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領著藍熙書一路東拉西扯著徑直奔了左廂房,眼前一暗,置身貨筐雜亂的廂房,藍熙書堆笑的臉呱嗒撂下了,葛亭剛緊跟的腳步慢下來,脖子後麵的一根筋僵硬起來,他從藍熙書突然的變臉中隱隱覺得不妙。

廂房裏的光線因門窗較之正房都很小,再加貨物碼放占據了一扇窗戶,門一關,整個屋子暗下來,潮濕密閉的房間和獸皮混合的味道裏還混雜了別的,聞著竟讓人的胃很不舒服,藍熙書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久曆生死的人都這種氣味特別的敏感。

葛亭剛在旁邊越發的不自然起來,交握的手出汗了,站在了門口並沒有跟著藍熙書向裏走,他不知道為什麽耗子帶藍熙書直接來廂房做什麽?

一個死了的人重要嗎?

耗子來到一些雜亂的草氈子前,一大摞野狼皮毛和野狐狸皮毛摞了一大堆,耗子一哈腰剛要掀起毛皮下的草苫子,藍熙書緊走幾步一把摁住了耗子的手,耗子能感覺到藍熙書的大手再抖。

藍熙文好奇的湊上來要看,被頭也不回的藍熙書一隻大手向後橫伸五指擋在了身後。

藍熙文不膽小,生死場麵早有經曆,但是藍熙書知道藍熙文還沒心理準備接受下麵他要麵對的。

死亡會有很多種,這是最慘不忍睹的一種。

藍熙書蹲下身,手伸進草苫裏,先摸到了一隻冰冷的凝結血跡的靴子,另一隻光著腳,那隻大腳冰冷死直直的伸著,再往裏摸,被血濡濕硬結的衣袍,在往裏麵,一根外翻的肋骨紮到了藍熙書,藍熙書不能繼續摸了,藍熙書的心一下子被戳疼了,鋼鐵的小夥子淚一下子叢生眼眶,藍熙書咬住了唇角沒讓它掉下來,那場麵在他眼前不停的特寫,他的每根肋骨都隱隱作痛,藍熙書念念:我的曾經甘苦與共生死不棄的兄弟啊!

藍熙書抽出手,滿手凝固變黑的血跡。

藍熙書慢慢的攥緊了拳頭。

藍熙書胸腔起伏!

耗子轉過身牽起草氈子的另頭,隻一線縫隙,孫不二怒目圓睜仰麵其上,黑青色的臉傷痕累累的猙獰可怖。

耗子手一鬆,放下了草苫子。

兄弟被彈了!藍熙書肋下生疼!緊接著渾身上下沒一處不疼!

藍熙書就這麽支腿蹲著,葛亭剛雖然隻看見藍熙書半蹲的後影,但藍熙書死死地攥緊拳頭一動不動的那股勁兒葛亭剛感覺到了,那種拚命隱忍不發的殺氣更駭人。

葛亭剛心裏發毛,既不敢動也不敢辯解,他不知道藍熙書在打什麽主意。

“是條漢子!”藍熙書繃著的肩膀放鬆了下來,殺機消了,兩滴隻有耗子看得見的清淚落到了孫不二**的腳踝上,藍熙書默念:兄弟!你看著!你要看著我怎樣給你報仇雪恨!

藍熙文隻看見一隻死直直的大腳丫子,就明白了,他不想看死人,更知道這是哥的哥們,必定死的很慘。

藍熙文知道哥很難受,但是哥忍著不能表現出難受!

耗子的臉自打邁進廂房就鐵青著,其實他比藍熙書看的更仔細,更全麵,更加難受,他在廂房裏呆了好一會兒才平複心情,而藍熙書隻用了一個扭臉的時間。

該隱忍不能隱忍的人,不能成大事!

這是夏十榆單獨告誡藍熙書的話!

夏十榆認為隻有藍熙書有資質進修這句話!

一出廂房門檻兒,藍熙書一臉滿意直誇好貨色!葛亭剛簡直不能接受兩個截然變臉的藍熙書,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小夥子讓他脊梁骨發冷,讓他不敢心生妄想。

“張冰前沒聯絡你嗎?”藍熙書坐在趙耀文的房間羅圈椅上盡量緩和語氣問垂頭垂手亦步亦趨的葛亭剛,這是連間的三間上房,中間不大的客廳陳設包括文房四寶一應俱全,趙耀文自個住東間上房,葛亭剛和那兩個就在客廳的西間,葛亭剛為了表示恭敬,將藍熙書引到了趙耀文房裏。

“還沒!”葛亭剛覺得自己沒發揮作用有點兒底兒虛,藍熙書示意坐也不敢坐,幹站著,耗子在窗根兒站著,一手執案,一手執牆,側耳窗外,藍熙文自己找座坐下來。

“一條道兒上的自個兄弟了,不必拘謹!我一向言必行行必果!隻要你配合我的行動,事成之後,碩果僅存的你回到京裏告知白話文,張冰前的無能失敗不幸以身殉職!”藍熙書先把一顆甜棗放葛亭剛嘴裏:“虎牙口所發生的一切將人不知鬼不覺,你九死一生回京報信,沒有了張冰前,我相信白話文不會虧待你!”

葛亭剛有點兒懵燈:“白話文會相信我的話嗎?”

還沒蠢到家!

“你放心,張冰前死之前,我會給他奏報虎牙口進展的時間,等這封密信八百裏加急送出以後,他的人生就可以終結了。”藍熙書屈指敲打著桌麵,看著不停眨巴眼睛的葛亭剛:“但你必須告知張冰前,趙耀文和那兩個已經喪身知客家!”

葛亭剛又接連眨巴眼睛。

“沒聽懂嗎?”耗子拳頭一擂案幾,壺碗叮當,筆墨挪位,葛亭剛一哆嗦趕緊接口:“明白!明白!”

“你什麽都不用明白!隻要照著做,做得滴水不漏!”藍熙書眼神製止耗子,他明白耗子的心情,孫不二的仇恨最容易的轉嫁到葛亭剛身上,藍熙書必須在這個節骨眼兒釘死了葛亭剛,不給他心存僥幸的機會:“張冰前相信了你的話,他就會到知客家送死,這對你來說不是壞事!”

葛亭剛頭發根兒都豎起來了,人一旦下了狠心就豁出去了,他甚至覺得藍熙書的道行要比張冰前深,既然沒有退路,就隻有賭一把!

“他如果不相信你的話,你搬出竹竿狼李九木就萬事大吉了!”藍熙書下了一劑猛藥。

葛亭剛有點兒恍然大悟,這才覺得知客家後宅院裏那個身影眼熟,竹竿狼李九木!他可是東廠臭名昭著的金牌打手,知名度比張冰前高多了。

“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但是,關鍵時候你要挺住!兩麵三刀隻會死得更快!”藍熙書站起身,來到窗根底下打了個來回。

“跟你我有生路,退後死路一條,小的拎的清!”

“嗯,那好!”藍熙書走回來,沒坐下,就站到了葛亭剛對麵:“誰賣孫不二的消息給趙耀文?”

“啊!”葛亭剛沒成想藍熙書忽然轉了這個話題,一時瞠目結舌的沒反應過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根本沒摸清虎牙口的線,要是沒人賣消息給你們,你們怎麽可能抓到孫不二?”藍熙書語氣很慢,但微眯的眼神卻尖利異常。

“我沒看清那人的臉,隻聽趙耀文一個人問話來著!那個人隻遞了一張紙條上寫:孫不二,誘抓孫不二時我沒在場,我一直在這裏作假收購呢!”葛亭剛出汗了,他唯恐藍熙書不相信,信誓旦旦的說:“葛亭剛不敢有半句假話,否則天打五雷轟!”

藍熙書知道這個時候葛亭剛也沒必要隱瞞這些細枝末節,他的心沉下去,他知道,這個內奸不是虎牙口的暗樁,認識並讓孫不二信任的人必定是自己身邊的人,這個人必定知道虎牙口是孫不二負責單線聯係,但他又不知虎牙口詳情,自己身邊的人有誰符合這個條件呢!

而且,就在這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