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啞出事了!

貞姐著急了,要不然她是不會親自示警的。

藍熙書的心忽然的攝緊了,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自若,眼睛漠然的越過那些商鋪店家,心裏卻緊鑼密鼓的改變原計劃另作打算。

藍熙文還沒看夠,那窈窕女子的身影不見了,藍熙文還眨巴著眼睛等著,仿佛,一眨眼那狐仙一樣的女子又躍然台階上,或者匪夷所思的突兀眼前,那縹緲的眼神,似有如無的溫婉笑麵,令藍熙文感到新奇不可思議,她沒見過這麽淡淡的這麽特別的女子。

比自己還特別!這怎麽可以!

藍熙文一扭臉,藍熙書臉沉沉,一帶她的馬韁繩,蹙眉正色示意藍熙文收回心神。

藍熙書心很急,卻不能打馬疾馳,靠邊緩行,以免引起他人注意。

丁字路口,因為昨天據此西北五十裏沙河口圍殲韃子,雖然三路衛所人馬合圍及時,不曾禍及虎牙口,但三路人馬撤退卻驚擾的虎牙口鎮合鎮不安,也算是邊鎮對戰事戰況習以為常,人們驚恐不安的度過一個長夜之後,一早就聽差人敲鑼打鼓報虎牙口大捷,虎牙口居民做夢一樣歡喜了半天,入夜,人們還沒從醒過夢來,最繁華的中街要比往日冷清了許多,更多的人選擇老婆孩子熱炕頭。

生意場上熱衷應酬的也推掉了一應場麵,打算回家先消停幾天再說。

虎牙口沒遭受任何創傷,驚嚇而已!

酒樓茶肆的夥計們在門口招攬生意叫喚的歡,但沒幾個被忽悠進去的。

不遠處坐落在丁字路口黃金寶地的福隆至酒樓亦是如此,燈籠悠悠,夥計懶得招呼了,抄著手無精打采的靠著懸燈杆蹭癢,扭臉間忽然看到溜著街道西邊不遠處的藍熙書和藍熙書,雖然沿街商鋪的燈籠搖曳,隔著兩個鋪麵,這個夥計根本看不清藍熙書的臉,但南來北往的市麵見多了,從藍熙書藍熙文的高頭健馬就知道,來者不差錢。這夥計精瘦的身板直挺了,職業習慣的變臉出燦爛招牌笑容,剛帶招呼,眼角掃到了不遠處的鞋帽鋪,忽然的撤了熱情,身板羅鍋下來,眼睛溜溜的轉向了別處。

原來橫裏出現了衙門口的差人,那號衣黑燈瞎火的隔著一裏地也能分辨出來,別趕巧了表錯了情,這幫孫子照應不得。

幾個公門中人從一個鞋帽鋪裏魚貫而出,帶頭的矮胖子罵罵咧咧的,語速很快,藍熙書沒聽清些什麽,倒是隨聲附和的聽清了,一個小個子衙役按刀疾走數步湊到帶頭的跟前:“我說常哥,兄弟們走不動了,填填肚子再幹活成嗎?從昨夜到現在,兄弟們可還沒好好吃頓飯呢?常哥你也不是餓著呢嗎?”

“吃個球!”帶頭的矮胖子健校常三一梗脖子,扭臉一頓吐沫星子亂濺:“換雙靴子就不錯了,你沒見老爺發火,不打掃完戰場,不安置好傷員甭想安生!”

“這還有五十裏路呢!”小個子公人泄氣的看了一眼後麵衝他努嘴的幾個兄弟,一咧嘴,翻翻白眼表示沒辦法。

這幫人衝著藍熙書就過來了。

藍熙書認識帶頭的矮胖子常三,這小子春上押送糧秣到龍門所的時候藍熙書見過他,整個一酒鬼碎嘴子,今天氣格外不順,剛才因東廠的徐公公大駕路過,匯報晚了,老爺沒趕得上拍徐公公的馬屁,剛被老爺一頓臭罵,正膩歪呢。

“都他娘的麻利點兒!多征幾個民壯,早幹完了早吃飯,晚幹完了不管飯,一個個的就知道吃,回頭板子管你們飽!你沒見老爺急眼了嗎?沒事找抽啊你們!”

後麵都啞了,蔫不拉幾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悶聲不響的跟在常三屁股後頭。

藍熙書一帶馬拐了彎,一抬頭:明晃晃的三個大字:知客家!知客家?知客家客棧,就你了。

“客官!裏麵請,裏麵請!”一個小夥計麻溜溜的一步跨出門檻,踮著腳尖緊走幾步機靈的揚手接過藍熙書扔過來的韁繩,藍熙書快速的溜身下馬,不回頭給了藍熙文一個跟上來的手勢,話卻是衝著點頭哈腰的小夥計:“趕路累了,趕緊的!”

“哎哎!”

藍熙文溜下馬也把韁繩扔給了小夥計,一言不發提了提鬥篷帽子,雙手一卷交叉裹緊了鬥篷,緊跟著藍熙書騰騰大步裏走。

這非富即貴的氣勢,把小夥計鎮住了。

知客家客棧門臉沒福隆至大,簇新的桌椅板凳卻很幹淨,七八張桌子上都空著,竹竿子一樣的客棧掌櫃的正靠在樓梯口犯迷糊,近六十歲的摸樣,老眼昏花的,花白的山羊胡翹著,金魚眼,滿臉褶子抄著袖子,一會兒抬起來蹭一下鼻子,聽到店外小夥計熱情的吆喝,不以為然的一抬頭,藍熙書和藍熙文已幾步進門,藍熙書打量了一遭知客家,最後眼睛落在了掌櫃的臉上,此時的竹竿掌櫃的滿臉褶子瞬間變幻成了菊花笑紋,眨巴著金魚眼,深刻的魚尾紋都活泛起來了。

“兩位客官!快請坐!小文!快奉茶!”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計脆生生的應著,抱著一把大茶壺從後堂頭拱著棉布簾子跑了出來。

“有房嗎?”藍熙書一抖鬥篷並未就坐竹竿掌櫃拍打幹淨的椅子上,口氣生硬目光生冷:“安靜的上房!兄弟趕路累了!”

“有!有!”竹竿掌櫃的連連哈腰帶點頭,太有了,基本上都空著:“客官幾間?”

“一間!”藍熙書還沒搭腔。藍熙文搶著說話了,悶著喉嚨,聽著怪怪的,藍熙書心裏過電一樣,一下子酥麻到了四肢百骸,這丫頭,不知是怕自己瞞著她溜出去,還是喜歡和自己在一起,一樣!藍熙書心裏笑了。

“好好!小文!趕緊領客官上樓,東麵最好的上房,熱水伺候!客官!飯您看,我們應有盡有!”

藍熙書沒等夥計引路,就騰騰大步上樓,小夥子顛顛跟著:“牛肉二斤,豬耳朵一盤,米飯兩碗,有臘肉嗎?”藍熙書上了六七階了忽然想起這個,扶著欄杆下望,竹竿掌櫃的揚著細脖子,把折子都抻平了:“有有!”

小夥子感覺到了客官是急性子,趕緊跑到了前頭。

“酒呢?客官!我們這兒有上好的————”

“不要!”藍熙書銳利的打斷竹竿掌櫃的話。

“新店開張!恭送一菜一湯!客官您看……”

“要快!”藍熙書一甩鬥篷,馬刀的刀鞘一閃,掌櫃的一激靈,腰直了:“很快!很快!”

說完抹身往後堂跑。

雖說街麵上混的,什麽橫著走的人沒見過啊!擺多大譜兒的沒見過啊!帶刀佩劍的更是屢見不鮮,但打藍熙書第一眼看過來,竹竿掌櫃的就覺得心髒像被掃射了一般,心上都是洞,處處冒冷氣那種感覺,他就覺得今天來的這位不一樣,不囂張不跋扈,但是骨子裏麵橫!

知客家!知客家!這兒原來不是典當行嗎?什麽時候改頭換麵了。

樓上才裝修的,樓柱新漆的味道還未散盡,扶欄上方大紅的八角燈籠高掛也都是簇新的,夥計一溜兒小跑推開了樓東頭的一扇雕花厚木門。

“客官請!剛收拾的!”

藍熙文眼睛不夠使得,跟在藍熙書身後一言不發,眼睛滴溜轉,藍熙書進門一停,藍熙文頭抵在了藍熙書的背上。

藍熙書回手準確的抓住了藍熙文的小手,小手溫乎乎,軟若無骨。

“小二哥!新店開張怎的這麽冷清啊!虎牙口不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繁華之地嗎?”藍熙書拉著藍熙文打量裝修豪華的套房,說是套房,其實是一座八扇開的唐仕女屏風隔開的,兩側水紅的絨布水波紋褶的拖延到紅木地板上,襯得那真人大小的屏風上的仕女執扇回眸的嬌態栩栩如生,書案上文房四寶陳列整齊,左右黃梨木連理枝的燭台,明晃晃的燭光搖曳,再加上四角有支架的罩燈,家具並不多,整個房間看起來明亮而簡潔舒適,有種有品位的低調奢華。

藍熙書在屏風前小站片刻,唐人女子千嬌百媚,唐人女服抹胸很低,看得人深陷期間難以自拔。

“客官剛來的吧!”小夥計習慣的從肩頭抽下手巾抹著本來漆明瓦亮一塵不染的桌子,一見藍熙書一改進門時的冷麵孔,膽子大起來:“還不是昨天韃子衝到了據這兒不遠的沙河口,我們大明三路大軍有如天兵天將圍殲剿滅了這股韃子,雖說不曾禍及虎牙口,人們還是心有餘悸,今晚還有人走動呢,昨夜裏到今個晌午,家家戶戶關門大吉,街上連隻耗子也看不到。”

“參戰的官兵有擾民行為嗎?”藍熙書被藍熙文扳過了臉,藍熙書的眼從仕女圖上挪開,衝藍熙文淺笑了一下,藍熙文不屑一顧的撇撇嘴,甩手繞屏風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