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觀音巷,又拐了兩個巷口,一個五十來歲的花白胡須老者在一個院門前頻頻衝麗姑招手。

“李伯!”麗姑恭恭敬敬的介紹藍熙書和房子:“這就是我家恩公,趕著來看房子來了。”

李伯一看藍熙書和房子的衣著氣勢,別說別的就那兩批高頭大馬就不是一般人家養得起的,他還以為麗姑誇大其詞了呢,沒想到一見麵就感覺麗姑真遇到貴人了。

“老李頭給兩位貴人見禮了。”

“李伯客氣!”藍熙書微微笑,打量著眼前這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哎!太寒酸小氣了,但是,麗姑不摸底,往省錢了辦,藍熙書反而不好說什麽了,一轉念,這樣他也好,遠離繁華,倒是隱蔽。

房子拉著影兒上了一節台階,小院門石頭堆砌,倒也看著堅固。

“貴人不要嫌棄,我家大哥回鄉下去了,托我租賃這宅院,雖然不是高門大院,倒也是幹淨齊整的。”老頭見藍熙書雖然說話客氣,但是昂然氣宇間眉頭輕皺,怕主顧嫌棄,緊著介紹,反而是麗姑領了李伯的眼神不敢多嘴多舌了,這樣的住宅也是她一輩子夢寐難求的。

吱扭!

房子推開了半掩的另半扇門,影兒先跑了進去,麗姑有心喊,又不敢喊,挨在李伯身後跟著藍熙書進了院落。

真是個普通民居,矮門低戶,東西不是廂房是堆放雜物的敞篷,正房四間,看著不大,但門戶齊整幹淨,一看就知道主人是個潔淨之人,窗前都種植著美人蕉,紅的黃的正開的嬌豔欲滴,讓這個小院落格外有生氣的是不大的院子裏一叢叢栽種的湘妃竹,一叢叢圓桌麵麵積的叢竹四周都用大小整齊的石塊半埋土裏圍成,整個不大的院落有六叢之多,這樣根據院落栽種的叢竹方式倒是特別,那些叢竹修正的也非常有型,藍熙書心裏就有些喜歡,房子對窗前的美人蕉感興趣跟影兒唧唧喳喳也不知說什麽。

麗姑和李伯交換了下眼神,心裏踏實了。

屋裏桌椅板凳生活用具實用,床鋪幹淨。

“就這樣吧!至於銀錢方麵麗姑看著辦就是!”藍熙書隨手從懷裏抽出幾張寶鈔,有一張是大麵額的百貫寶鈔,藍熙書知道就這樣的丁門小戶十個也打發了。

“這這……,我有的,恩公昨天給的……”麗姑不敢接。

“今天是今天!”房子接過來塞到麗姑的手裏:“我和哥不愛操心,這就算是我們臨時的家了,麗姑,以後就要多操心了。”

李伯的眼睛都直了。

“嗯!”麗姑應著被信任的激動讓她更加局促,她擺手招呼影兒:“影兒!跟娘去收拾廂房去!”

“我們可以搭個床嗎?”影兒從那副鬥蛐蛐兒的老畫上轉過過眼睛。

“應該行的!堆了很多木板。”李伯很喜歡影兒:“我去給你搭!”

“幹嘛!”房子和藍熙書也對那副鮮活生動的蛐蛐兒圖感興趣,房子蹙著眉頭好看的鼓著嘴巴:“有房子幹嘛搭床板!”

藍熙書撩袍坐在椅子上:“不必麻煩,西屋收拾一下你和影兒夠住了,待會在棚子裏給馬騰個空間就成了,我向來沒那麽多講究。”藍熙書看麗姑愣了一下,微笑了一下:“去吧!”

藍熙書簡潔明了不想囉嗦,麗姑欣喜地福了一福,趕緊出去了。

西屋是正房緊西麵的一間,單獨一門對著院落,藍熙書不想有誰影響到自己和房子,進院子他先觀察了正房結構,剛好一間獨屋影兒母女住,三間通小廳的很適合自己和房子。

對於麗姑來說有規矩的大戶人家丫頭老媽子那有住正房的,住柴房都覺得比住烏篷船腔一百倍了。

“牆很結實!我喜歡這些竹子!”房子傍著藍熙書看著叢竹中間點石徑清亮,麗姑和影兒在忙活,棗紅馬打響鼻的聲音很悅耳。

房子的出發點跟藍熙書一樣,晚上行動高來高去很方便。

馬棚在李伯的幫忙下很快收拾出來了,還買來不少的馬料,打發走了李伯,藍熙書叫住麗姑,讓她最近不要幹別的,重點就是利用一切人脈關係打聽他吩咐的事,藍熙書忽然想起什麽,交代麗姑留心這幾天忽然不做生意閉門謝客的河樓娼館,至於背後的主人背景越詳細越好。

白天幹白天能幹的活路,再著急藍熙書也得忍著,麗姑走了,最大的重點在郭運達,但是大白天是不行的,隻能挨到晚上。

天半陰半晴,霞光從雲層的縫隙照射,炊煙四起,街上的叫賣聲在走街串巷。

藍熙書將影兒單獨留在院裏不放心,就和房子商量帶著影兒先去看望耗子娘封嬸。

南京西城很大一片是軍戶區,耗子的家就在這大片軍戶區的邊沿的廟前街,一座觀音小廟遷移重建搬離了這裏,但是人們還是喜歡叫這裏廟前街,倒相信觀音娘娘的福址還在。

廟前街的張大山鐵匠鋪還在,生意好像大不如前了,跛腳張大山和他的兒子正在撥弄爐火,三間敞篷房裏堆滿了鐵器和下角料,靠牆笨拙的木案上擺放著打好的菜刀,鐵鉤,柴刀什麽的,房子很想上去打個招呼,被藍熙書拉住了,張大山油光鐵亮的一張臉眼皮耷拉著,回首也看了藍熙書三人一眼,但是,三年時間,少年人的變化很大,他根本沒認出來,藍熙書覺得相見不如不見,畢竟自己有特殊任務在身,不便張揚。

耗子的家毗鄰鐵匠鋪,巷子裏第一戶就是,豁角的台階很熟悉,房子踩踩那個豁角,給藍熙書看,那些記憶洶洶很溫暖也很遙遠,槐木門原色,中間開門拉門的地方缺了一塊木頭,有一尺見方的鐵皮補上了,可見是張大山的手藝,這是記憶裏沒有的,總之沒太多變化。

門半掩著,房子喊了聲封嬸沒人應聲,封嬸五冬六夏是不睡懶覺的,老了老了更是勤勉的很。院裏一口老井青石板上一隻木桶歪著,五間出廊的正房門窗敞著,一掛珠簾老舊,一動不動。

房子又喊了一句封嬸,這回聲音大了,封嬸耳不聾眼不花的應該聽得見的。

“這大清早的封嬸舍了家幹啥去了?”房子失落的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井沿上,扭頭往水井裏看了看。

“你們是?”門一響,封嬸挎著個竹籃正跨過門檻,花白的頭發在腦後挽了個抓髻,藍花繡邊的抹額,清瘦的臉上皺紋清晰,一條圍裙讓封嬸看起來很麻利,藍熙書和房子一起喊了聲封嬸,封嬸怔了一下,認出了藍熙書和房子,老臉的褶子開了花一般驟然綻放。

“三少房子!哎呦!我還當哪兒落下的金童玉女呢!”

“封嬸!幹嘛去了?”房子撒嬌,接過封嬸胳膊上的竹籃,藍布汗巾一掀,半籃子紅雞蛋。

“您還給人接生啊!”藍熙書被封嬸拉著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封嬸是穩婆,前後幾條街的後生差不多都是她接到這世界上來的。

“鄰裏百家的不好意思不去,耗子來信不讓我做了,怕深更半夜的出門有個閃失,但是做慣了,閑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