征,出的可都是他這種‘校尉級’的高手,都已經足夠了。

除非極其倒黴的撞上某個麻匪。

關外七大都護府的強勢,可不僅是在武道上。

所以洪小四吊兒郎當的那麽一站,似笑非笑,目光一掃,這些錦標社的成員都汗毛一豎,感覺被人用冰冷的刀尖抵著喉嚨口。

腰間插的兩口八斬刀同樣在‘嗡嗡’作響。

“別誤會,各位,”戚籠笑著走了過來,扮紅臉:“我女兒天生神異,但並非你們口中的屍鬼,我們隻是想知道,你們口中被困的大杆子,他們現在在哪裏。”

掌櫃很有江湖經驗,立馬按住兩個要硬出頭的嫩頭青,很恭敬的道:“新社員打獵,基本上都在三十裏外的鵝公坡。”

“多謝。”

等三人離開後,其中一位成員才不滿道:“師兄,這人很可能是練屍拳的高手,上頭不是發話——”

掌櫃冷冷一掃,把他接下來的話堵住了,“那耍雙刀的,穿的是關外的冷熱皂衣,生活習慣也與我們不同。”

“那個圓臉少年,腰上掛的翡翠暖玉是薛家上層才有的異寶,想找死我不攔著你們!”

眾人失聲了,關外也好,薛家也罷,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存在。

“把傷員抬到二樓好好休息,屍毒雖然解了,但是傷勢依舊在,不好好調養的話,一身打熬的功夫就要廢了,你們不想像我一樣吧。”

等大多數人都上樓後,掌櫃的才一把抓住最後一個羅光玉,看了看左右,突然小聲道:“你性子謹慎一些,馬上回武社向教習稟告此事,切記,此事隻有我們兩人知道。”

羅光玉張了張嘴,最後狠狠點頭,快步出了客棧。

年輕掌櫃緩緩坐了下來,腦袋靠在酒櫃上,左手握著幹瘦無力的右臂,臉上漸漸積起了憤恨。

“薛家雖然跟屍武人有牽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能給你們製造一點麻煩也是好的,薛小沐,你斷了我的前程,我也要給你添添堵!”

錦標社背後是羅家,也是山北道的大豪門之一,以硬功掌法為長,號稱鐵肉衫、金鍾羅,跟以內家拳法為長的薛家是天然的不對頭。

掌櫃當年在錦標社中,也是名震一時的年輕高手,直到他撞上了薛家年輕一輩中的女煞星,號稱‘毒藤蔓’的薛小沐,當場廢了最重要的右臂。

敵人太強,欲複仇而無可奈何,是人生之中最燒心的一件事。

……

黑石道的石頭不知什麽原因,全黑的跟碳一樣,所以鵝公坡附近的白石就格外引人注目。

而且不知是不是地勢原因,黑石道方圓百裏鳥獸不存,種花花枯,種糧欠收。

獨獨在這鵝公坡附近,水草旺盛,百鳥雲集,水溪縱橫,魚類眾多,經常還有血裔鳥類在此停歇,是個打獵的好去處。

錦標社的弓手進行內部競賽的時候,多半選擇這裏。

但是隨著山北道屍潮在各地此起彼伏,鵝公坡附近也漸漸變的不太平了,小股屍兵、屍鬼,以及已經成為武社公敵的——屍武人!

林深鳥飛,腳步聲沾著水花,一根沾血的白蠟木杆子探出草叢來,伴隨著的,還有強烈的喘息聲,已經一雙極驚恐的眼神。

“把子哥,小石頭沒氣了。”

另外兩人狼狽把一具屍體放在地上,身上多好幾道沾著黑血的抓痕。

“那個屍鬼子應該是甩掉了,先歇一歇吧。”

三個杆子庫的社員跌坐在地上,渾身大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像是才經曆過一場大戰。

“也不知教習他們怎樣了。”

“要不是內奸,我們也不會被打成這樣,那些不人不鬼的家夥真該死!”

“隻是沒想到,楚教習居然也練了那鬼玩意,他平時為人那麽正派。”

“辛虧發現的早,將他圍殺了,不然傷亡還要大!”

小石頭的屍體丟在溪水上,衝刷著血跡,臉色蒼白的跟紙一樣,手指緩緩動了動,嘴角緩緩勾出一絲邪笑,突然睜眼,雙眼漆黑。

“你們,是在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