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國崩解以來,關外生異,關內兵亂,近些年來,更是亂異不分,一齊上陣。

山陰之道常年陰風不止,風浪之中,無數惡鬼爬出作惡,建城立國。

山陽道天下刀雨,刀光落地,見眾生則斬,唯有道觀、佛寺,刀不落地,一時間,崇佛興道之風日盛。

海混道夜不能寐,每逢夜間,便有人口消失,而且是整城、整府的人口,數十上百萬,突然消失不見。

沿海之地,海中妖獸更是長出雙腳,口吐人言,刀種火耕,蓄養活人,以人類為食。

一時間,天下大亂,不,天下從來就是大亂的,應該叫做天下大怪!

山北道,赤血山。

曾經的赤身黨匪寇盤踞之地,凶惡之徒雲聚,七十二路大盜橫掃數道,氣焰滔天,可惜好景不長,在赤身黨分裂之後,寂靜了好一段時間。

然而在天下大怪之後,有流離失所的難民誤入此間,卻發現此地居然變成了一個世外桃源,怪異不侵,邪魔難犯。

於是,難民越來越多,此地主人也是心善,來者不拒,於是依附者越多。

群山之中,一人慢步而行。

此人麵目看似普通,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每一步走出,卻是不多不少的四尺,見山穿山、遇水踏水,入眼之處,竟無一物能夠阻攔。

正巧,在赤血山百裏開外,一夥難民正攜老扶幼的往赤血山奔去。

領頭的中年人看見獨身一人的戚籠,先是麵色一緊,周圍的護衛更是拉弓上弦,尖銳的箭簇直直對著這個年輕人。

年輕人看了這群難民一眼,發現這群難民雜而不亂,中間有好幾夥武社成員維持秩序,頗有些行伍作風。

見年輕人隻看了他們一眼,便就繼續向前而行,為首的中年人先是暗鬆了一口氣,然後跟幾個頭目交流了下眼神,點了點頭,高呼道:“前麵兄弟可是去赤血山的,若是同向,不如同行?”

在這世道,敢於單身獨行,不是妖魔,必是武行高手。

若是與這一位同行,安全層次必然上了一個檔次。

那人轉過頭,笑道:“你們也是去赤血山的?”

中年人點頭道:“是的,我叫魏大鈞,武棚的會長,原來練的是家傳的小合勁與大合槍,後來雜七雜八的就多了,兄弟什麽路子?”

戚籠想了想,道:“我練的是薛家的內家功夫。”

魏大鈞和周圍幾個人頓時表情怪異,片刻後,一人才遲疑道:“薛家,不是沒了麽。”

“沒了?”

“不僅是薛家,還有陳家,在三年前,一起都沒了,不知道?”

幾個人看向戚籠的眼神又變了,疑惑、不解、忌憚。

戚籠笑容不變,“我是薛家在外地的一支,前幾個月才到山北道的,的確不知,偌大的家族,怎麽可能說沒就沒了?”

“就是突然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們去哪裏了。”

“聽你的語氣,五大閥中,薛、陳、兩三家沒了,那麽百戰盟呢?”

眾人遲疑不語,互相交換眼神。

“既然各位不相信我,那麽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見戚籠轉身就走,沒有半點遲疑,魏大鈞連忙道:“兄弟莫走,五大閥的事,等找到落腳之處,我再跟你細說。”

戚籠腳步頓了頓,轉過身子,笑容不變,“也好。”

難民中有老有幼,速度自然不可能快到哪裏去,隻走了二三十裏路,天便黑了,不過當魏大鈞看到前方的燈光時,終於鬆了一口氣。

“有佛寺,我們就安全了。”

戚籠看著牌匾上‘閻佛寺’三個大字,幹笑兩聲,又掃過牌匾右下角赤山分院四個字,笑容更是玩味。

大白天活見鬼已經不稀奇了,大晚上的能見到死和尚,也是稀奇。

“喂,你進不進去?”

門口那個矮壯和尚不耐煩的道。

“進去,進去,佛爺您數數,看我錢夠不夠。”

魏大鈞連忙遞過去一個厚厚的錢袋子,身子弓著,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和尚掂量了兩下,滿意的點了點頭,“嗯,滾進去吧。”

這和尚的寺院著實龐大,繞山而建,金璧堂皇,委實不像是亂世的場麵。

尤其是當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在這片地方升鍋煮飯的時候,更是如此。

“閻佛寺不是被薛、陳、梁三家滅了嘛?怎麽又出現了?”

看著佛台之上,高大陰森的閻佛雕像,戚籠輕輕道。

雖然戚籠聲音不高,但落在魏大鈞耳中,卻如響雷重震,嚇的他渾身一抖,連忙道:“不可亂說,佛祖眼下,不可亂說。”

戚籠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他掃過整個‘赤山分院’了,就這麽七八個酒肉和尚,而且不通武術,最多會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跟這群武社成員相比,簡直不堪一擊。

亂世出刁民,就這仨瓜倆棗的和尚,能鎮壓的住場麵?

魏大鈞小聲道:“夜晚不太平,隻有佛寺、道觀站的住跟腳,萬一被佛爺聽到,把你趕出去,那可就完蛋了。”

戚籠反問道:“你怕他作甚,你們人多,家夥多,強占了就是,你們不是武棚的人麽,什麽時候改邪歸正了?”

武棚不同於別的武社,背後有武道門閥、或者大軍閥撐腰,確切的說,武棚更像是武行中的廟會,江洋大盜、黑行殺手、獨腳大賊,來者不拒,在其中作為貨幣的便是拳譜,各式各樣的拳譜。

所以戚籠才不相信對方會像表麵那麽‘良善’。

魏大鈞苦笑一聲,看了看左右,小聲道:“以往也不是沒人這般做過,隻是,一旦殺了閻佛寺的和尚,這佛寺的庇護之力便會消失,到時候,大家都會玩完。”

“而且,武道之神也發出神諭,不允許我們這麽做,一旦這麽做,氣血強度直接降上一個檔次。”

“武道之神!?”

戚籠嘴角一抽,這名號是什麽鬼,武神麽?什麽時候關內的武學層次高到這個地步了?而且就算是武神,也不可能做到降低人的武學層次吧。

武道要是有神,那麽這這條路子便是廢了。

“你還沒說,閻佛寺和百戰盟是什麽個狀況呢。”

魏大鈞歎了口氣,道:“閻佛寺的確是滅了,不過隨著天下大怪,卻又莫名的興起了,甚至佛寺名號還得到了新朝廷的承認,至於百戰盟的各路軍閥,也比新朝廷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滅,統統收編。”

“居然還有新朝庭?”

戚籠真是驚訝了,我才離開關內不到十年,天下就一統了?

呂閥、地軍都沒做到的事,居然被這個新朝廷給做到了?

是我這個老人家跟不上時代的節奏了,還是時代浪潮像**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呦,吃著呢~”

魏大鈞渾身一抖,隻見幾個剔牙的酒肉和尚正邪裏邪氣的走在人群中,遇到難民中,有點姿色的小娘子,便就毫不掩飾的上下打量、嘿嘿怪笑。

“這個不錯。”

“我要這個。”

“這個婦人我喜歡。”

魏大鈞麵色一白,因為他看到其中一個和尚指著的,是他的小妹。

然後領頭的和尚幹咳一聲,欲蓋彌彰道:“那個,我佛慈悲,為庇護眾生,閻佛今夜降下佛旨,要幾個小娘子和我們同修歡喜禪,就你們幾個了!!”

大和尚指頭一點,幾個酒肉和尚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哭喊聲,推搡聲,求救聲,在場的難民都兩眼麻木的看著這一幕。

倒也不是沒人阻攔,好幾個年輕武者腦子一熱,剛一衝出,渾身便就一軟,然後被幾個和尚用蠻力打翻在地,拳打腳踢,有的直接打破了腦殼,雙眼一翻,生死不知。

戚籠敏銳感覺,這幾位年輕武人在動手的前一刹那,體內精元消失不見。

魏大鈞渾身顫抖,又好幾次欲撲上去,但眼中怯意一閃,最終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妹子春色外露的被和尚拖走。

魏大鈞轉頭,卻愕然的發現,戚籠消失不見了。

幾個和尚一路狂哭鬼嚎,踹開禪房,將幾個婦人、小娘子粗暴的丟在地上,脫衣解褲,眼看著就要開展一場無遮大會。

然而其中一個和尚目光無意間一掃,麵色一僵,隻見在禪房東南角的佛龕對麵,站著一個背著手的年輕人。

莫名的,幾個和尚都感覺這個人的氣勢,和那齊人高的佛龕,形成一種特殊的統一。

戚籠轉過頭,笑道:“幾位大師怎麽不繼續了,我就看看,不說話。”

“小子,你——”

一個胸毛和尚猙獰著臉,上前就要抓他,卻比領頭的和尚按住,那和尚摸出一個鈴鐺,猛然朝戚籠晃了晃,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才色變,嘴角抽搐了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難道兄弟是朝廷的使者?”

“哦,不是,我順路的。”

“那麽——”

“你剛剛說,這個歡喜禪,是佛祖的旨意?”戚籠一臉認真討論的表情。

“當然,當然,正是閻佛佛祖。”

“我沒同意啊。”

“嗯、嗯?”

‘唰’的一聲,戚籠直接扯下佛龕上的金衣,讓閻佛佛像暴露出了真容。

戚籠指了指它,再指了指自己,笑道:“本佛祖還沒同意,你們就開著勞什子大會,這不合適吧?”

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