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生客棧的掌櫃是個南方人,一口吳語軟軟糯糯透著熱情,還以為藍熙書和兩個青蔥小姑娘是來住店的,殷勤招呼店小二好生伺候著。

藍熙書說明來意,就被一個送熱水的夥計領著來到一間上房,安之錢和王百草都在等著呢,料定藍熙書知道他們來京的消息會趕過來,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夜。

一壺老酒,兩碟小菜,兩個久曆風霜的老人對坐默默淺酌,一盞燭火兩廂愁緒。

“老安!王老爹!”藍熙書見麵就親親熱熱的見禮,還不忘讓自己適應安之錢的新名字,半年的光景,人的變化不是很大,但是在藍熙書看來還是很明顯的,這種明顯的改變讓他想起龍門所的日子而微微鼻酸,新生的安之錢臉上的疤痕讓他真有點麵目全非,這未嚐不是好事,而王百草卻明顯的見老了,想必夏十榆的死訊重重打擊了這個老人和貞姐。

藍熙書一直有意識的逃避想起夏十榆,這讓他每每思及就會無比心疼,他覺得當時自己已經預測到了潛在的危險,但是就僅僅一念之差沒有堅持己見,如果自己固執的反對夏十榆,或者結局就不是這樣了。

貞姐一身素白形容消瘦,臉上不見悲傷,卻讓人感覺到她的悲傷無處不在,夏十榆是她的天,而今天塌了,她甚至都不算正式的夏家人,連廝守夏十榆亡靈的資格都沒有,痛斷肝腸卻無處話淒涼的悲情女子。

都沒有提夏十榆,但藍熙書總能感覺到夏十榆的影子在每個人的心頭飄蕩,那種心酸如鯁在喉,好在都是久經生死場麵的人,都能控製得住情緒。

半年的隔離不曾有半點隔閡和疏離,夏十榆不在了,藍熙書無形中成了他們賴以支撐的精神支柱,龍門所沒有了夏十榆,他們睹物思人沒法在虎牙口待下去了,想換個環境,他們首先想到了藍熙書。

細細聽完王老爹說完,藍熙書坐在兩個老人的對麵替他們斟滿酒:“很高興王老爹記得起小書,是我疏忽了你們的處境,來的正好!我會給您一個著落,讓您安度晚年!”

“不是!不是!小書!王老爹可不是這個意思。”王百草受了風寒鼻音很重的擺手解釋,藍熙書知道無親無故的他不想拖累自己的,藍熙書一把握住王百草青筋**的大手:“王老爹!見外了不是,我一向視你們如親人,藍熙書在龍門所的日子你們的好,藍熙書會永遠記得!”

“我知道!但是……”

“行了!老王!你跟他客氣啥,跟他客氣就不來找他了,受不了你這一老一少,矯情!”安之錢捏著小酒盅慢慢砸著,並不看他們兩個,左臉眼角下的傷疤皺巴巴的肉亮。

嗬嗬!藍熙書王百草都嗬嗬輕笑了。

“那啥,知道你小子現在混的風生水起,我跟老王頭商量了,我也不是找你倚老賣老來的,我們還敢我們的老本行,京師之地人也是吃五穀雜糧,也會頭疼腦熱,趕明天我哥兩就轉轉,看那家藥鋪能落腳行醫看病,餓不死人的。”

安之錢酒足飯飽,看著房子小安和貞姐在一邊兒小聲唧唧喳喳。

“找你看病都是膽大的,嗬嗬!小病小災的都得讓你嚇癱嘍!”藍熙書對待安之錢的感情截然不同於王百草,對待王百草藍熙書是打心眼兒以長輩敬重愛戴,安之錢就不同了,兩人很大程度上是忘年的莫逆之交,言語說話向來無拘無束,有小安在還顧忌點兒,小安要不在藍熙書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沒大沒小之極。

“你別打擊我!臭小子!以貌取人不是君子所為!我相信總有識貨的!”安之錢搖頭晃腦,這頓酒喝的時間太長,他有點兒微醺微醉。

“算了!先在這兒待些日子,不急,咱不要受氣於人端人家的飯碗看人家的臉色,我會仔細留心盤一處鋪子,真正有個安身立命之所。”藍熙書在路上就想好了,他知道王百草醫術尚可,特別是安之錢對一些個疑難雜症有研究,兩個人開個行醫問病之所不成問題。

“我有這意思!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門麵房,也不知京師的行情!”王百草見藍熙書不喝了也推了酒杯,房子和小安搶著收拾東西。

“甭操心!凡事有他呢!”安之錢一指藍熙書,眯眼靠在椅背上。

“嗯!等我消息!不要心急!找個穩妥妥的,做個長久的打算。”

之後,又各自講了別後的簡單經曆,當真是秉燭夜談。

藍熙書從廣生客棧出來的時候已經東方魚肚白了,雨後初晴的好天氣,雨後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藍熙書打著哈欠,街麵上早有行人了,叫賣豆腐的梆聲清脆遠遠地傳來。

哈欠連天的藍熙書進了北衙門,守衛換崗,看見藍熙書都腰板筆直,甩了馬韁繩,藍熙書的倦怠神色讓出來恭候的司獄殷勤上前,還以為藍熙書夜生活過於豐富沒睡好呢。

“大人!時候還有些早呢!先眯會兒也不晚!”

這話說到藍熙書心坎兒裏了,藍熙書應著就奔了內堂,司獄和幾個小吏緊著收拾內堂的床鋪,哪知道一回身,藍熙書和衣在青藤躺椅上,頭一沾枕頭,藍熙書就鼾聲如雷了。

藍熙書是被井運水給扒拉醒的,一大堆公文吳連旺整理過了就等他過目呈報了,每個人出入都輕手輕腳的,井運水來了可不聽那個,扒拉醒了藍熙書他一屁股坐在藍熙書對麵,小吏把飯菜端上來他開始海吃。

藍熙書做起來,渾身發酸,吳連旺借這個節骨眼把該藍熙書過目的案犯資料讓藍熙書過目,還有一大宗追繳的贓物數量,藍熙書推開沒看,昨夜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走形式的就免了,藍熙書交代該書麵呈報的就書麵呈報。

丁啞告訴藍熙書有一個人等候很久了。

“誰?”藍熙書反感的扭了扭脖子拍拍後腦勺,他看了看吳連旺,擋人的活路交代給吳連旺了,吳連旺趕緊說:“大人!這是井大人放進來的!”

藍熙書看著吃得滿嘴流油的井運水,也不追問,也湊到桌子旁,拾起筷子開始吸溜一碗肉絲麵。

“老吳!吳有禮!跟我們一起回京的太醫!給個麵子而已!老好人嘛!”井運水吧嗒吧嗒嘴。

人熟是個寶!

“幹嘛來了?”藍熙書問丁啞,示意丁啞吃點,丁啞搖頭他吃過了:“不會和龍如人有什麽瓜葛吧!”

“他要當麵跟你說!”丁啞特別的眼神看了下藍熙書。

嗯!藍熙書扒拉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請他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