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娼娘子的到來,所有人都保持了無視,而娼娘子也沒有展現出憤怒、或者是怨恨的情緒,更沒有去‘大鬧會場告禦狀’,而是默默的站在了外圍,粘稠的血水順著大腿不斷滑膩下來,明明傷口不大,身體卻像沒有止血能力似的。

“絕神將的斷血術,”葉落秋小聲道。

戚籠收回了目光,盯著香爐中燃燒的檀香,隻剩三分之一了,曾經的紫帥,如今的紫衣神將,還有另外一位府將大力神將,似乎眼瞅著來不了了。

“大力神將曾是惡道宗的俗家道人,不屬於督護府任何一個強力派係。”

“惡道宗不是實力很強嗎?”

“大力道人不代表惡道宗,而惡道宗的強大,更體現在天變會上,其主要能量並不在督護府內部。”

“侯爺,夫人交給您的信。”

葉玲兒弓著身子小跑了過來,遞上一張染血的信封。

不少人都看到了,這封信,是娼娘子轉交給葉玲兒的。

“侯爺,新官上任三把火。”

葉落秋麵色不變,嘴唇微動,他並不建議戚籠插手。

都督就是都督,不管他是練都督,還是小練都督。

而且就算現在戚籠動身,似乎也來不及了。

“本侯知道了,”戚籠把三根手指捏著信封,沒打算拆,但也沒打算丟。

而遠處的娼娘子看到這一幕,臉色迅速灰暗下來。

新上任的小練都督麵無表情,似乎壓根沒看到這一幕。

……

天兵塞外是一片上古森林,高可遮天的古樹在這裏連綿不絕,形成一片林海,每一棵巨樹的樹身都是硬似鋼鐵,巨大的藤條懸空而轉,纏繞絞殺著每一個想要闖入其中的生靈。

而趙紫衣一身戎裝,渾身流血,身上至少插了五六根手指粗的木刺,在她周圍,上百條大蟒一樣的藤條緩緩遊動著。

隨著一聲輕笑,所有‘藤蟒’一撲而上,‘頭部’在一瞬間分裂,露出滿嘴蛇牙。

趙紫衣冷俏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手掌張開,猛地一甩,紫色的武神血像炮彈一樣,將前方數十顆大樹轟的炸裂,同時身如閃電,飛快穿過‘藤蟒’之間的間隙,向天兵塞方向逃去。

整座上古森林凝成了一尊天然的巨大意誌,重重鎮壓在這個丹鳳眼的女將身上,她身上淡淡的紫霧每一次湧出來,林海之上碧光起浮,便就再一次被壓了回去。

“至少二品級別的大員,加上三個金丹,臨時點化出這片區域的萬物意誌,隻為對付區區一個關內人,這種陣仗,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趙紫衣,我不知道你是從那裏弄來的天道令,並用它換取了挑戰府將的資格,但是這裏,真不是你一個關內人撒潑撒野的地方,放棄你的府將身份,帶著你的人,從哪裏來,滾哪裏去!”一道驕橫的女聲響起。

同一時間,一道淡淡的灰影以一個瘋狂的速度猛然從後方襲來,所過之處,周圍樹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而趙紫衣嘴唇一抿,手中的紫鐧在最後關頭,猛的轉身回抽,紫光大亮,然而灰色的霧氣同樣化作暗色流光,衝撞在紫鐧之上,兩股力量交鋒的餘波,使得四周樹木連根拔起。

突然間,鐧身之上,一道特殊的銘文崩裂開來。

趙紫衣麵色一變,毫不猶豫的腳踏虛空,纖細的身影在空中連翻了十幾圈,避開大部分流光的掃射。

然而一個身有丈許,僅用樹葉遮蔽著要害部位的女人突然從樹身之上鑽出,手中的荊棘軟鞭閃電般一掃,惡狠狠的抽在了趙紫衣背上,使得她衣甲崩裂,露出大片的白皙,還有深可見骨的鞭痕。

然而趙紫衣麵無表情,似是早就判斷出了鞭勁的走向,借助這一鞭之力,身形像是陀螺一般猛烈旋轉,幾乎密不可分的自然意誌隨著她的一轉,突然轉出了一道縫隙,同一時間,濃厚的鐧光一閃而逝,樹身猛然四分五裂,一丈多高的女人被硬生生逼了出來,渾身全是綠色的樹汁,神色有些狼狽。

鐧,古兵器的一種,亦稱‘簡’,以其狀長方,有棱無刃,類似竹簡而聞名。

鐧身無節,鐧端無尖,堂皇正大,以勢壓人,故又名‘打王鞭’。

趙紫衣落了下來,麵色蒼白,大口喘著氣。

那個巨大的女人眼中怒意一閃,“我要弄死你!”

然而灰影卻擋住了她,“差不多了,殺死她的最好機會已經過了,誓師大會在這裏召開,作為府將,她不能死在這裏。”

“絕、青藤,你們也是十大府將,跟我一直耗在這裏,不是也要吃掛落嗎?”

青藤冷笑一聲:“區區關內人,怎懂我們手段。”

“身外分身之術而已,能施展出我們七成的實力,不過有這片上古之地所化的意誌壓製,你連五成的手段都施展不出來吧,”‘絕’淡淡道:“我倒是真想會一會你的紫皇領域,可惜沒這個機會了。”

趙紫衣抬頭,天空在她眼中是黑色的,一尊撐天一般的灰色巨人冷漠的俯視著她。

上古意誌,已經無限接近於真神降臨,在這片意誌的籠罩下,她再厲害的手段也施展不出來。

“我的那些部下怎麽樣了?”

“武平督護府對於自相殘殺,是絕對禁止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絕神將耐心道。

青藤心中一動,號稱冷漠無情的絕,怎麽會對這個女人這麽和善,難道——

“那就好,”趙紫衣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釋然、一絲迷茫,沒了督護府的力量,接下來的道路,到底該怎麽走。

“最後送你一個消息,”絕神將道:“叛黨之中,有你們呂閥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我們要革了你的府將之位;擔任十大府將,便擁有了未來神庭的神將源力,它絕不能交給一個嫌疑犯。”

“不管你們的目的有多高尚,你們的手段,很下作,”趙紫衣輕輕道。

“所以我們贏了。”

趙紫衣看向青藤,道:“奪了你丈夫的府將之位,讓他聲名狼藉,在這一點上,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等你離開督護府,我們夫妻二人,將聯手取你的性命。”

趙紫衣還想說些什麽,忽然目光一閃,她的精神世界之中,一絲陌生的意念突然降臨其中,化做一個好似魔王的詭異人影。

“趙紫衣?”

‘你是誰?’趙紫衣心頭一緊,在對方身上,她感受到了恐怖的魔意,還有若有若無的佛意。

能悄無聲息鑽入她的精神中,這份手段,隻有真神能夠做到吧。

戚籠歎了一口氣,通過對方的雙眼,他也感受到了這片領域的上古意誌。

而且至少有三股道家的強橫氣息,在控製著這道意誌。

某種程度上,這比當初煞氣回廊上的‘真神意誌’還要麻煩。

‘我隻能幫你從此地脫身,能不能及時趕到,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你幫我,你為什麽幫我,你是誰?’

趙紫衣並不認為對方會無緣無故的幫助自己。

而且她在關外,也不認識這種實力強勁的角色。

‘記住,我幫你,不是因為那封信,而是因為我欠了周子通一個人情。’

“周子通!你認識佛帥,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借你的身子一用,用別人的身子,施展別人的刀意,也不算是壞了我的戒刀之誓。’

‘趙紫衣’猛然睜眼,這兩位府將瞬間感覺到,對方的氣勢變了。

“好濃厚的壓力。”‘趙紫衣’讚了一聲,身影瞬間一閃,深入林中。

“賤人,還不死心!”

青藤神將麵色一變,周圍‘藤蟒’迅速纏繞在她的身上,化作一尊近百丈的樹神,同一時間,‘絕神將’的陰影,已然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趙紫衣’腳下的影子上。

‘小心,這是絕神將六絕法中的絕影,隻要被他纏入影子,三魂七魄都會被纏上。’

‘趙紫衣’見狀,腳下步伐一變,猙獰的好似從地獄中爬出,火影一閃,身影瞬間消失。

‘招式也變了!’

一反常態,‘趙紫衣’並沒有采取之前的強攻,而是往上古森林更深處鑽入,手中‘打王鞭’每一次打出,至少上八品的上古木煞之氣,就會被逼出來。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這些煞氣一旦爆發,隻會使上古意誌進一步複蘇。’

‘閉嘴,想逃命,就聽我的。’

‘上打昏君,下打讒臣,無物不鎮’,趙紫衣這口‘打王鞭’,其原材料便是皇宮大殿上的一條純木龍骨,在皇都被大火焚燒之前,已經支撐了皇宮主殿千年歲月,孕育了強烈的鎮神之力。

所以每一次擊打,恐怖的煞氣便會迅速升騰而起,所過之處,一切都在瘋狂生長。

“她想和我們同歸於盡?”

感受著樹巨人關節處湧出的,那類似於‘螞蝗’的新生樹芽,青藤神將大吼道。

這些樹芽居然吞噬氣血,還吸收神性。

絕神將麵無表情,隻是用意念溝通金丹高人,讓他們鎮壓一下這些煞氣。

整片林海之中,已經被洶湧的高濃度煞氣所覆蓋,灰色巨人的輪廓,緩緩出現在現實之中。

‘孕育的差不多了,該動手了!’

‘趙紫衣’目光一眯,像是惡狼一般,手中長鐧往下落了半寸,四指微斜,大拇指內側貼著鐵柄,似緊非緊,似鬆非鬆。

這是握刀的手勢!

‘木火逢蛇大不祥,金豬何必強猖狂;土猴木虎夫何在,時對孤鸞舞一場。’

記憶之中,黑山山頭上,那一刀連萬煞的恐怖刀意再一次被使出。

以星宿神煞移位為柄,以吉凶禍福為刃,斬人於命理之間。

十三種七品以上的上古煞氣,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微妙的共鳴與變化。

殛天滅地的刀意再一次現世,靛青色的光影一閃,隻一瞬間,便把上百丈的樹神一分為二,同一時間,滾滾煞氣連成青色的海浪,猛然出現在上古意誌所化的‘灰色巨人’身前。

‘青鸞煞!情亂殺!’

滔天巨浪鋪天蓋地,每一道浪花,都是一道洶湧的刀光,上古巨人怒吼咆哮,但終究不敵這大海一般的刀意,最終,滾滾巨浪間,巨人終被淹沒,同一時間,刀光斬在了實物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裂響。

那是規則被斬開了的聲音。

那是一顆金丹。

……

‘一炷香終於結束了。’

眼見戚籠一直到最後,都沒有任何動作,小練都督依舊麵無表情,眼神之中,卻閃過一絲讚許之意。

而娼娘子更是直接癱軟在地。

侯副都督緩緩起身,擺了擺手,自有人將香爐搬走。

“既然時間已到,那我們就開始吧。”

“抱歉,我來晚了。”

一道聲音響起,一道染血的身影出現,渾身狼藉,衣甲碎裂的比娼娘子還要性感,趙紫衣緊靠在門口,目光緊緊盯著香爐上,那還沒燒完的香根,輕輕一笑:

“看來我也不算晚。”

小練都督眼角一抽。

不少人嘩然。

侯副都督還沒開口,司馬正道便一臉詫異道:“怎麽傷的這麽重?”

“無事,練功走火入魔,差點誤了大事。”

趙紫衣一步又一步,挪到了十大府將的位置上,看著麵色鐵青的青藤神將和麵無表情的絕神將,舒展眉角,愉悅的道:“好久不見了,二位。”

戚籠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幕,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好似在看一場轉折離奇的戲劇。

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敲打信封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沒人注意到,汗水已然染濕了半張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