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

一定要穩住!

薛白深深喘了一口氣,扣著下巴,眼神瞪的老大,繞著這玉像緩緩轉動著。

詭異,很詭異!

我戚家老宅之中,怎麽會突然冒出這一座雕像來。

這玉像雕的極好,與生人一般無二,樣貌極美,美的超凡脫俗,一身白玉長裙隨風微**,紋理之中,隱隱透著肉色,兩眼更是盈盈秋水,波瀾**漾。

薛白‘窺鬼神’之下,可以明顯感受到,這雕像身上靈氣衝天,好似一望無際的仙境雲層,每一朵雲頭上,靈光蓬勃而出,又浠瀝瀝的灑落入雲間,玉皎皎、白灼灼,漫天雲光皆靈光。

雲中丘擁有風水之氣所化的二十四節氣美景,但是沒有任何一處美景,比的上這座雕像。

雕像?

薛白腦中靈光一閃。

天女閣也有一座雕像,是魚冀郡主,也就是他薛家老祖宗的雕像。

如今這裏也有一座雕像,所以說……

這是我戚家的老祖宗!!!

薛白眼神精光一閃,膝蓋一軟,‘啪嗒’一聲,當場就跪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磕了一連串的響頭,子孫不孝,一直到現在才來祭拜您!

結果用勁過猛,導致地麵震動太劇烈,‘轟’的一下,雕像仰天翻倒,後腦勺著地。

又是‘啪嗒’一聲,祖宗裂了!

薛白嘴巴張的老大,能塞至少四個雞蛋。

隻見在四分五裂的雕像碎片中,一位跟雕像有著九成相似的少女,迷茫的醒了過來。

媽耶!祖宗她活了!!!

“老祖宗,你沒事吧!”

薛白趕緊湊了上去,將少女扶了起來,少女一身白衣白裙,眉若剪水,膚若凝脂,眼神顫動之間,像是有光澤閃動。

薛白淚流滿麵,鼻涕泡都要流出來,真·老祖宗顯靈了。

我戚家老祖宗就是比他薛家祖宗厲害,我薛白拜了薛家祖宗那麽多年,也沒見人從棺材裏爬出來,指點一下我這個晚輩。

果然還是本家人照顧自己啊!

少女愣住了,呆呆的看向薛白,口吐悅耳靈音,道:“你……是誰?”

“我是您不知多少代的孫兒小白啊,”薛白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少女鍾天地之靈秀出世,而且打出生之際,便就顛沛流離,根本無人教導,情感方麵比薛白還幼稚,不過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能真切的感應到人的感情,在這方麵,連天魔都騙不了她。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薛白真真切切,沒有一絲雜質的孺慕之情,於是她的剪水雙瞳也迅速濕潤了。

“小白孫兒!”

“老祖宗!”

祖孫二人抱頭痛哭。

與赤血山感人至極的畫麵相比,天人洞中一片愁雲慘淡,隨著最後一點風水之氣泄露,‘轟’的一聲,陳家傳承近三百年的至寶,無字玉璧轟然碎裂,變成一塊塊頑石,灑落當場。

在場的陳家人都有幸見證了這一幕,一個個失魂落魄,比得知陳萬道加入‘八難’還要低沉。

羅武皇臉頰**,眼中凶芒閃爍,手指摩擦之間,‘嘎吱’‘嘎吱’,發出喑啞難聽的金屬摩擦聲。

他和陳家的感情相當複雜,某種意義上比羅家本家都深。

就在這時,一位道童打扮的溫婉少女走了過來,拱手做了一揖,小聲道:“前輩,老祖宗有請。”

“那老東西是該醒了,”羅武皇冷哼一聲,大步而去。

梁龍友要跟隨,卻被那少女擋住了方向,“梁前輩,抱歉,老祖宗隻邀請了羅前輩一人。”

梁龍友愣了一下,有些尷尬,但轉而露出和藹的笑容,“是在下莽撞了。”

梁龍友風度翩翩,容貌英俊,言行舉止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尤其是兩眼望過去,對女人來說,更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吸引力。

但這少女卻麵色不變,眼觀鼻,鼻觀心。

“梁前輩,我精神已入無人無我的井中月境,距離斬赤龍隻剩最後一步,梁家的龍涎香對我沒用。”

龍涎,也就是真龍的口水,傳說中,龍在**時,龍涎會止不住的向下流。

梁家男子煉武時,用龍涎香熏身心,直到煉到用心點香,無色無味,心念一動,便能讓人產生極致的好感,這在武行之中,叫做無形生魅,是一種詭異的精神氣場。

傳說中,梁家老祖正是見證了龍蟒雜交的一幕,又偷取了雜交後的遺物,才創出了梁家一脈。

而無論是‘魚龍婢’,還是‘大蛇夫人’,包括梁家的雙修術,其實都是這一套變化的產物。

而等梁龍友回過神來,這個道裝少女已經沒了人影,而他自始至終,都沒看清這少女的長相,記憶之中,隻有一團白霧。

“有意思!”

在外人眼中,陳家最老的一輩是陳萬道,他已經活了足足兩甲子之壽,但隻有少數人知道,陳家最老的,其實並不是他,而是另一位修煉法脈的老祖,他的肉身半屍解,常年不死不生,壽元近三百年。

他也是陳家老祖雲鏡子收的最後一位童子。

羅武皇在三十年前見過對方,是陳萬道帶他來拜見的,如今再一次見麵,發現這老小子跟三十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白眉毛、長胡子,老眼炯炯有神,非要計較的話,便是在冰室的冷氣中,屍臭味多了那麽一絲絲。

“老東西,你該不會是三十年都沒動過吧!”羅武皇上下打量著對方,大大咧咧的道:“就不怕得痔瘡?”

“老朽偶爾心血**,還是**神出遊一番的,”老童子笑嗬嗬的道。

“咦?無字玉璧毀了,你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老朽三十年前就料到了今天,不然老朽為什麽要陳萬道傳你拳術,還幫你鎮壓獸性,就是算到了會有今日,陳家需要下一根頂梁柱。”

“薛家‘九氣馭皇道’,梁家的‘腥龍法’、以及我陳家的‘九雲法統’,三足鼎立,如今薛家氣煉、血煉再次合並,指不定哪一代的天才就會推陳出新,重新演化這一門上古武道,梁家則一直是‘承天堡’的分支,上頭有人,不會輕易被滅,如今我陳家落了隊伍,斷了法統,怕是三四代人後,三大閥就要變成兩大閥咯。”

“等等等等,”羅武皇聽的雲山霧繞,連忙打斷了對方的話,驚疑不定道:“你是說,是你老小子,讓陳萬道收的我?”

老童子似笑非笑:“不是老朽陰神出遊,看出了你的天賦,你以為陳萬道會親自上你們羅家,把你這個仇人之孫帶走嗎?你應該明白,陳萬道這小兒,可沒表麵上那麽光明正大。”

“還有,沒有老夫的人情,你以為白澤公子會到你閉關的地方特意指點你,小子,武行隻有臉麵,沒有機緣。”

羅武皇牛眼圓瞪,嘴巴張的老大,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過了許久,才語氣古怪的道:“你認識白澤?你們陳家不是——”

“多個朋友多條路,單單欽神監的招牌可做不了關內的營生,而且欽神監本身,嘿嘿嘿,不幹不淨的很,”老童子嘲諷的一笑。

“當年白澤突破半神,是老朽用無字玉璧做的人情,她讓你突破宗師,這人情買賣其實是有點小虧,好在她暗中幫你擋下了厭火公,助你逃生成功,也算是錢貨兩抵了。”

饒是羅武皇凶橫霸道不可一世,但聽到自己人生之中,每一次重要改變,都是別人暗中做的手腳,也忍不住‘騰’的一聲站起,身影節節高漲,氣勢爆發宛如魔神降臨,整座冰室道道裂紋乍現。

銅皮鐵骨金腰帶,殺人放火無屍骸!

羅武皇腰間隱隱閃爍的‘金腰帶’,則是金係拳術初成的標誌。

老童子笑容滿麵,一點也不在意對方的恐怖氣場。

“年輕人,年輕人,莫要激動,等你到了老朽這個年齡,自然就會明白,有人願意投資你的人生,這隻能說明你有足夠的價值,再者說,老朽也不是隻選了你一人做我陳家未來的靠山,但三十年過去了,那些種子死的死,殘的殘,也隻有你開花結果,這難道不值得你驕傲一番麽。”

羅武皇狠狠**著臉頰,虎視眈眈的盯著對方,突然重重往地麵一坐,‘轟’的一聲,一屁股把冰層坐的成片塌陷,怒目圓瞪。

“三十年前,無字玉璧到底發生了何事,讓你寧願花三十年功夫布這個局。”

老童子嗬嗬一笑:“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簡單來說,就是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在某一個夜晚,突然鑽入了無字玉璧之中,吸食這玉璧中的先天之氣,按照對方的吸食速度,最多不超過三十年,玉璧就會塌陷,現在看來,老朽算的還挺準。”

“你就任由她這麽做?”

“不然怎樣,這無字玉璧本質上是古國傳國玉璽的一角所化,被主人封印入此間,破壞封印的下場,跟現在其實也無甚區別。”

“那女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羅武皇滿臉不解。

“這你就問到點子上,能破解主人封印的,隻有同等層次的金丹高人,弱一點的半神都做不到,而能這麽輕易的進入此間,隻有傳聞中惡道宗的先天元胎,而惡道宗四大道長之一的轉生道長,甚至為此都殞落了。”

“那你們怎麽不通知關外?”

羅武皇知道,陳、梁、薛三家中的任何一家,其實都有向督護府上層報告的專屬通道。

“年輕人,不要這麽天真,我要是不賣白澤這個人情,你怎麽能夠突破宗師,現在也是同樣的道理,在未來,玉璽是一定要重鑄的,無字玉璧也是一定會被收回的,與其被搶,不如被盜,運作的好了,還能再賣一個人情。”

老童子眼神之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神道難封,仙道難修,未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