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壁後麵轉出一個人,看到房子驚喜連連喊:“四少!四少!真是你回來了!今個老爺還念叨你呢!”

眼睛轉到藍熙書身上的時候他的嘴巴張大的能塞進一個鴨蛋了,愣在了門檻邊。

藍熙書一眼就認出是來福,這小子又高了。

“來福!看看我把誰帶回來了。”房子覺得楊羅鍋太讓他失望了,她把期望寄托在來福身上,他們認不得哥,哥會難過的。

“三三少!嗎?三少!”來福話都不會說了,還差點沒被門檻絆倒,趔趄了一下衝到台階下看著還沒認出來人的楊羅鍋:“三少回來了!老爺子您倒看是不是三少?”

當年是楊羅鍋和老爺把藍熙書帶回家的,來福以為自己認錯楊羅鍋也不會認錯。

“三少!”楊羅鍋的羅鍋背隨之挺拔了一點兒,扔了掃把,一隻腳顫巍巍的步下最後的台階往藍熙書跟前湊。

“楊爺爺!你怎麽這麽過分,不認得我哥居然連我也認不出來了。”房子跺著腳撒嬌,把嘴巴湊到楊羅鍋的耳朵邊兒上喊,然後嘟著好看的嘴巴跟藍熙書一左一右扶住楊羅鍋,沒想到兩年不見,他的耳朵聾得更厲害了。

藍熙書沒來由的一陣心酸,當年他不肯進家門,是楊羅鍋背著他連哄帶騙的進了家門,他對楊羅鍋的羅鍋背有感情,盡管楊羅鍋因為大少二少打過他一巴掌,今時今日藍熙書覺得過去那麽輕飄飄了,故人還在,這就好。

“認得!”楊羅鍋不服老的樣子像個孩童,他拉住藍熙書得手深陷的眼窩裏老淚點點,拍著藍熙書的手背一個勁兒的說:“三少!三少!真是高了壯了,都是這身虎皮害我都不敢認了。”

虎皮?

藍熙書楞無語,自己拎著腦袋掙來的五品錦衣衛官服竟然被楊羅鍋形容成虎皮,可見這身富麗華服在普通人眼裏何其不堪。

來福沒來由的竟然也在抹眼淚,房子作勢要踹他,來福腆著臉嘿嘿笑。

“楊爺爺!你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藍熙書笑著模仿房子湊到楊羅鍋的耳朵邊兒上說話。

老人都愛聽這話,果然眉開眼笑滿臉褶子開了花。

“快去稟報老爺!還楞著,你這傻小子!”楊羅鍋當頭給了來福一記,並衝著來福嚷嚷,來福啊哦一聲,扭頭就往院裏跑,照壁後麵傳來他高喊:“老爺!老爺!三少回來了,三少回來了。”

藍熙書忽然覺得眼窩溫熱,他一直以為他是被這個家遺忘的。

這是個挺不錯的院落,東西廂房側的兩株梧桐長得像模像樣,還有一棵有年頭的歪脖棗樹,低低的枝椏上掛了一個蒙布的鳥籠,來福的叫喊驚的裏麵的鳥兒噗噗楞楞急拍翅膀。

八間出廈回廊連著東西廂房,廊下的六角宮燈四盞明亮。

東邊六間廂房中間有個月亮門,藍熙書心想這個月亮門裏就是房子提到的東跨院吧!

藍熙書沒來得及細看,正房裏有了動靜,棱花透雕的房門吱扭一聲門分左右,一個身著青袍直綴寬袖皂緣,道士髻高挽的五旬開外儒雅老人迎風立於門口。胸前的披風結帶及肥大的衫擺因房門拉的急而隨風起舞。

“真是小書回來了麽?”當這個一提袍襟跨越門檻的微微發福的男人看到藍熙書時,怔忪一下。

藍熙書一看正是養父東宮屬官楊士奇!

“藍熙書拜見義父大人!”藍熙書抑製住內心的激動,撩袍跪地大禮參拜,旁邊的房子抽抽嘴角沒跟著跪下來,而是緊走幾步扶住了步履匆匆來迎的楊士奇:“老爹!看我把哥全須全尾的帶回來了。”

“好!好!小書快起來!自家人哪用得著這個!”楊士奇一把拉住藍熙書的胳膊:“當真高了壯了,快快進屋說話!”

廳堂裏坐下,楊士奇上上下下打量著藍熙書感慨萬千:“兩年的時間而已,居然是個大丈夫了。”

藍熙書看見楊士奇鬢邊的銀發不僅辛酸,他又長了很多的白頭發,也可見這兩年在腥風血雨的朝堂,楊士奇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

還沒怎麽說話,丫頭青花嚷嚷著攙扶著豐盈的二娘跨門檻走了進來,人未到話到了:“小書回來了,怪不得今天咱家有燕子呢喃,青花!趕緊上茶準備吃的。”

二娘四十剛出頭,個子不高但很勻稱,麵皮很嫩,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年輕,畫了個淡淡的妝看著倒也落落大方,淺色百褶裙,淺綠色對襟寬袖褙子說著話擺腰理鬢一路小碎步風擺柳般的來到了藍熙書跟前:“真是啊!老爺!你快看小書多出息了呀!這身衣服威武不凡若不是在家裏,打死我我也不敢認奧!”

二娘又是前看又是後顧,左腕上白玉鐲隨著她手在藍熙書肩上胳膊上的揉捏而上下滑動,藍熙書真受不了他的熱情,二娘一貫會熱情,多少溫度的熱情隨手拈來,即使心裏萬丈冰窟也不會讓你麵上看出來,北方人講話就是虛頭巴腦的,歹毒說不上,就是從裏往外的虛,藍熙書不怎麽喜歡這個二娘,平時盡量不搭訕,見麵三兩句走人,常常弄得這個二娘很沒麵子,一直都是房子在後麵打圓場。

這次藍熙書容忍度很高,臉上始終保持著謙恭的微笑給這個二娘見禮。

一家人早用過飯了,藍熙書不讓二娘在張羅麻煩,隻是讓房子簡單弄點兒吃的就好,藍熙書坐在下首聽著二娘絮絮叨叨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隻盼著用點兒飯快回屬於他和房子的跨院看看。

楊士奇兩房妻室,大房身體不好,性情寡淡,不肯隨楊士奇遷來北京,還在南京故宅,這哥二娘跟了來,楊士奇有兩個兒子,讀書有成,曾經一度襯得藍熙書不學無術,大娘二娘背地裏紛紛埋怨楊士奇撿了個垃圾當寶,藍熙書多有叛逆出言頂撞,弄的跟大娘二娘的關係曾一度很緊張。

好在楊士奇治家很嚴,並沒有發生很多大戶人家發生排擠欺辱的事情,但是藍熙書還是很排斥這個家很大程度上與大娘二娘格格不入有關。

楊士奇有在家不言公事的規矩,這次也不例外,藍熙書簡單說些這次漠北之行的經過,雖然輕描淡寫了期間驚險,但有房子在旁輔助,竟惹得這個二娘實打實的抹了一會兒眼淚,讓藍熙書對自小抵觸的二娘有了很大改觀。

人有時候有偏執的人為放大自己孤立的環境,過度的質疑人性會誇大他人之惡,藍熙書忽然有了很多感悟,有時候離家出走真的讓人成長。

東扯葫蘆西扯瓢,二娘母性泛濫,拉不完的弦,話都讓她說了,氣氛夠熱烈,就是藍熙書有點兒如坐針氈,他在外也有點兒野慣了,不習慣在長輩麵前規規矩矩的坐著裝相,房子帶著青花出出進進,按楊士奇的吩咐收拾東跨院去了。

藍熙書覺得是火候請辭回房了,藍熙書剛剛抬起屁股,門外的來福一溜兒進來,麵色慌張的說有客造訪,並說已經進了大門了。

大家都一愣,哪家的客人這麽不惜外,不等主人恭請就直門而入的。

“快快去看!”楊士奇站起身形回頭吩咐二娘回避,舉步就往外走,來福顛顛兒小跑跟著,藍熙書也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