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也有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灰頭土臉的跟在柯大俠颯爽英姿的背後暗自琢磨剛才的那個瘦竹竿,不是枚青,這個人身手了得,比枚青更勝一籌,身形也偏瘦,這讓藍熙書不由得想起了在虎牙口被自己黑了的竹竿狼李九木。

但是很顯然這個人比李九木可狡猾的多。

一處荒宅裏四個人停住了,幾株老榆樹的初見濃蔭,月色被篩的星星點點,還好,藍熙書的臭臉誰也看不真切。

“枚青跑了!這個家夥也跑了,打草驚蛇,看來再想套他難於登天了。”丫無雙很懊惱的坐在一株橫在榆樹下的枯木上,雙手支著下巴。

黑影子跟班在一旁蹲著歇氣兒。

藍熙書看著陰影下柯大俠,很模糊,但是卻能感覺到柯大俠既不懊惱也不急躁:“除非他不行動,要不然他總會露出蛛絲馬跡的,我們驚了他,他隻會消停一陣子而已!”

柯大俠看著藍熙書,藍熙書明顯的感覺到柯大俠再看他,藍熙書平靜了心情說道:“冒昧問一句柯大俠,這人是誰?”

“骷髏花錯!”柯大俠長出了口氣:“我盯他很久了,從南京到北京,兩年有餘,到底還是讓他溜了。”

“骷髏花錯?”這個名字很陌生,藍熙書從未耳聞。

“漢王的門下走狗嘍!”丫無雙接口,站起身:“比枚青還要無恥!”

“丫頭!不要信口雌黃!不可沒憑沒據的亂說!”柯大俠轉臉低頭嚴厲的低喝丫無雙一句,丫無雙縮縮脖子,黑暗中撇撇嘴不言語了。

“三少!我們盯枚青才盯上了這個骷髏花錯!枚青是漢王的人,所以才由此推測。”柯大俠倒不是提防藍熙書,他隻是嚴厲管束丫無雙嘴上沒把門的壞習慣:“牡丹門聽過嗎?”

藍熙書驀然想起野狐嶺截殺陳五福現場的春梨兒那一背怒放的牡丹紋身,還有張冰前在虎牙口帶在身邊的騷狸子,牡丹門!藍熙書也就是聽夏十榆秘密說起過,具體藍熙書並不知道,或者說夏十榆也不知道,但是藍熙書肯定一點這個牡丹門可不是一般的煙花女子總匯。

“喂!問你呢?”丫無雙見藍熙書沒反應,他看不清藍熙書出神的表情還以為瞎琢磨呢:“不知道我告訴你!”

“丫頭!不要多話!”柯大俠低聲一句,丫無雙又低下頭,也不知咕噥一句什麽。

“不知詳情,耳聞那麽一點點!柯大俠!說來聽聽,也許我會幫上忙!”藍熙書看到丫無雙被壓製的服服帖帖心裏很解氣,不明白這麽低調睿智有氣度的柯大俠何以調教出這樣沒品的丫無雙。

柯大俠寥寥數語介紹牡丹門的由來,藍熙書聽罷心驚,他沒想到有人會特殊訓練女色做細作為其所用,而柯大俠跟蹤的這個綽號骷髏花錯的人被懷疑是牡丹門的掌門人。

藍熙書滿腦子想起陳五福和張冰前,牡丹門已經滲入錦衣衛了,陰差陽錯的卻被藍熙書接連給黑掉了。

那麽錦衣衛其他高官呢?譬如張開望!或者白話文吳連旺?

吳連旺也許不夠資格被牡丹門拉攏,藍熙書接二連三的轉著念頭。

“隻是懷疑!兩年前,我無意間發現南京總兵的身邊出現了牡丹門的人才引起我暗察這件事的興趣!現在南京是行在陪都,我想京師之地會不會也有牡丹門的人滲透呢?沒成想果真發現了骷髏花錯,隻是還沒來得及細查!”柯大俠語氣緩慢,但是藍熙書卻隱隱的聽出弦外之音。

柯大俠這是在提醒自己嗎?

錦衣衛裏確實發現牡丹門的人了,那麽自己新晉錦衣衛鎮撫要職,自己會不會在牡丹門的網絡之中呢?

“你要小心嘍!色字當頭……”丫無雙點指藍熙書,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柯大俠扭了臉,柯大俠未曾出聲,丫無雙就閉嘴了。

藍熙書咳了兩聲,用拳頭堵住了嘴巴。

柯大俠拍拍藍熙書的肩膀,嗬嗬笑了:“雖然你我相識不久,但是丫無雙沒少提到你,年少有為是你我未曾謀麵給我的印象,那次一麵之緣你我忘年之交一見如故,我看得出來,你跟我們爺一樣是個卓越不凡的年輕人!”

藍熙書心裏一熱,自己很多哥們,但是柯大俠卻是第一個他不著一言卻深懂他的人!這讓他想到了夏十榆!

藍熙書覺得很幸運,關鍵時期遇到了人世中出類拔萃的兩個男人。

“為什麽不借用錦衣衛和東廠?”藍熙書刨根問底,憑感覺,他覺得柯大俠是皇太孫身邊重要的人,這人即非官場也非江湖,他可是久聞皇太孫朱瞻基年輕好武善謀,身邊謀士豪客無數,這些人既無官職在身卻對皇太孫忠誠不二,因為朱瞻基在永樂帝心裏的重要性,他手下的私家權利甚至超過了東廠和錦衣衛,但是雞毛蒜皮的事皇太孫的人斷然不會過問的。

皇太孫朱瞻基要查的事還不是一句話,東廠錦衣衛定會不遺餘力的追查清楚,放著這兩大專門稽查隱秘事件的衙門口不用,卻動用自己的力量,這讓藍熙書有點兒不解。

“有些事唯恐牽扯皇家藩王,所以皇太孫並不想動用朝廷力量!”柯大俠揮手打發走了丫無雙和那個跟班,低聲說了一句。

藍熙書明白了,牽扯到漢王,不管是朝堂大員還是皇家子弟都是慎之又慎,就如張開望所慮一樣,漢王根基深厚,連皇上的**朱瞻基都忌諱,藍熙書開始意識到自己以後必須更加謹小慎微探查明了再做行動。

看到藍熙書沉默不語,柯大俠放鬆了口氣說道:“皇太孫不懼怕任何藩王勢力,但是,大局為重,需得忍耐!”

柯大俠舒緩的語氣,卻加重了藩王兩字的發音,這好像表明他代表的皇太孫立場不容置疑,又好像讓藍熙書放心,皇太孫這種貌似示弱不敢碰硬的態度其實是另有玄機。

皇上親征,兵力精髓全部調往漠北,這樣的大局下,在軍隊中具有廣泛號召力的漢王朱高煦確實不得不防。

藍熙書點點頭:“我會暗中留意牡丹門!柯大俠有事盡管說!”

藍熙書知道這句話正是柯大俠要聽的,果然,柯大俠輕輕拍了拍藍熙書的肩膀,沒再言語。

與柯大俠荒宅道別,藍熙書卻不急於走,而是坐在丫無雙坐過的枯木上整理思緒。

牆頭風過,丫無雙去而複返。

丫無雙這是把好了時機,要單獨和藍熙書獨處。

藍熙書聽到丫無雙吃吃笑聲,煩氣的皺了眉,反正臉色再難看丫無雙也看不到,看到她也不介意。

“既不回家也不回衙門,躲清閑?”丫無雙大大咧咧的坐到了藍熙書身旁,身體挨得很近,近的藍熙書都能感覺到她不安分的屁股扭來扭去。

“你又回來幹嘛?”藍熙書單獨麵對丫無雙時毫不偽裝,將厭煩不耐統統外露:“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孤身在外……”

“且!”丫無雙屁股一扭打斷藍熙書:“這是個鬼宅,鬧鬼的!好心陪你的!”

哼!藍熙書冷笑,入鼻的香味很熟悉,跟房子身上的一樣。

“你我都不怕,我會怕鬼嗎?”藍熙書本想站起身走人,忽然轉念又坐穩了。

“你————!”丫無雙氣急敗壞的點指藍熙書,藍熙書慢慢的將她的手指格開:“女孩子太凶是寶物————鎮宅驅邪!”

藍熙書說完就笑了。

“哼!難怪你這麽老了還沒成家!”丫無雙反倒不惱了,慢悠悠的一隻胳膊搭在藍熙書的肩膀上:“臭屁自以為是!你跟房子沒一點兒像的地方啊!”

“規矩點兒!”藍熙書特反感丫無雙這樣的動作,男不男女不女不倫不類還有點兒曖昧的,而且,感覺毫無美感!哪有房子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少女的嬌媚溫婉,靜如水照花,動如風擺柳,藍熙書看女孩子的眼光也是很挑剔的。

“你這個人真無聊!乏味!”丫無雙狠狠的在藍熙書耳邊說了一句,胳膊是滑下來了,但是肩膀靠上來了,藍熙書甚至感覺到丫無雙透過衣服傳過來的體溫,這小丫頭這麽起膩,幹嘛?懷春了吧!

藍熙書歪身子丫無雙順撇也跟著歪身子,藍熙書歪頭瞪著得寸進尺的丫無雙,丫無雙模樣朦朧,但是那一口白牙囂張,丫無雙在笑。

“沒事別起膩,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喂!丫無雙!”藍熙書肩膀扛了一下丫無雙,本想讓她收斂坐好,哪知丫無雙反而歪著身子靠了上來:“我知道有些話你不好意思刨根問底的問我師父,等著問我呢!”

還不缺根弦兒!

藍熙書感覺胳膊肘兒抵著丫無雙的胸器了,藍熙書不敢再動了。

“你倒鬼機靈!丫無雙!我覺得柯大俠不會空穴來風追蹤骷髏花錯,既然掌握了一些,目前皇太子監國何必畏首畏尾!”藍熙書意思很明顯,皇上親征,現在皇太子說了算,隻要著令東廠和錦衣衛介入,那麽漢王蓄養不軌勢力的證據不難網絡,到時候皇上回來,證據確鑿,即使扳不倒漢王黨必也能鞏固太子地位。

“所以說啊現在更不能擺到明麵上,太子爺佛心普天皆知,我們爺太了解他老爹的脾氣了,捅到朝堂,那些漢王黨還沒怎樣,他就得把這事壓下來,誤不了還要訓示我們爺一頓,漢王屢屢使壞,逮著機會往死裏整太子爺,可是那次不是太子爺宅心仁厚不予計較?”丫無雙拍拍藍熙書的半邊臉,唉聲歎氣:“人善有人欺,漢王就是欺負太子爺厚道,換個人試試?”

藍熙書推掉丫無雙放肆的手:“但是養虎為患這個道理皇太孫懂啊!”

“但是,你隻說對了片麵一點兒,還有有一點兒就是豬要養肥了再殺!”丫無雙嬉笑著湊到藍熙書耳邊說。

藍熙書凜然一驚,這不是丫無雙的口氣,這是柯大俠的口氣。

“不明白?”藍熙書揣著明白裝糊塗。

“虧我師父誇你聰明過人呢,這都不明白,小打小鬧的不要戳漢王,即使捅到皇上那兒漢王頂多被訓示責罵一頓而已,最不濟拿他漢王府的小吏頂杠背黑鍋,皇上和太子爺顧念骨肉親情不會把漢王怎麽樣,養肥了呢,就不同了,禍及江山即使漢王樹大根深皇上難容他就離死不遠了。”

養虎為大患才能連根剪除,貌似不合邏輯實則是置人於絕地的狠辣一招。

藍熙書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智慧出自朱瞻基還是柯大俠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