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軍寺的大殿已然倒塌,住持也已圓寂火化,裏麵一片狼藉。同是密宗一脈,而金閣寺惠立德高望重,門下弟子眾多,暫且便由惠立主持。勝軍寺也是福建一帶名刹,遭此大劫,想要恢複舊貌也不容易了。

夜已甚深,白天亂成一鍋粥,那些大小僧眾又要清理餘燼,又要做功課,都已累得筋疲力竭,一個個到黑甜鄉中去了。因為圍牆也倒了許多,勝軍寺裏鼾聲此起彼伏,倒也蔚為壯觀。

惠立帶著大弟子果毅來到宗真的房外。宗真被救回寺後,受傷太重,一時不能說話,讓他打坐調養了大半個時辰,想來元氣複了一二分,惠立方才帶弟子過來。正要叩門,忽聽得裏麵宗真道:“惠立師兄,請進。”他一推門,便見宗真坐在薄團上,卻是一怔。宗真駐顏有術,雖然年近百歲,卻一直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僧侶模樣,可此時滿臉皺紋,連眉毛也根根純白,完全是老僧模樣了。他想不到僅過一夜宗真便換了這副模樣,吃了一驚,道:“宗真師兄,你……”

宗真一笑,道:“師兄坐吧。皮殼漏子,皆屬幻相。數十年苦修,我一直都放不下此念,真是可笑。”

惠立知道宗真雖然說得達觀,其實他修的拙火定本就有駐顏之效,此時回複老年模樣,那是功力散盡之兆。隻是宗真氣色雖差,說話卻已十分平穩,惠立也不禁暗自佩服宗真功力高深。他也是有道高僧,臉上仍是平靜如常,坐到宗真對麵,道:“果毅,你也坐下吧。”果毅整了整袈裟,向宗真行了一禮,坐在了惠立身邊。

惠立低聲道:“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丹增真的被殺了麽?”

昨夜他在勝軍寺率眾僧打坐,忽然有個和尚從木座上一躍而起,說是山坡上丹增被殺,宗真遇險。惠立是何等人物,已發覺這和尚是中了魘魔術。這門魘魔術大多為江湖術士騙人所用,就是跳大神一類,也是一門邪術,那和尚性子也算沉穩,從來沒修過這種左道之術,多半是被別人用了異術通靈了。隻是這話聽著不像空穴來風,實在太過重大,因此他帶著三大弟子趕去,恰好在山城上見到重傷在地的宗真,連忙帶回勝軍寺。剛回來時見宗真傷勢過重,不能多說,經過調理,精神已好轉了許多,便來問個究竟。

宗真點了點頭,道:“丹增大師確實已命喪妖人之手。”

惠立沒想到丹增真個已經喪命。他知道丹增性子雖暴,卻是密宗三聖之首亞德班欽的首徒,功底實已不在自己與宗真之下。他怔了一怔,道:“師兄,有些話也不足向外人道也,不過聽果毅說,昨夜在那山坡上有人在行正一教的五雷天心,是麽?”

正一教是道教領袖,佛道兩家,有道之士自然不爭嫌隙,門下弟子卻頗有爭端,隻是不曾擺到明處而已。惠立知道宗真與正一教主張正言有些交情,卻也想不通為什麽會傷在正一教手中。可他也知道,便是張正言親來,也絕不能將宗真傷到這等地步,這個謎團實在打不破。

宗真歎了口氣,道:“此事我也想不通。”他原原本本將昨夜那鳴皋子之事說了一遍,隻是隱過了後來無心之事不提。當他說到那鳴皋子頭頂有黑氣凝聚時,惠立忽地叫道:“是六神附體!”

宗真點了點頭,道:“是青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