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和房子跟著進城的人流緩緩前移,仰望近在咫尺熙攘的南京城北門神策門恍若隔世,眼前的南京城,浩蕩的落日餘暉下,城北神策門的外甕城高大雄偉,森然寶相之中又帶著六朝金粉之地的繁華底蘊,雖然帝都遷移北京,但是皇都的氣勢不減。

終於最後一撥進城,城門樓上有兵士喊號,笨重厚實包鐵的大城門吱吱呀呀關上了,落日在大銅釘反映出最後的輝煌金光藍熙書最後一眼掠過的影像讓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黃昏初上,守城士兵來回穿錯忙碌,藍熙書感慨萬千。

藍熙書不能回城西老宅,雖然楊士奇和二娘安居北京,但長房大娘還在老宅,老管家楊伯丫頭媽子的也有十來人。

藍熙書對那個家毫無感情毫無留戀,所以根本沒打算回去,任務原因他也交代房子不可擅自回去。

藍熙書心裏的線索不多,但是還是有譜的,他和房子橫穿大半個南京城,徑直投宿秦淮河附近的一個客棧裏。

房子跟藍熙書討價還價不回老宅可以,但他要去廟前巷看望封嬸,封嬸是耗子的娘親,這個藍熙書同意,替耗子看望封嬸在他的計劃之中,隻是必須穩定之後。

春葉客棧是一家新開不久的小客棧,小客棧相對而言,比起外地那些普通客棧來還是大了很多。這裏離繁華脂粉銷金窟的秦淮河林立的煙花妓館還隔著幾條街幾條巷子,但是遠遠的飛簷翹角琉璃瓦的官妓名樓輕煙樓卻看的清清楚楚,這一帶不是富賈雲集的豪門區,毗鄰一些胭脂水粉作坊,來往的人員很雜,但是沒有大人物落戶附近,藍熙書轉悠了少許選擇了這家前後出入方便的春葉客棧。

更重要的是這間客棧剛剛送出一波,客人不是很多。

一個肥闊綠衫八幅裙,頭上簪花珠翠滿頭的近四旬肥肥婦人喋喋不休的介紹著春葉客棧的居住好處,南方的閣樓窄小但一門一架都精致,藍熙書領著房子跟在肥婆後麵上樓,一聽說藍熙書喜歡安靜臨街觀景的房間,肥婆特意給藍熙書介紹樓上東麵的一間,在巷口街角,兩麵窗戶都視野開闊,甚至遠一些一些鍾鼓樓都能看得見。

藍熙書不想和這個女人攀談過多,一旦熟絡,這種女人的話可以鬥載車量,耳朵難得清靜了。

西天消退了最後一抹紅暈,南京用燈光標注哪些是消遣玩樂的地方,秦淮河一線璀璨了,華燈競相,明亮多彩的彰顯秦淮河迥然與他處的繁華勝景。

“客官,不滿意盡管說,今天剛走了一家,西麵還有一間上房的。”肥婆拍打著錦帕衝著藍熙書眉飛色舞,藍熙書的淡定讓她覺得來客不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招待上馬虎不得,所以藍熙書一刻不表現出滿意她就一刻賣力的逢迎。

“嗯!還算幹淨!”藍熙書麵無表情環視桌椅板凳簇新的房間,房子已然好奇的跑到屏風後麵了,藍熙書交代她不要說話,她就當真悶著不說話,她知道這些做生意的婆娘精著呢,專會察言觀色糊弄外鄉人。

兩個人夥計把藍熙書的褡褳和包袱放好,肥婆一甩錦帕,都木訥的躬身出去了。

“放心,我們才修的客棧,一應用度都不敢馬虎,客官算是選對地方了。”藍熙書的冷淡讓興致高揚的肥婆有些意興闌珊,她倒也知趣,吩咐一個小夥計熱水伺候,就出去了。

樓梯拐角傳來一個莽漢通通的腳步聲,和肥婆竊竊私語幾句一起下樓了。

“肥婆好囉嗦!”房子尾隨肥婆到門口探了一下頭,一個肥頭大耳的漢子正在肥婆屁股後頭舉步下樓的當口向這邊藍熙書看過來,一見房子,立刻眼睛銅鈴般大的死盯著,那副招人生厭的色相讓房子蹙眉撤回身子。

房子習慣性的每到一處新環境就先查看窗口,東麵窗戶是抬起的翻窗,花菱小格粉色娟紗釘製上麵,透氣性好,輕輕一推,小窗毫無聲息的平抬,下麵是一條巷弄,看著很深,兩側是小門小戶的家居人家,燈籠隻在自家門前掛起,整條幽深的巷弄看起來有些昏暗,房子一探身,窗戶雖然不大,但是出入沒問題。而且一樓出簷,落腳無礙,嗯!很不錯。

南麵是左右開窗,窗戶略大,藍熙書正推窗,吱吱扭扭輕響,滿目璀璨讓人眼前一亮,各式燈籠在富麗高樓前點亮,密集而華麗的燈光經秦淮河的水光反射更讓讓這一帶在夜幕下非常紮眼,這樣的光亮帶隨著秦淮河的走勢一直延伸出老遠,聞了綿軟的絲竹之音,甚至看到燈光格外璀璨處一些飄曼身影水袖婆娑憑欄招搖。

這與北京的繁華迥然不同,南方的溫柔迤邐,北方的恢宏霸氣不但人情世故有所彰顯就是山水建築都體現了出來,北方是英雄地,南方是溫柔鄉。

濃重的脂粉氣讓夜風都香豔的讓人躁動。

在先上床還是先出去溜達這個問題上,藍熙書和房子產生分岐,久別南京,房子亟不可待的想出去轉轉,藍熙書則不同,天還沒黑,他就躁動了,包袱剪子錘!先溜達,房子雀躍,藍熙書隻好忍著,臨出門還是將房子壓在**溫柔抵觸一番才罷手。

剛下樓梯,就見肥婆一臉諂媚甩袖擺臀的傍著一個短須男人進來,這個男人一臉正色,頭上諸葛巾,身穿一身湖綢道袍,腰板筆直走路一板一眼,光聽著肥婆聒噪一言不發的與藍熙書走個臉對臉。

他沒太注意藍熙書,藍熙書也隻撩了一下眼皮,兩人擦肩而過。

肥婆衝藍熙書奉迎一笑,剛才的熱情因這個男人而大大降溫。

藍熙書倒不在意肥婆的溫度,這個中年男人引起他的注意,這是個當官的官還不小,職業的習慣,藍熙書從這人的走路上就能判斷一二,一般民眾從神態氣質上就能分辨,富賈即使家財萬貫出入人前總是低眉順眼謙卑謹慎,隻有官員,特別是久居高位者,骨子裏就帶著高人一等的氣勢,官員更比一般人講究官儀官步,即使身在猥瑣之地也自然而然的掛著一張道貌岸然的嘴臉,那四平八穩的官步剛走到樓梯口,簾瓏一起,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出來,看樣子恭候多時了,那一臉嬌嗔衝著那個男人就來了,豐胸在男人的身上一陣廝磨,男人也不知就臉說了什麽,女子彈著帕子吃吃故作嬌羞的笑了。

肥婆撤了,換了那女子黏在男人身上,兩人低頭私語上了樓。

藍熙書在暗處一見男人在拐角扭臉,趕緊閃了,房子早走一步,外麵傳來一個男人粗魯的喝罵和一個女子低低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