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龍,不是那麽好奪的。

戚籠開了膽魄,填了凶意,刀子都開了光,結果十八拳下去,筋骨酥軟,人似幹蠟,燭光待消。

“命如五鼓銜山月,氣似三更油盡燈。年輕人,你是不是好後悔,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壬癸辛。那人天生三奇貴人命,有天魁、地罡、國印庇護,倘若命那般好改,世上也無逆天改命這一說了。”

“年輕人,我見你有緣,你若是求我,我倒是能給你指一條明路。”

“年輕人,年輕人?沒道理啊,該剩一口氣才對。”

虞道人聲音忐忑,若是這位爺被打的閉氣了,等‘貪狼出陣、白虎改道,凶狼惡虎吞神龍’,他就真的要和龍脈一起被煉化,成了神不存、魂不消,蒼茫天地一遊靈。

“你,是誰?”

虞道人精神一振,“實不相瞞,道人乃黑山城首席高功,方圓千裏名聲最大、實力最強的堪輿大師,見壬辰庚戌召煞、戊戌魁罡見神,故來相救。”

“說人話。”

“我也是個倒黴蛋,被困在這奪龍煞中,神魂被召,形如倀鬼,龍若被奪,你我皆涼。”

戚籠睜眼,目如大星,一點沮喪失誌都無,“現在我這個半殘和你這半廢可以談談合作了。”

……

距離黑山城至少八百裏的一處野外空地上,一隊隊紅袍騎兵立營紮寨,這些騎兵身高八尺、筋骨強健好似一團頑鐵,血氣如油,看似凶暴,但起落無聲,連呼吸都僅剩一線,各個看上去都像是冬眠了的老熊羆子,迷迷糊糊,晃晃悠悠;但就是這區區三百騎兵,從邊地來到山南道的途中,至少擊潰了七夥數量上千的亂兵,自身損失不過十七員。

薛保侯坐在羊皮大毯上,烏木大桌上擺著一張齊人高的大弓,弓弦有拇指粗,上有琥珀色流光轉動,弦中藏煞,但跟這位大氅將軍的眼中凶光相比,那就是天差地別了。

倘若虞道人在此,怕是也得讚上一聲,胸有千山萬壑,眼藏屍山血海,好一個人屠種子。

“侯爺,盛城名族送禮如上,開過光的青玉紅珠菩薩一座、蒼穹護國真人填序的《天尊四十九章經》一套、鍾吾古國皇族神猴麵甲一張,還有,那位盛城的名族後裔,想見侯爺一眼。”

三套價值千金的寶物奉了上來,一尊手掌大小、青紋為皮、紅珠點眉的玉菩薩、一套金箔鑲嵌的道經、一張黑猴麵具、極薄,似剛剝下來的,猴腮毛還在微微晃動。

桌上大鍋上是沸騰的骨湯,數十根粗大的骨頭,熬出的湯汁卻清澈如水,散發著一股淡淡的火香。

“名族?舊時代的一群破落鄉紳,”薛保侯不屑一笑。

很快,一位臉有雷紋的中年人戰戰兢兢的領了進來,二話不說,五體投地,“小人拓跋氏拜見大宣軍鎮薛大將軍,祝將軍武運昌隆、天下無雙。”

薛保侯冷眼掃視對方,淡淡道:“據傳千年古國鍾吾之民以非人狀為美,你臉上的紋路又是何種神獸血脈?”

“不、不瞞大人,小人祖輩,供奉的是神獸雷烏。”

“原來是上古雷神,可惜到如今,天上掌雷電之權柄者是雷司諸神,惡鳥怕是連給人代步的資格都沒有,”薛保侯漫不經心道:“本將來山南道,隻為征糧秣兵甲,盛城的那份如何了?”

那拓跋氏極其恐慌,連連磕頭,“求將軍寬恕!求將軍寬恕!將軍所需軍需物資數量實在過於龐大,小人便是傾全城之力,也湊不出三四分。”

“湊不出啊,那可如何是好呢?”薛保侯苦惱的撓頭:“七大都督府在山海關外對抗中山國、陳國兩國大軍,保全古鍾吾國遺民不受屠戮,所需物資全賴這百萬裏土地、數千座直屬公城;邊鎮保你們平安,你們卻不納稅,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啊!”

“不如,屠城吧。”

拓跋氏麵色一白,他知道這位絕非是在虛言恐嚇,每一位自邊鎮出身的大將,手上都有幾個名額——屠城名額!

“不不,大人,小人並非不願衛國,小人手上有一個消息,”拓跋氏咬牙,“當年呂閥挖出的鍾吾古國寶藏,就藏在山南道的某處。”

“過來說話!”薛保侯明顯來了興趣。

“是,大人請看——”

拓跋氏卑躬屈膝的爬了過來,捏住了小臂大的玉菩薩。

“皇族寶藏的秘密就在……”

‘哢嚓’,玉雕像碎裂,同一時間,拓跋氏扣上了神猴麵具,麵具的兩黑洞中,是滿是血絲且猙獰的眼神。

“死吧,叛國者!!!”

玉雕像中數道電芒閃過,吸入拓跋氏體內並爆開,血肉炸成血霧,一條手臂粗大的血肉雷霆大蟒直撲薛保侯,大帳之中風雲雷芒滾**,空氣中滿是爆裂聲。

薛保侯手中的大弓不知何時擋在了身前,抬頭,一切物質具消失,眼前一尊十丈神火猴躍出,凶睛灼灼似大紅燈籠,毛發洶洶燃燒,操持雷電,借火生雷,轟劈而下!

“亡國鼠輩也敢作祟!”

大弓猛然虛拉,薛保侯筋骨如弓,氣血滾**如大江大河,同時身形巨漲,近似小巨人般。

‘轟!!!’

等一眾護衛趕到時,隻見整個中軍大帳炸開,方圓十丈的地麵烏黑一片,大坑小坑不斷,像是被近百道閃電犁了一遍,尤其是最中心,像是被撐天巨柱砸中,兩側泥土掀翻堆成小土牆,中間是半丈粗的溝壑,其中隱有雷光閃爍。

溝壑的一邊是一具半人半猴的屍體,隻是毛發盡褪,看上去像隻蛻毛老猿。

眾護衛連忙看向薛保侯,這位大將軍一身焦黑,最愛惜的騰蛇弓弓弦扯裂,而一身血戰神甲早已裂成一堆廢鐵,一扯就落,灑落滿地。

“好好好,好的很,拓跋氏、盛城,這地頭蛇和鍾吾殘黨倒是配合的默契!”

薛保侯怒極反笑,一手扯開道紋崩裂的半身甲,露出一身焦黑的外皮,輕輕一抖,外皮開裂,鮮紅肌肉展現出來,外麵已覆蓋一層淺膜,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複原。

同時眾將士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熱氣使周圍升溫。

“爪之生,發之張,容衛之行,無頃刻止,我筋、皮大成,肉身半脫離凡胎,筋骨已成撐衣杆,杆不斷,區區伏殺,動不了我根本。”

不過數息時間,薛保侯就換了身‘衣服’,好似一點傷勢都沒有的樣子。

“玉菩薩藏電,血裔麵具激發血脈,二者分開,正好藏過貧道的法眼,看來這次刺殺是蓄謀已久,”一位隨軍道人沉吟道。

“這般玩法,可是要死很多人的!”薛保侯獰笑起來。

……

“逆天改命,從來就是一句假話,要想改命,隻有順天。”

“龍脈本就是天幹地支交織的產物,上有星宿照命、下有神煞附體,中有王侯將相,期間征伐殺戮、建功立業,貴人相助、將遇良時、吉凶轉化、種種奇事怪事做火候,就絕非一兩句話能說清楚了。”

“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乙丙丁;人中三奇壬癸辛,那少年天生便是三奇貴人命,能得天命附體、劫運沾身、橫空遺世,正是奪龍的好人選,但龍脈應天而生,得有人虎入龍鄉,白日換天;此龍脈又為地脈,五行屬土,又得以反五行克製,截龍生煞,最後此人再以身蓄煞,太乙進位,三式奪龍。”

“好在你命屬孤辰寡宿,四歲父母被害,煞氣纏身,身上血凶氣也重,竟然憑精神喚醒一絲龍魂,逼的那少年回鎮龍脈,安撫天魁地煞,這就給你多了三分改天換地的機會,妙,妙,妙不可言!”

戚籠咬牙將三刀片拔出,用布帶繃緊,深吸一口氣:“講了半天廢話,怎樣改命奪龍?”

“日!”

“日?”

“自然是天狗吞日,”虞道人頓了頓,語氣激動,“他以三奇入命,我們便以天狗吞日,吞他的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