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鬆指揮著鮮於獵戶準備幹活。

雲彩雙手抱胸前陷入沉思。

隨著一塊塊石頭挖出來,雲彩忽然說道:“先停下。”

她對雲鬆說道:“打鐵嶺、打鐵嶺,這個名字好生奇怪,這座山嶺可不像是有鐵礦的樣子,也沒見到有鐵匠住在這地方,為什麽?”

雲鬆問道:“就是一個名字罷了,這有什麽好問為什麽的?”

雲彩擺擺手說道:“這可就錯了,一個地方被賦予名字一定有原因,不會平白無故的便被取名,因為隨便取的名字難以服眾、難以讓大家有印象,更難以傳播開來以及傳導給後人。”

雲鬆不知道她為什麽要糾纏這問題,便問鮮於獵戶道:“這山嶺為什麽叫打鐵嶺?名字來源何處?”

鮮於獵戶茫然地說道:“哪有什麽來源?就是大家都這麽叫,祖祖輩輩這麽叫。”

雲彩搖頭,麵色疑惑。

鮮於獵戶小心地問道:“怎麽了,這個名字很重要嗎?”

雲彩說道:“這座山嶺非同尋常。”

她簡單的回了這麽一句話,然後俏臉上露出一絲悵然:

“可惜我無法飛起來俯瞰這座山——不過若是不著急,咱們可以攀登到旁邊的山巒上來看看打鐵嶺,找一下它名字的來源。”

雲鬆有著跟鮮於獵戶一樣的疑惑。

雲彩為什麽這麽固執於‘打鐵嶺’的名字?

天上有陰雲、山裏有霧氣。

他索性快走幾步拉開距離,變身為遊屍禦風而起!

既然雲彩想要從整體上看看這座山的造型,那他就去看看,看看能有什麽發現。

看著他騰空飛起,鮮於獵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當場跪下虔誠叩首:“仙人,弟子拜見仙人!”

雲鬆借風飛遠回頭看打鐵嶺。

然後還真有所發現!

這山嶺整體看來是一座山巒上拔起一條山峰,隻看山峰沒什麽,聯合底座山巒來看就有意思了。

它像是一座猛獸!

充當底座的山巒橫亙出一截,這一截寬大隆起,像猛獸趴下的身軀。

而山峰筆直拔起,像是猛獸伸長脖子,恰好它山頭處更寬闊一些,所以有種獸首向天咆哮的味道。

如果將山頭看做獸首,那它上麵有凹陷,這凹陷便是獸嘴。

鮮於獵戶父親的棺材便是葬在了獸嘴中!

可是這與打鐵嶺的名字有什麽關聯?

雲鬆飛向底座上的山巒,準備變身為人再爬上山去。

這是他隨意一個想法,但落下後他注意到這一截山巒的最前麵鼓了起來,然後怪石嶙峋、犬牙交錯——

好像這裏才是巨獸的頭顱,而這些犬牙交錯的怪石則是獸嘴中的利齒!

有了這個發現,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剛才看錯了,獸首並不是山峰頭部。

然後他第二個反應則變了:或許自己沒有看錯也沒有聯想錯,從高出看打鐵嶺就是一座猛獸的樣子。

隻是這猛獸有兩顆頭顱!

脖子上一顆、胸口一顆!

兩顆頭顱兩張大嘴,這是一隻凶手的樣子。

饕餮。

聯想到這點他立馬與打鐵嶺的名字進行聯係。

饕餮,打鐵——二者不是很像,但考慮到鄉音的改變,那這山嶺會不會起初叫做饕餮嶺,後來人們口口相傳中給它改了名字,改成了打鐵嶺?

這個猜測有譜但不是很靠譜。

他又對名字進行了分析,如果起初叫的是打餮嶺呢?

曾有饕餮肆虐山中,仙人在這裏與它打了一架將之封印為山峰,所以叫做打餮嶺?

帶著這些猜測他飛快上山,雲彩看到他表情後便問道:“你發現什麽了?”

雲鬆將自己的發現和分析說了出來,還沒有說出關於打餮嶺的猜測呢,他才提起‘饕餮嶺’與‘打鐵嶺’的聯係,雲彩便說道:“為什麽不是打餮嶺呢?”

英雄所見略同!

雲鬆點頭。

然後雲彩的麵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她站在峰頂俯瞰小村,滿臉凝重的陷入沉思。

很快她回過頭來說道:“挖吧,把老獵戶挖出來,它既然能給兒子托夢,那現在它兒子來到它跟前,它一定會說點什麽。”

兩個男人加快速度,石頭掀開,一座棺材出現了。

鮮於獵戶為難地說道:“這也沒有什麽出現,要不然咱們別開棺了,大白天的……”

“都到這裏了,就差臨門一腳,難道我們要停下?”雲鬆搖搖頭,上去親自將棺材蓋給掀開了!

棺材之中。

空空****!

雲鬆猛然看向鮮於獵戶。

鮮於獵戶大驚:“這不可能啊,怎、怎、怎麽會這樣?”

雲鬆揮手示意他閉嘴。

他站在棺材前感受到一股沁人骨子的涼意,這說明棺材裏躲著陰魂一類的東西,隻是其力量太弱小,加上如今是白天,所以難以顯現。

這時候就得看道家的本事了。

還好,雲鬆最近雖然不怎麽做道士打扮了,卻還保持著對道學功課的熱忱。

他迅速盤腿坐下口誦《東嶽大帝回生寶訓》,這是一部可以凝聚陰魂、給亡魂指引的道經:

“上藥三品,神與氣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無守有,頃刻而成,回風混合,百日功靈……”

隨著他誦經聲響起,棺材一角出現一個瘦小的人形身影。

有小小的陰魂躲在棺材角落中。

他繼續誦經:“神依形生,精依氣盈,不凋不殘,鬆柏青青。三品一理,妙不可聽,其聚則有,其散則零……”

陰魂逐漸凝實,然後做起來睜開眼睛。

有眼而無神。

滿麵恍惚。

後麵伴隨著雲鬆的誦經聲它開口了:“大寶、大寶你來了?回來了?真好,你回來了,又看見你了,真好……”

鮮於獵戶看著這個陰魂臉上露出悲慟之色,他緩緩跪倒在地衝著棺材磕頭,淚流滿麵:

“爹,我回來了,不孝子回來了!”

“爹,不孝子後悔了,爹,不孝子好想念你,不孝子回來太晚了,爹,下輩子我再做你兒子,一定做個孝順兒子!”

陰魂聽著他的聲音有所意動,從棺材中飄出來去環臂抱住了他的頭。

它激動地說道:“大寶,真的是你,你終於回來了,你怎麽回來了?”

“你不能回來,我跟你說了,不能回來、趕緊走、趕緊走,走的遠遠的!它要出來了,它吃了鄉親們也開始吃我,你快點離開,別再回來了、別再回來了……”

“爹被吃了不要緊,你快跑,你不能被吃掉!傻孩子,快跑呀,不用再回來看爹了……”

陰魂顫動,逐漸消散。

鮮於獵戶哭喊道:“爹啊!”

“兒啊,快跑!”獵戶父親的聲音最後飄忽著消散在了山風中。

鮮於獵戶哭的聲嘶力竭。

這一幕很感人,可是雲鬆不得不硬起心腸將他給拖起來:“你就是有話沒有告訴我們!你爹說的‘它’是什麽東西,說!”

鮮於獵戶拚命的哭,一時之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雲彩說道:“饕餮!他說的自然是饕餮!”

“這裏的九玄藏天地精元大陣困住的是一隻饕餮!”

鮮於獵戶搖頭哭道:“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還要騙人!”一個無奈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了起來。

它在山間飄**,聽起來聲音並不響亮,可厲害的是在山峰上、在山峰下或者在村裏聽到的聲音都一樣,都是這樣不急不緩。

聲音一起,雲鬆驚喜的看向雲彩。

目的達到。

一直以來藏在他後頭的那個神秘人終於在這裏現身了。

鮮於獵戶下意識地叫道:“我沒有騙人!”

神秘人苦笑道:“你在我麵前撒謊有什麽用?”

鮮於獵戶愣了愣,他終於意識到了說話的不是雲鬆和雲彩,而是他從來不敢麵對的那個人!

神秘人說道:“你爹如今魂飛魄散,你知道哭的傷心了?當初你求著你爹活葬於此地的時候,你怎麽不這樣痛哭流涕呢?”

“我曾經與你說過,我隻能以你爹的魂魄鎮住饕餮靈息五年,讓你五年期滿回來將你爹的棺材起出來,讓他好歹能入輪回。”

“可是呢?你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非要等到你爹都要魂飛魄散了才回來呢?”

雲鬆和雲彩聽到這些話,兩人氣的要打人!

這番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可是跟鮮於獵戶說的完全不一樣!

鮮於獵戶崩潰了,叫道:“我、我不敢回來,我不能把我爹的棺材起出來,我也沒辦法,棺材起出來,我又會被困在這裏了,我不想被困在這裏!”

雲鬆驚怒交加,厲聲道:“你騙了我們好多啊,原來不是你爹求人帶你離開村子,是你自己求人……”

“不是!”鮮於獵戶急迫的解釋道,“是我爹求了他,但他說、他說這裏有個凶靈,有仙人設大陣困住凶靈也困住我們,你知道我們是什麽嗎?是——是那些狗日的仙人留下給凶靈的祭品!”

“我們村子、我們這些人存在的價值就是,一代代的死了,然後一代代的喂給它!”

“那你說我憑什麽要這樣被犧牲?憑什麽?”

“我爹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爹求他帶我離開,可是他說我已經被那個凶靈點名了,被凶靈給盯上了,除非有人活葬用福壽去滿足凶靈的胃口,這樣他才能帶我走。”

說到這裏他緩過勁來,然後他不說了,隻是坐在地上拚命喘粗氣。

雲鬆冷冷地說道:“然後你便求你爹,讓你爹活葬、讓你爹滿足饕餮凶靈的胃口,給你換取離開這村子的機會?”

鮮於獵戶不說話。

雲鬆說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麽還回來?”

真相被揭露出來,鮮於獵戶也放棄了掙紮。

他茫然的看向山下,喃喃道:“那個人說我爹命薄福淺,所以他被活葬後,他的福壽隻能鎮壓凶靈五年。”

“五年之後,我得及時回來,否則饕餮就不隻是吃掉我爹的福壽,它會接著吃掉我爹的身軀,再吃掉我爹的魂魄……”

“這不是第五個年頭?”雲鬆問道。

鮮於獵戶無力地說道:“第六年了!”

雲彩忍不住給了他一巴掌:“你可真是個大孝子!”

雲鬆鄙視地說道:“確實孝順,你是孝裏藏刀。”

鮮於獵戶捂著臉哭道:“我隻想活下去,你們不想活下去嗎?想要活下去有什麽錯?我爹已經死了,剛才你們也看見了,他很愛我,所以隻要能換我活下去,不管什麽代價,他肯定願意付出的!”

雲彩拉下他的手說道:“你說得對,抬起頭來,先別傷心了,我有話與你說。”

鮮於獵戶不明所以抬起臉。

他以為雲彩會安慰自己。

但雲彩左右開弓又抽了他兩巴掌:“我要說的是——這是我替你爹打的,不用謝!”

雲鬆說道:“我也替他爹幹他兩巴掌……”

“你們還是替你們自己抽他兩巴掌吧。”神秘人用有氣無力的語調說道,“他一直不敢回來,為什麽你們上門後他敢回來了?你們沒有想過原因嗎?”

雲鬆和雲彩對視。

雲彩怒道:“他想拉我們下水!”

雲鬆說道:“不止如此,這狗日的剛才遲遲不肯把他爹弄出來,是不是怕暴露真相?”

“他為什麽怕暴露真相?絕不是因為他怕咱們鄙視他,而是他想算計咱們,想等著晚上動手把咱們給弄進這裏頭,用咱們的福壽來給他延壽!”

他說著抽出了手槍。

鮮於獵戶嚇得慘叫:“沒有,我沒這麽想,我哪有本事能害你們啊!”

“再說了,不是每個人的福壽都可以讓我離開打鐵嶺,隻有我至親才可以!”

雲鬆懶得理睬他了。

他給雲彩使了個眼色說道:“趕緊下去吧,這地方不能待了,這裏有饕餮的凶靈啊!”

兩人奪路而逃。

鮮於獵戶抓住雲鬆的腿腳叫道:“仙人,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

“我可去尼瑪的吧!”雲鬆回頭就給他一記西貢鐵拳。

鮮於獵戶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雲鬆噔噔噔的就跑了。

他跑下山後喊道:“喂,老哥,既然你已經來了,那你別藏著了,出來吧,咱們見個麵、認識一下!”

神秘人不出聲。

雲鬆叫道:“我們現在需要你幫忙,你不出來我們就要被饕餮凶靈給吃掉了!”

一番沉寂。

神秘人終於再度開口:“有鮮於大寶在,輪不到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