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瓊緩緩踱步,出現在一座鬼門關前,高大莊嚴的黑色佛陀肚皮開裂,露出一層又一層的台階,台階最頂端,一點油燈亮光若隱若現。

油燈的火光,被黑夜還黑,比鬼氣還亮。

“九幽黃泉燈,佛門神道兵,功效一,攝暗,能讓持燈主人在鬼庭之中自由行走,功效二,吞佛,可吞噬佛力,加持天龍八部異像,功效三,佛我皆殺,有道是戒殺即皆殺,每隔一個時辰,佛光之中,便會出現皆殺禪師、斬心尊者,斬惡業,殺惡念,不分敵我。”

齊玉瓊設階而上,白色大氅映襯其俊美的五官,兩眼即文雅,又包含著強烈的銳氣。

然而在他的左手上,卻提著一個竹筐,竹筐內部,裝了十個還在跳動的心髒。

“耿良,弑其父、辱其母,為錢財,滅盡妻家一十三口。”

“風三娘,不孝翁婆,趁其父不在家,對癱瘓公婆非打即罵,最後以砒霜害之,且與鄰居王四私通,毒殺其妻。”

“孫肆官,海荒道邊將,暗通海盜,劫掠良民,搗毀江船,殺人栽贓,媚上欺下,倒賣人口……”

齊玉瓊每說一句,心髒便就重重跳動一下,同時燈中燭光微微一亮。

十惡人獻祭,九幽黃泉燈的燈光將周圍一大片清理幹淨。

齊玉瓊嘴角一勾,剛要去取燈,一道溫和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

“戚籠,前赤身黨魁首,殺官、偷竊、走私、劫道、謀財害命、勾搭良家婦女、製造兵禍、唐突上真,輕侮聖典,侮慢君師,不敬尊親,貪取他財,心無厭足,殺害有情,全無惻隱,事無依據,有昧自心,便於己身,不思他苦,曲取人物,不念他艱,恣縱三業,殺生無數,穢亂邪**,怪貪嗔患,愚癡狠妬,妄欲綺言,不盡惡業,更有……”

“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另一道可愛的聲音無奈道。

“這就差不多了?我還有一大半沒說呢,果然單用言語,不足以描繪我的半生成就,影響本人發揮。”

而那盞九幽黃泉燈早已亮的發燙,佛火吞吐足有三尺,化作種種降魔之相,在嘶吼怒號,齊玉瓊一時不查,指頭被火光一撩,頓時燒出兩大水泡。

齊玉瓊反手拔劍,劍光如青泓,手腕一轉,刺向來人胸口。

殺氣斂盡,盡在這一劍之中,同時劍光在離胸半尺之際,猛然暴漲,裹住整道身影。

那道身影瞬間被絞成黑霧,同時霧氣之中,一根手指顯化而出,猛然點向齊玉瓊,虛空在這一指前,也在層層疊疊壓縮。

然而齊玉瓊嘴角一勾,不退反進,腳步一墊,背後大氅猛然大漲,化作一片水浪,將身裹入水球之中,同時手指插入其中,像是撞在一堵牆上,虛空波動瞬間煙消雲散。

同一時間,齊宇瓊手掌一張,劍光大亮,無數水珠電射向前,每一顆水珠之中,都包含著一道劍意。

氅中域,掌中劍。

兩口神道兵的組合,任何人猝不及防下,都會吃一個大虧!

“呀!”

黑暗中也傳來戚籠的驚訝聲。

然而魔功之強,便是強在詭異莫測、生死反複,黑暗中身影猛的一抖,像是在脫衣抖勁,然而恐怖的是,上半身順著人體中軸線一分為二,皮肉脫下的同時,還各自掛著五髒六腑,大腸上綴著心肝脾肺,好似樹枝上的果實,反倫常,邪異而恐怖。

水珠劍意大部分穿透骨架的間隙,小部分砸在骨頭上,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而那人架步出拳,拳出,無數虛空裂縫在黑暗中乍現。

閻浮大千印!

來源於寂滅級別的佛意,閻佛寺第一攻擊性武學。

齊玉瓊收勢不及,被一拳直接撞入胸口,胸前水層瞬間爆裂,五根骨頭手指捏成的佛印按在手掌上,像是一節骨錐紮入胸口,齊玉瓊麵色一白,身上龍鱗層層張開,連退三丈,胸口像是被鋼刀剮了一下,劇痛無比。

“奇怪呀,好奇怪,怎麽就這麽點威力。”

黑暗之中的人影像是穿衣服一樣,把蛻在腰間的‘肉衫子’再套起來,五根骨指穿入‘皮手套’中,再一次握成手掌。

“怎麽,你不知道嗎?”齊玉瓊擦了擦嘴角血水,突然露出一絲迷人的笑容,但眼中忌憚之色更重。

“我應該知道什麽?”戚籠穿好衣服,從黑暗中走出,依舊是薛保侯的模樣,隻不過妖異恐怖的氣場,已經與薛保侯的霸道氣勢不一樣了。

“呀!我忘記告訴你了,在鬼庭之中,一切勁力無法出身,一切拳意,包括半神拳意,都處於封印之中。”

鍾毓秀蹲在黑暗的邊緣,一臉無辜的道。

戚籠捏了捏手掌,麵無表情:“怪不得,原來如此。”

然後他抬頭,露出森森牙齒:“那這一位是怎麽回事?”

戚籠對麵,齊玉瓊手中短劍吞吐三寸劍芒,如一汪清泉,晶瑩通透,水光之中,霧氣騰騰;而其背後的白色大氅,更是散著大量神光,護住全身,讓這一位龍脈之子的預備役,甚至不需要用龍氣庇身。

“每一件神道兵中,都蘊含著一滴真神血,燃燒劍血,便能在短時間內,神光庇體,當然也能短時間內突破鬼庭的封印。”

戚籠看著對方的劍,又看向對背後那件拉風的大氅,無奈的搖了搖頭,“有錢人燒錢當燒紙,而更有錢的人,燒神道兵當燒紙,這到哪兒說理去。”

戚籠捏了捏拳頭,看著鋪天蓋地的劍光,凶惡一笑:“果然萬事還得靠搶!”

崇天門下的陰集攤上,趙匹夫滿頭大汗,腦殼兩角的部位,還有兩處血洞,下巴也在流血,血是金色的血。

在賭檔老板的桌前,擺放著一隻龍角、一條龍尾、兩個龍須,都是血淋淋的,剛切下來的。

周圍圍了一圈生意人。

“好久沒來新鮮貨色了,這尾巴長了不足八個月,嫩而不腥,但勁道不足,紅燒、清燉、爆炒都差那麽一絲絲火候,最合適的烹飪手段,是龍生,凍上半個時辰,切成晶瑩剔透的一片片,再往山葵泥那麽一沾,就兩字,鮮嫩!”

“聽說隔壁來了兩頭肥龍,被東門那群水狗子煮湯喝了。”

“自從拱北、鎮東、安西、定南四大營撤番之後,這鬼庭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快看,那小肥龍塊撐不住,龍魂都要賣掉了!”

“龍須糖,我要做龍須糖,這龍須得給我!”眼眶全是黑色的小姑娘在人群外又蹦又跳,可就是擠不進去。

而在賭桌對麵,賭檔老板嘿嘿一笑,翻開牌麵:“小子,雙天至尊,我贏了!”

話音一落,賭檔老板眼中凶意一閃,手持尖刀,往對方脖子上一抹,一勾一拽,小拇指扯出一條紅線,這叫龍魂,一般依附在龍筋之上,而沒有龍筋,便就捆在人脖子上,所以又稱困龍井。

紅線一被扯出,趙匹夫就像是抽了筋的大蟒,兩眼反白,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了。

“誰搭把手,把這坨爛肉給扔出去,豬肉佬,你不是賣肉嗎,這塊肉就免費送你了。”

豬肉佬大罵:“臭不要臉收數的,你那些肉我要有用嗎?我是豬肉佬,不是人肉佬!要賣人肉,你找‘狗不理’去!”

賭檔老板嘿嘿一笑,露出一嘴大金牙,伸手就要扯住趙匹夫的脖子,然後往外丟去。

然後一隻手突然伸出,抓住了賭檔老板的手臂。

“著什麽急嘛,這錢還沒賭完呢~”

“呦嗬,小爺硬氣,隻是您可沒賭資了!”賭檔老板的三角眼露出危險的光芒。

“誰說老娘沒有的!”

趙匹夫的腦袋一點一滴轉動著,最後直接轉動一圈,喉結沒了,取而代之的一條粗大龍筋,頭發緩緩撥開,露出一張三十歲左右的美婦人臉,眼角一挑,顯得格外強勢。

“呦嗬,稀罕,居然是罕見的雌雄同體,您怎麽稱呼?”

“老娘趙匹婦,是這蠢貨的童養媳,別廢話了,快開牌!老娘有預感,今天的手氣格外好!”

趙匹婦瞪著一雙金哞,眸中龍影閃爍。

《書·堯典·疏》‘士大夫已上,則有妾媵;庶人無妾媵,惟夫妻相匹,其名既定,雖單,亦通謂之匹夫匹婦。’

鬼庭有四城門、四門樓、十四營門、外城十五門,一共三十七扇鬼門關,十九個陰集攤子,第三十六扇門後麵,有個破落窩棚叫監欄院,跟勾欄院就差一個字。

當然,勾欄院,男人大多明白什麽意思,戲子、妓女的地盤,而監欄院則是宮內人的住所,而且是那種沒品階、最下等的宮內人住所。

半吊著的門牌虛掩,隱約可以看到十二道蒼老的人影,麵前擺著的,是破碗、過期窩窩、剩菜剩飯。

終於,隨著最後一個老人把一塊窩窩頭塞入嘴裏,砸吧砸吧,口水中裹著一顆銀戒指,砸在碗裏。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閆靈家族還沒到呢。”

“嘿嘿,咱們一門心思扶持著遺老遺少,就準備捧明君,保朝綱,指望著出來一兩個真命天子,保咱們這些人一世富貴,他閆靈壺是被豬油蒙了心,竟想著動搖國本,他就不想想,這皇城腳下的鐵莊稼,是咱們這種下等人能割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