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幾個靠邊站在千步廊自個衙門口心情有點兒激動,眼睛都不夠使得,李百旺說書一樣介紹千步廊兩側的衙門口,如數家珍,聽的哥幾個如同落在天宮門前的一粒塵埃,這時候李百旺的優越感不再讓哥幾個反感。各大衙門口的大人物早車馬轎子回家了,留值的人清閑下來,有小吏出出進進,跟李百旺打招呼都鼻孔朝天不鳥哥幾個一眼。

張望飛簷鬥拱朱漆金釘,光彩奪目的承天門,環視朱紅宮牆環抱的廣場,禦道側有幾個小黃門提著燈籠姍姍過金水橋最靠邊的公生橋行去。

偌大的廣場上難見行人,森嚴寶相的紫禁城吸人魂魄而又讓人望而生畏。

有大肚便便的緋紅官衣的人出得武軍都督府,嚷嚷著大嗓門沿石階而下在一眾人的簇擁下上轎出大明門,有經過的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這也包括藍熙書他們。

爬起來抖抖衣袍,那行人不見了蹤影,藍熙書心下苦笑。

李百旺忙活著給哥幾個找住處,官家的人自由官家官,衣食住行是不用擔心的,藍熙書在京城有家,倒讓李百旺很感意外。

藍熙書很少跟哥幾個提及家提及自己的身世,從一些細枝末節哥幾個總能感覺到藍熙書避諱這些,所以也沒誰瞎打聽,就是好奇的井貌安也隻是背地裏打聽耗子,耗子也總是含混其詞說明藍熙書被人收養與家人不甚和睦,至親唯有房子。

所以藍熙書不說請哥幾個一同回家,哥幾個也都理解,因為從藍熙書臉上大家也看出來了,並無半點兒歸家的期盼和激動。

房子是不能進入大明門的,她等在了棋盤街,藍熙書擔心房子等急了,就囑咐李百旺安排妥當哥幾個,自己匆匆往回趕。

藍熙書這一走倒讓哥幾個沒了主心骨,蔫頭耷腦的誰也不張牙舞爪了,溜了一下皇城根兒就覺得開了大眼界了,任何事物都放在眼裏了。

燈籠高掛的棋盤街繁華不輸白天,藍熙書看到房子牽著馬踮著腳翹首企盼在一家瓷器店前,一串紗燈暈亮了她嬌俏的身形輪廓。

“哥!”房子揮著手,興奮的眉開眼笑,路過的一個青衫直綴頭戴平定四方巾的年少書生猛然一陣驚喜,剛帶搭訕,卻見房子的眼睛繞過他向後,他跟著房子的視線看到藍熙書錦衣衛官服立馬尷尬的蔫了腦袋而過,房子雀躍的拉住藍熙書的胳膊:“哥!你終於回家了,新家哎!我們回家嘍!”

“嗯哪!”藍熙書隻是看見房子高興而高興,他對那個房子稱之為家的家很淡漠,不管是修竹鬱鬱的南京宅邸還是如今陌生的北京新宅,他沒有期待所以對這個家也沒有想象。

但是藍熙書還是隱隱的想見到老頭,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它藏在內心深處從不觸碰,但是它一直都在,根深蒂固。

“家裏沒什麽人,大娘不習慣這裏的氣候一直不肯來,二娘來了,老媽子丫頭門房就幾個人而已,而且!最最開心的是我們不和他們一院,老爹知道你不喜歡住在一起,所以選個這個帶小跨院的宅子呢!”

藍熙書知道房子故意突出了老頭照顧他感受的心思,房子就像粘合劑,他想把藍熙書和這個家粘合在一起,但是,怎麽可能呢,藍熙書從來覺得自己不屬於那個家,一切都是暫時的,他要帶著房子另立門戶,這樣的念頭一直很強烈,但是沒實現之前他從不跟房子念叨。

藍熙書就故意裝作饒有興致的聽房子說話,他卻在打著另外的主意,想著一旦站穩腳跟就盡快另尋房舍,屬於自己的房舍,屬於他和房子的歸宿,這麽多年的浪跡無根,這一直是藍熙書的心願。

如今的北京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找不到當初他浪跡於此的影子,想想還是從這裏遇到老頭被其強行收養的,也因於此才得以認識房子,讓他的新從此歸屬不再漂泊無依,藍熙書就覺得自己和這個城市有緣,他甚至感謝這個地方。

那麽陌生也那麽欣欣向榮的北京城,南來北往的口音繁雜的令藍熙書不能辨別,皇上為遷都北京可謂嘔心瀝血,城池擴張,各地富戶遷居於此定居的不下幾十萬,街道規模嶄新有序,店鋪林立但不雜亂,民居敦厚規整,市井小巷雖然名兒五花八門,格局規範讓人覺得天子腳下充滿了帝都範兒,甚至連人來人往臉上的精神麵貌也大大迥異於他處。

藍熙書被房子帶的有點兒暈頭轉向,他不是路癡有著良好的方位感,卻也被房子帶著七拐八拐穿街過巷弄得有點兒迷糊,房子介紹其他的他到沒記住,職業習慣,路過的十王府邸,各提督衙門卻是記住了。

還以為錦衣衛千戶可以牛逼了呢,身臨北京城,過眼高府大衙藍熙書才覺得自己猶如滄海一栗,未來的路任重而道遠。

拐進井兒胡同,這裏距離繁華的商業街很遠了,這是偏低下一片院落群,朱門闊戶高樓難見,四合院或者幾重院落的宅邸卻也規整嶄新。

老頭一向低調,厭惡浮誇,選宅邸與此也在藍熙書意料之中。

“到了!”房子牽著藍熙書得手在一座宅門前站住,回頭看看藍熙書,藍熙書抬眼望著比一般民居稍微高大的門樓,大門開著,門上大大的楊宅被兩側的白紗燈籠特寫了,條石台階上一個老仆正在打掃,聽到動靜抬起老眼昏花的眼睛彎著腰就這樣遲鈍的打量著藍熙書和房子。

楊羅鍋!或者羅鍋楊,藍熙書和房子背地裏經常這樣稱呼他,楊家最老的老仆。

藍熙書和房子故意不說話,微微笑著看著楊羅鍋慢慢簇了全白的長壽眉,眼角的皺紋慢慢堆壘,看來真是老了,竟然半天沒看出來。

房子覺得楊羅鍋太過分了,你說藍熙書離家兩年年少變化大認不出也就罷了,自己離家也就是兩個來月他就居然認不出了。

藍熙書拉著她不讓她說話,依舊笑眯眯的看著站直了身子,羅鍋背彰顯無疑的老門房,藍熙書對老仆的感情甚至那些大娘二娘大哥二哥。

“四少!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