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道閃電猛然劈下,發出‘轟隆’一聲炸響。

佛龕的麵目若隱若現,而戚籠的麵目則是若現若隱。

這幾個欲火沸騰的和尚感覺自己要嚇尿了。

雖然他們不是虔誠的僧人,但是乍見跟佛祖一模一樣的真人,那種心頭猛的一抽的感覺,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來吧,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

燭光微暗,戚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黃泉戾鬼。

半晌過後,戚籠用金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水,對著幾個嚇傻了的女人道:“怎麽,還不走,你們想留下來跟我開無遮大會?”

尖叫聲響起,女人們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戚籠一屁股坐在滿是屍體的地麵上,皺眉沉思。

這幾個和尚並沒有給他多少有用的信息,無非是曾經的江洋大盜,然後被新朝庭的使者招安,分配到這裏當分院主持,平時仗著地利吃肉喝酒玩女人。

戚籠又把目光落在佛龕上。

很少人知道,閻佛寺的傳承是死神僧,更少人知道,閻佛寺最後的傳承者不是閻佛,也不是大弟子屍僧,而是他本人。

但是佛龕上的神像真容,卻又明明白白是自己,三麵六臂,三麵笑、哭、冷漠,六臂各捏六道輪回的法印,整座佛像上,透著一股邪氣森森的感覺。

戚籠手捏生死印中的生印,印在‘閻佛’的眉心,片刻後,‘戚籠’忽然眼珠子一轉,怪異一笑,露出四十顆木雕的牙齒,臉上灰光一閃而過,然後‘哢嚓’一聲,裂出一道縫。

‘一絲人道之力、六道輪回的演化、還有一種很玄妙的波動,類似於土地神職。’

戚籠手上把玩著一團灰氣,若有所思,片刻後想到了這股熟悉波動是什麽——是山北道古戰場,當初龍庭使者給他的感覺。

龍庭作為隱藏在大劫後的龐然大物,戚籠可沒有忽視過它的存在。

邪龍皇、古國叛軍、陽人道、陰人道……

這種種作為,甚至比起幾位真神的布局還要深遠,這新朝廷、閻佛寺的幕後,如果是龍庭的動作,戚籠毫不懷疑。

畢竟當年龍庭使者被血麒麟算計,本該降臨的真神沒有降下來,所以加緊布局大劫,沒有任何問題。

關外被那些真神經營的好似銅牆鐵壁,要想插手,的確是隻能從關內下手。

一夥人在戚籠沉思間闖入其中,看見滿地的屍體,大吃一驚。

“你、你殺了他們?!”魏大鈞結結巴巴道。

“你瘋了嗎?”

“怎麽辦,夜間怪異要找上門來了!”

“都怪他,誰讓他多管閑事的!”

戚籠抬頭掃了他們一眼,麵色淡漠,哪怕隻泄露出一絲絲氣勢,也足夠將在場所有人壓趴在地,每個人頭頂上,都好似壓了一座大山。

螻蟻不足以人言。

戚籠起身便走。

“你要去哪裏?”魏大鈞艱難道。

戚籠回頭,看了閻佛佛像一眼,淡淡道:“禮佛。”

一夜之間,山北道兩百六十四座佛廟失竊,所有佛像四分五裂,並且失去庇護作用。

赤血山山腳之下,戚籠把玩著手上的黑色小佛,麵色難得多了一絲絲緊張。

小佛是他,他亦是小佛。

戚籠把所有閻佛寺逛了一遍後,收集到的氣運,便是手上這座小黑佛。

佛門氣運與古國氣運、以及這方世界的氣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許正是這種聯係,讓人惦記上了。

戚籠入關的目標,其實是崔隆記憶中東荒獄的入口,那裏關乎著他的身世。

不過關內的一些人,卻是他想見,又不想見的。

在戚籠眼中,赤血山的山頂之上,一座黑色的大門幻影時隱時現,正是因為這鬼庭之門的籠罩,赤血山才能不被種種力量侵蝕。

能掌握鬼庭的,除了那兩個女人外,還有一個,是自己的女人。

雖然戚籠隻要想,精神力量隨時能覆蓋全山,然而他猶豫了。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周圍虛空瞬間模糊,一點一點的,將他的身影抹去。

下一瞬,他出現在了赤血山內。

山中人比戚籠想的要多,當初選擇在此山插旗,就是看重此地能守能攻,而且縱橫極深,就算是大軍圍剿,也找不著人。

然而現在山腹、山穀等地方,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精神念頭一掃,不下三百萬。

更奇妙的是,雖然人員眾多,但卻管理井井有條,修橋搭路、開墾農田、建立房屋,甚至還有專門管理孩童,教他們習字練武的。

戚籠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

肉娘子在給豬燒毛、開膛,在她附近,十幾座大鍋煮的沸騰,裏麵堆滿了粉條、白菜、鵪鶉蛋、野生菌菇,看來是打算做大雜燴。

水猴子領著人下水捕魚,黑麵判官在維護難民秩序,刀材官一口大刀插在地上,左手捋長須,右手拿著書本,正在教一群稚童讀書識字。

這些老夥計們都老了,發絲斑白,生命走向最後一個階段,哪怕是最年輕的水猴子,也已經年近四十,變成很成熟的中年人,完全沒有當年爬樹掏鳥窩、迎風尿三尺的得瑟勁兒。

戚籠嘴角勾了勾,想到了過去的樂子,腳步一轉,便出現在山頂,山頂也被挖開了,曾經的機關暗道如今被改裝成了各種運糧通道,曾經紅姑的手下,正在做著各種清點工作。

“十號地窖滿了,把陳糧換出來。”

“鳥天王的避難所缺一批糧食種子,要早些運過去,正好趁開春播種。”

“雖然做了很多準備,但是六個避難所,人口上千萬,各種物資還是缺乏,要做好調度,如今各地都欠收,需要……”

戚籠吐了口氣,不再聽了,走向後山,相比於其它地方的熱鬧,後山卻是難得的清淨,尋到一條隱蔽的小道,緩緩走入。

不管外麵如何變,有些對他很特殊的地方,卻始終保留的很好。

‘你以後會娶我嗎,小麻匪?’

‘唔,行有行規,幹我們這行的,隻有搶壓寨夫人的做法,沒有取小娘子的說法,我堂堂戚大魁首,居然娶妻,實在是太過斯文,有辱名聲。’

‘我不是你搶來的麽?’

‘那你怎麽一點都不反抗,本魁首不要麵子的麽。’

‘因為我喜歡你啊。’

‘我,嘿嘿——’

戚籠麵無表情的走到一座墓前,緩緩坐下,眼神下垂,難得的失了神。

“什麽時候的事?”

墓前的紅衣女郎跟紅姑有五分相像,還有三分,像是戚籠。

“你走後半年,她把一切都安排好後,就離開了。”

戚籠抬頭,看了看天空,又伸出手,十分溫柔的摸著墓碑,碑上無字,這是一位唐國女皇帝的做法,她很喜歡。

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說。

“山上怎麽這麽多人,紅姑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

“是因為你。”

“為我?”

“娘說了,男人在外麵去做他該做的事,女人要把家守好,天災人禍,向來是行善積德的好機會,她這麽做,是希望能有福運庇護於你。”

“真是傻,窮凶極惡之徒,哪會有好運。”

這話不是對女兒說的,而是對墓中人講的。

戚籠眼睛閃了閃,手掌越發溫柔,好半晌,才輕輕道:“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扣兒看向這位總共沒見過幾次麵的父親,母親告訴他,他父親並非梟雄,也不是什麽武癡狂徒,你父親隻是心裏缺了一塊,他隻是想把它找回來而已。

而現在,扣兒很確定,父親心裏的缺口,被母親填補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