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業一怔,道:“客官,這個酒你喝得慣麽?”

那大漢道:“這是大內秘法的七煮玄玉漿。陶東,給我灌上一葫蘆,我多多地給你銀子。”說著從懷裏摸出一把碎銀子來。陶德業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漢子身邊居然帶著這許多銀子,心花都開了,牙一咬,心道:“管他娘的,有錢不賺,是個豬頭三。”陪笑道:“是咧是咧,這是我當初在大都時跟我連襟偉兀郎學的,他做過幾年造酒坊的供奉,客官當真見多識廣,一聞就知道,佩服佩服。”

那大漢笑了笑,道:“果然不錯。”這漢子臉上帶了笑意,樣子倒也不那麽怕人了。陶德業接過銀子,隻覺入手沉甸甸的足有七八兩重,心中大喜,道:“客官你先隨我掛個號,隨後我就叫渾家捅開火,給客官開上一小桌如何?”

那大漢道:“別的也不消了,有醬牛肉便來上五斤。”他拿起桌上掛號用的筆,在簿子上寫了幾個字,又道:“牛肉要醬得透,熱一熱,濃濃的掛汁方好。”

陶德業點頭哈腰,道:“有,有,小人領會得。”伸手拿過那簿子看了看,道:“那客官做著,小人馬上就去預備。”

玄玉漿即是蒙古人常喝的馬奶酒。隻是尋常蒙古人所做的酒大多薄而寡味,玄玉漿卻是大內改良過的,共有七煮,每煮都有名色,七煮之後,酒味極其甘醇濃冽。陶德業所製玄玉漿雖無大內所製那般精益求精,已不可與尋常美酒同日而語。他到了酒窖,將那葫蘆倒得滿了,又叫渾家去灶上切上五斤牛肉。陶家老店的美酒牛肉在方圓百裏也有個小小的名頭,吃的人甚多,因此一鍋老湯中總煨著十來斤,隨到隨吃。渾家在墩上切著牛肉,一邊埋怨道:“當家的,你也太不曉事!我見這客人不像個正經道上的,才要推他出門,誰知你反將他引進來。五斤牛肉,尋常人吃得了麽!”

陶德業挾了個核桃仁放進嘴裏嚼邊,一邊道:“婦道人家,懂個屁!吃得多便是歹人麽?我聽說萬歲爺一頓要吃三桌,喚作吃一看二眼觀三,你這賊**婦吃得也不少!我先前也不曾見他樣子,不過這人花錢爽利,也不似歹人,反正明天就走,樂得賺他這一票銀子。”渾家罵道:“呸!幾兩銀子便暈了你頭,隻怕有命賺沒命花……”罵得開心了,切下的牛肉多了三四兩,她連忙又切回一塊去。

切好牛肉,陶德業端了個盤子將一葫蘆酒和牛肉都端到柴房門口,叫道:“客官,吃的來了。”隻聽得那人道:“端進來吧。”

一進柴房,陶德業一眼便見那漢子正盤腿坐在鋪上,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動不動。他心中一寬,暗道:“原來是個道士啊。”這漢子打扮有點怪異,多少像個道士,此時陶德業才放下心來。龍虎山下來個道士,自然不奇,他將盤子放下,道:“客官,茅房就在後麵,沿著路拐過屋角便是。客官,小心火燭啊。”

那漢子睜開眼,道:“陶東,你出去吧。”

陶德業掩上門,剛走出去,便聽得裏麵那漢子拔下酒葫蘆的塞子在吃喝上了。他微微一笑,心道:“果然不是什麽歹人。隻是不知他是哪兒人,這姓倒是稀見,雁高翔,有氣魄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