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牆而外禦其侮。

這句話的意思是,兄弟兩在家鬧矛盾,爭家產,但一旦遇上外敵,就會齊心協力克敵。

而洪小四就吸收了這一句古言的精義,一刀斬出,刀身軌跡混合了飄忽和凶狠兩種風格。

小石頭麵色一變,一個‘花棍抖擻’,棍頭像是攪拌機一樣卷了過去,棍影重重疊疊,但殺招卻是虎口像是掰玉米那麽一軸,當中一記通天棒。

其招式動作老練狠辣,完全不像剛剛表現的那般瘋病。

有道是棍抖棒抽,是說棍靠腕肘發短力,演化成鞭法,而棒子靠的則是長臂大勁,是鐧法的由來。

所以這由短及長、由軟變硬的一記抽打,竟然在空中發出一記‘崩’響,像是一道寒星閃過,直直撞在了洪小四的刀麵上,打的整個刀麵都‘砰’的一聲響,刀身晃晃。

誰知洪小四哼了一聲,身子半弓,向右突擊一步,手腕借抖勁一甩,‘嘩啦’一下,一口刀變兩口刀,像是張開雙翼的蝴蝶。

蝴蝶雙刀!

五指一轉,刀身一左一右插在拳頭上,滑向小石頭喉嚨,正是對方長兵器勁力耗盡,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戚籠目光一亮,讚道:“好刀。”

洪小四不僅看出對方的花棍前招,而且判斷出了對方招中藏招,這一抹,占了地利人和,雖然刀意沒出,但也是老練狠辣至極。

看似簡單的開刀送刀,其實是一種少見的刀上功夫,刀麵淩冽光芒一閃,二人交錯而過。

然而洪小四卻在下一瞬間猛然轉身,雙手持刀,刀刀凶狠且無生息,發瘋一般斬向對手,甚至交錯之間刀身模模糊糊,看不清刀麵。

這又是一套精妙刀術,喚作夜行刀,是通過對光線的折射、以及握刀手法的巧妙運用,將刀身置於‘夜色’之中。

據說,最早這套刀法是軍中間諜殺出重圍,所演化出的一套刀術,不僅狠辣,而且殺人無聲不濺血。

而這一套刀招的目標,正是本應該被‘抹脖子’的小石頭。

戚籠在一旁看的清楚,在刀光劃過脖子之際,這人脖子詭異的折了一圈,以一種反人類的方式避開了致命一擊。

“看你抗不抗的住,我洪家的夜戰八刀!”

洪小四越斬越興奮,回風浮水、金刀劈風、飛電穿雲、封麵藏鬼、攔腰刃林、雪花瓣瓣、夜星閃爍,等使出最後一記天光拂曉時,一身精氣神已經醞釀到了極點。

臉色白如紙,五指紅如血,竟然醞釀出了一股不屬於他的強大意誌,煞氣騰騰,好似四麵八方全是黑甲鬼將,手持怪刀,朝著中心斬來!

“煞神將麽。”

關外走煞,這煞是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凶橫強大,是一整個道門都未必能降伏的大妖孽,一支萬人大軍若沒有防備,也會被其蠶食。

這些怪煞的共同點就是沒有心智,但是戚籠感受到的這股煞氣,卻像是活的一般,而且有一股跟洪小四很像,但更古老的氣息。

‘如果煞神將是洪家祖先,倒還真不能算是外力了。’

被這煞神刀一逼,那‘小石頭’也被逼出了真本事,眼中瘋狂死意一閃而過,頭頂猛然竄出一道粗黑屍氣,身體表麵肌肉變的幹硬,像是厚竹板。

同時杆子庫的高級杆技,三十二棍使出,一時間,方圓三寸都是棍影,四周空氣像是卷起的風浪繞身而轉。

這一招需要雙手在杆身表麵各擰出四節不同勁,二四得八,左右交爻為十六,上下交互為三十二。

這一招不僅是潑墨不進,更是射箭不進,是專防弓兵圍殺的大範圍招式,也是隻有教習才能修行的秘傳臂棍。

可惜這些恐怖的黑甲鬼將完全無視棍影,八道幻影合成一道,黑極返白,天光大亮;刃口劃開皮肉,將對方從肩到腹,剖骨開肉,直劈在地。

洪小四卻沒有喜悅之情,而是麵色極其訝然,甚至有些震驚:“天兵神籙!”

果然,對方胸口上,一道複雜的黑色符咒光影緩緩消失,之前的那股屍氣也隨之而散。

戚籠踢了踢對方的屍體,屍體表麵長滿了白毛,麵無表情的道:“這是白屍的屍毛死皮,我想我明白天兵司為什麽不調查此事了。”

洪小四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

而在另一邊,薛白正樂嗬嗬的逗弄著懷裏的小不化骨,在其身邊,躺了至少四五十具屍兵,這些屍兵的黑色眼珠不停的轉著,但卻動彈不得。

杆子庫殘存的十幾個社員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們聽說過這位薛家大少,是唯一一位年不滿十五歲,就進入薛家藏書閣的武狀元之材。

但沒想到對方強到這種地步,一個跨步,一個肩打或是背靠,一圈走下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屍兵就被打翻在地。

三個教習中,唯一活著的薛家本家教習一臉激動,小聲道:“少爺,罡氣打穴!?”

等薛白樂嗬嗬的承認後,這位本家教習這才倒吸一口冷氣,罡氣打穴可是薛家內家拳最後一層境界,而且必須煉體大成才能做到。

不足二十的一流高手,本家有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人才了。

這說明薛白在三十歲前,有極大的可能突破宗師之境!

“哦,對了,你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薛白到底不是什麽事都不管的富家少爺,撓了撓頭,好奇道。

薛家山莊離這裏有兩百多裏遠呢。

本家教習自然不會對這位家族天才保密,看了看左右,小聲激動道:“白少爺,我們在鵝公坡發現了一座小型的暖玉礦。”

暖玉是一種罕見的道器材料,也是一種法器材料,更重要的是,對於修煉內家功法的薛家人來說,有著調順內力的功效,是薛家不可缺之物。

小指大的一塊,往往都要百金,這一座小礦,價值不下十萬金;這位本家教習偶然得到消息,剛來查驗真假。

誰知就這麽巧撞上了屍兵潮。

薛白聽了這座寶礦代表的財富,以及它對家族的意義,‘哦’了一聲,就再無其他表示了,反而突然興奮道:

“四叔,我這次出去,找到我爹了!”

這位被稱作四叔的本家教習表情一滯,還沒來及詢問,麵無表情的小不化骨就從薛白懷裏掙脫了下來,小跑到一具屍兵身邊,用力一吸。

一瞬間,一絲絲灰煙從屍兵嘴中冒出,吸入鼻中,然後屍兵就像是散架了般,一下子碎裂開來,露出幹癟的五髒和黑色的骨頭。

薛白樂嗬嗬道:“這是我親妹妹,我們兩長的像吧。”

四叔一時愣住了,其他人也呆呆看著這一幕,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還真是挺像的!

戚籠和洪小四在一盞茶後和薛白等人匯合,洪小四手上還提著那小石頭的屍體,他是打定主意要把這件事調查清楚了。

小不化骨麵無表情的跑了過去,眼神中閃過一絲親近,那雜草一樣的頭發似乎柔順了許多。

戚籠笑著揉了揉它的小腦袋,然後一把把它抱起,走到了一群人麵前,掃了一圈的屍兵殘骸。

“看來都搞定了。”

“是啊,爹,我們還發現一座暖玉礦呢。”

四叔麵色一變,這種事怎麽能對外人講,而且白少爺管對方叫什麽,叫爹?!

他悄悄的打量著眼前人,二十五六的年紀,一身青色長衫,長發及腰,麵容英俊,手掌纖細白皙,看上去像是個世家公子,與白少爺站在一起,說是兄弟還差不多。

“敢問閣下怎麽稱呼?”

白少爺腦子,呃,不大好使,但是出了名的認死理,他準備先穩住這個騙子,再想辦法拆穿他。

你裝什麽不好,你裝人爹!這是在把我薛家的名頭直接踩在腳下,家族無數種能讓硬漢跪地求饒的刑罰,你怕是還沒嚐過!

“哦,我姓戚,”戚籠指著洪小四拖著的這具屍體,道:“這應該是你薛家的人,不過狀態有些奇怪。”

有幾個學徒湊上前看了看,立刻驚呼道:“是屍武人!小石頭變成屍武人了!”

“什麽是屍武人?”洪小四皺眉問。

薛白掃了眼四周,樂嗬嗬道:“爹,洪大哥,這裏似乎有些不對勁,我們先去那座暖玉礦中聊吧。”

戚籠若有所思的看了薛白一眼,點了點頭,倒是四叔欲言又止,最後隻能暗暗歎了口氣,率先領路,目光往後一掃,一位薛家本家的學徒立刻知機,悄悄離開了大部隊。

等所有人都走後,沒過片刻,這些屍兵殘骸被風一吹,統統化作黑粉散去,而且草地開始大麵積的腐爛,裸土像是爛肉一樣蠕動著,一股邪惡的氣息長出。

……

屍武人是近半年來,山北道出現的一種特殊存在。

本來是武人,因為被屍兵重傷過,又或是通過食用僵屍血肉,變成的一種半人半怪。

這種怪物平常跟常人一般無二,而且無法通過正常手段檢測,而一旦成為屍武人,原本難以突破的武道關卡,似乎一下子就變成坦途了。

更別提化身僵屍時,所得到的屍兵特性和武力加成。

所以不少拳師禁不住**,主動成了屍武人。

但是成為屍武人後,體內嗜殺之念越來越強,一旦忍不住,就會向同類下手,而往往受傷害的都是最親近之人。

而這些人死後,屍武人就會徹底瘋狂,成為一種有著人智慧的冷酷怪物,而且瘋狂仇視人類。

“家族已經發現了好幾例,好在內家拳養氣血,煉氣血,一旦發現族人有氣血暴漲的現象,立刻隔離審查,倒也有驚無險。”

四叔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的掃向正在牆上挖著暖玉的紅襖小女娃,這女娃小小的手掌像是鋼刀一般,一戳,一抓,一大塊泥土就剖了下來。

不少杆子庫成員眼都傻了。

更重要的是,他隻要不眼瞎,就能看出來,眼前這個白少爺認的妹妹,是個小僵屍!

白少爺不會也變成了屍武人吧!?

想到這裏,四叔背上都濕漉漉的,一個煉內家拳的人,差點氣血都守不住了。

“白少爺,你、您這是怎麽突破的?”

雖然目前沒有屍武人靠著變身成為一流高手的例子,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薛白一五一十的把過程說了一遍,四叔聽後稍稍心安,卻又忍不住道:

“少爺,您和這位戚朋友,又是怎麽回事?”

薛白頓時樂了,眉飛色舞的指著小不化骨道:“你看妹妹長的像誰?這是天意啊!”

戚籠沒搭理別人,在這座暖玉礦緩緩踱步,在他眼中,這座暖玉礦就像是鵝公坡這顆‘大鵝蛋’的蛋黃,正是因為蛋白開始腐爛變質,這‘蛋黃’才格外的成熟。

包括這些礦壁上的暖玉,都可能是成熟的產物。

“感覺天要變了,”洪小四湊到他身邊,突然道。

“天哪一刻不變,”戚籠不以為然。

“我會給薛侯寫信,告知他屍兵和天兵司的關係,或許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好,”戚籠知道,對方這是向自己解釋。

當然,目的沒那麽純粹就是了。

“你沒多少時間了。”

“最多兩個月。”

倒不是說他認為兩個月後,沒自己的幫助,李伏威和薛保侯就有能力奪龍。

而是他擔心,兩個月後,那條像是世界陰影一般的燭龍會蘇醒過來。

因為按照燭龍的安排,兩個月後,龍脈就會成熟,而李、薛兩條蛟龍,也會分出勝負。

他要在兩個月內,將‘活人樁’推演到足夠擊敗二者的地步。

李伏威的破綻在於他的拳術中,有太多白家的影子。

而薛保侯的弱點,在於自己給他留的那道刀傷。

戚籠看著枕在細碎的暖玉上,正呼呼大睡的小不化骨。

“有沒有考慮真的給我幹活?”

“什麽意思?”洪小四皺眉。

“我可以指點你刀術哦。”

洪小四依舊不解。

戚籠淡淡一笑,也不解釋,隻是緩緩溜達到礦洞洞前,那是一處池塘的下風口,淤泥堆積,很是隱秘。

突然,無風起浪,水麵**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是,倒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