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漢末張魯之子張盛以來,龍虎山便是正一教祖庭,至今已有一千一百餘年,曆代帝王對正一教大多恩寵有加,屢賜封號,此時在位的是四十一代天師張正言。

張正言為第四十代天師張嗣德之子,道號東華子,史稱其“貌古神清,沉靜寡言”。隻是此時的正一教名聲顯赫,門下卻沒什麽出類拔萃的弟子,因此正一教門下大多沒什麽名氣,高層弟子不是在深山修行,便是在家清心寡欲,下層弟子也隻是走街串巷,賣幾道驅鬼符。辟邪符,做幾堂小法事糊口。隻是正一教得名已有千年之久,雖然此時名聲不顯,來山上還願進香,解簽求符的仍是絡繹不絕,人來得多了,龍虎山下不知不覺成了個集鎮,酒肆客棧已有不少。其中一家叫“陶氏老店”的,在龍虎山下開了也有十餘年了。老板叫陶德業,小時讀過幾年書,因黃河決堤,家鄉遭了水災,逃難來此。一家三口從茶鋪開起,兢兢業業十多年。陶德業本來讀過幾年書,深諳見人說話這一套,因此口碑甚好,這小客棧開得倒也紅火。

這天正是黃昏時分,將客人都招待停當,陶德業將大堂灑掃一遍,叫渾家敲了一碟子核桃肉,熱了一壺酒,搖著蒲扇自斟自飲,倒也自得其樂。他平生沒別的嗜好,唯有這杯中物,那是日日少不了的。正喝得過癮,忽聽得外麵有人道:“大嫂,可有空房麽?”心中一喜,卻聽得渾家在外道:“客官,真個不好意思,……”忙不迭從條凳上跳將起來,一邊跑出去一邊道:“有,有,客官,天也黑了,請進來吧,我這陶氏老店遠近有名,幹淨便宜,跳蚤蚊子一概沒有!”肚裏卻尋思道:“婦人家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真沒見識,中元剛過,正愁沒客官來,哪有推出門去的道理。”

他剛跑出門去,一見那客人的樣貌,卻不由一怔,才知道渾家做什麽要借故推托了。這客人身材高大,一身青布衣服,頭上挽了個牛心髻,滿麵於思,盡是虯髯,相貌甚是凶惡,背後還背著個大大的葫蘆。他肚裏不由叫苦,心道:“糟糕,不要是個歹人!”這年頭兵荒馬亂,若是住進個歹人,出了事後這家客棧全賠光隻怕還是不夠。隻是話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來了,隻得訕笑著道:“隻是……隻是今日隻有一間柴房有空了,客官若不賺棄,但給您在柴房搭個鋪如何?”心想這等客官定然不肯住柴房的,如此這話轉得甚是自然,想必不會得罪這客人的。

哪知他剛一說出口,那客人從背後解下葫蘆來,道:“如此正好,我隻住得一日便走,有勞店家了。”陶德業聽他這般說,心中連珠價叫苦,卻也隻得陪笑道:“好的好的,客官請隨我來。”

這大漢步履十分堅實,每一步都有陶德業兩步大,陶德業小跑著才能跟上。走進大堂,陶德業道:“客官,請隨我來,柴房便在後麵。”哪知那大漢鼻子抽了抽,笑道:“店主東,你可是姓陶?”陶德業笑道:“正是,小姓陶,草字德業……”

那大漢道:“怪不得有這等好酒,不愧彭澤遺風。”他拿起葫蘆遞給陶德業,又道:“陶東,給我打上一葫蘆酒,就是你喝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