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的經過引得眾人側目,葛大倒不在乎,咕嚕著眼睛大飽眼福。

錦衣衛親兵佩刀林立,藍熙書極力配合著小黃門絮絮叨叨的小碎步,緊跟在騰騰舉步的夏煜身後,有兵丁的鼎力攙扶,不遠的一段路藍熙書還是走的額上見汗,腿上的刀傷最是疼痛,每走一步都會連筋帶骨的疼。

藍熙書的內心除了輕微的激動倒不慌亂,他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

白話文腳下輕巧在前側,藍熙書低首注意著他袍擺的起伏,起落腳的麻利,想著恐怕以後日日都要麵對這廝了,遠隔關山的較量落幕了,近在咫尺的暗鬥今天就要拉開序幕,藍熙書提醒自己真正的較量開始了,就目前而言,他有自知之明,他還不具備與之較量的資格,但是不急,藍熙書相信能夠成為你和我對手的這一天不會遙不可及。

“啟稟皇上,駐龍門所錦衣衛總旗藍熙書帶到!”夏煜和白話文倒身便拜,後麵的藍熙書葛大也跟著跪倒在地,藍熙書隻聽見耳邊有嘁嘁喳喳的低聲議論聲,什麽地方的口音都有,文臣武將分列兩廂,藍熙書感覺武得多文的少,藍熙書眼角隻掃到白話文的靴底和半邊屁股,兩側有大大小小的靴子在細微挪動,甲胄摩擦聲不絕於耳。

上麵的情形藍熙書在跨門檻時隻匆匆掃了一眼,一個身寬偉岸的男人龍袍加身好像側坐在紫檀木扶手鑲金嵌玉的龍椅上,一手執額,臉藍熙書根本沒看到,那團花簇錦的袍袖掩其廬山真麵目,一個胖墩墩的太監正在皇上耳邊細語。

一種無形的壓力自那張龍椅上彌散,隨著一聲輕咳,周遭兩側鴉雀無聲。

藍熙書再不敢胡思亂想,靜靜的等著。

“都起來回話!”老太監綿軟的語調響起。

“謝皇上!”

藍熙書跟著夏煜和白話文起身,微微一抬眼,永樂帝正用一種氣壓山河的眼神望過來,些許斑白的長須在他手下順暢,額紋和眼袋藍熙書都看得清清楚楚,但那種虎老威風在的霸氣讓藍熙書心下凜然趕緊垂下頭。

皇上的右手展開的正是夏十榆浴血的羊皮地圖,和林被標注的特別大,他的拇指正點在夏十榆特別標注的沙琿原,小手指點在了捕魚兒海。

他在排除他人打量最後麵的藍熙書和葛大,夏煜識趣的往旁閃身,白話文也稍稍挪動了一下,藍熙書感覺自己無遮無攔的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皇上的目光淩厲的搜刮著他,那感覺如同被抽絲剝繭靈魂一絲不掛。

沉默半晌。

藍熙書隻覺得他被上麵無形的目光的壓迫的透不過氣,傷腿開始不可抑製的顫抖,藍熙書有著過人的自製力,但是他平生第一次發自內心的顫抖了,藍熙書咬著舌尖強製自己冷靜,鼻尖見汗。

“軍情可靠?”朱棣垂下手,端正了坐姿看著垂手而立,傷腿血染殘袍,少年人的倔強從他的挺拔的脊梁顯現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居然沒有一般人初次麵聖的不知所措和誠惶誠恐,膽識可見一斑。

“完全屬實!是夏大人帶著我們輾轉漠北細致排查所得。”藍熙書把頭垂得更低:“因為深入太久恐貽誤軍情呈報,夏大人未及將兀良哈部與韃靼勾結的軍情陳於書麵,就帶我們匆匆折返。”

“兀良哈膽敢勾結阿魯台?”朱棣紋絲沒動,語氣絲毫不見波瀾,但殺氣卻瞬間彌漫了全場:“喂不熟的狗!”。

朱棣最後一句很輕,藍熙書沒聽清楚,藍熙書一抬眼,隻見朱棣麵寒似水,眼角的殺氣繞場。

藍熙書見龍顏觸怒並未針對自己,揪起的心放鬆了些。

“啟奏皇上,兀良哈年前頻繁向我朝索要軍需物資,皇上酌情裁定之後,兀良哈怨氣始露端倪。”說話的正是先鋒張輔,他將藍熙書先前所報整理成奏章,一個太監呈給了朱棣,朱棣匆匆看了數眼就放下了。

“此次你們錦衣衛首功一件,年輕後輩很是了得!”朱棣捏著地圖卻把奏章遞給旁邊的太監:“你叫什麽?藍藍……”

“錦衣衛總旗藍熙書!”藍熙書心裏一陣突跳,沉聲回答:“這都是夏大人和白大人指揮得力調度有方,雖然損失慘重但也幸不辱命。”藍熙書很緊張,本來在心裏排練了好幾遍的話說起來有些磕絆,但到底大概意思到了,果然,夏煜和白話文都被藍熙書的順手馬屁拍的身心舒泰,藍熙書的表現出乎夏煜和白話文的意料。

“皇上英明,下麵的軍士俱是忠勇可嘉!”夏煜剛想出列順嘴來幾句,白話文卻先聲奪人了。

“嗯!朕很欣慰。”朱棣緩和了語氣,忽然一指藍熙書後麵的葛大:“不必跪著了,起來吧!”

藍熙書這時才想起還有個跟屁蟲葛大。

“草民不敢!”葛大跪的很瓷實,心裏擊鼓,嘴巴哆嗦。

哦!朱棣怔了一下,草民?

藍熙書暗暗吃驚葛大的機敏,趕緊踏前一步再次跪倒,他脫離了兵丁扶持,傷腿不穩幾乎跌倒:“回皇上!此葛五牛非我大明錦衣衛,但一直在漠北潛伏刺探軍情,此次我等得以順利帶回軍情葛五牛出力最大。”

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啊!

葛大!你小子行啊!

有太監急急走近朱棣,幾句耳語,朱棣點頭,藍熙書一見皇上毫無回應,倒好像忘了自己和葛大這茬了,不禁有些焦急,葛大也是,跪在哪裏早難受死了,見上麵沒動靜,忍不住挪動膝蓋,想看藍熙書的意思又不敢側頭。

周圍鴉雀無聲,咳嗽都沒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上麵才有了動靜。

“這件事情著夏煜酌情處理,傳朕旨意,凡此次有功人員多加褒獎,藍熙書少年英才,晉錦衣衛千戶一職,重傷在身不必隨軍,禦賜繡春刀述職大內,著太醫跟隨回京。”

藍熙書聞聽隻覺得天旋地轉,趴在地上叩頭謝恩。

夏煜和白話文跟著說了些什麽,藍熙書都聽不見了,滿腦子回旋著皇上賞賜,晉升千戶固然可喜,但禦賜繡春刀,意義就更大了,足見皇恩浩蕩。

藍熙書再次被攙扶著退出大殿,頭重腳輕半天沒緩過勁兒來,前麵一陣腳步踢踏盔甲嘩棱,藍熙書還未看清來者何人,就見旁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齊呼漢王英國公。

藍熙書跟著矮下身去,一雙雙軍靴騰騰而過,佩劍佩刀摩擦甲胄的聲音連響成一片,除了趴在地上的歡呼,來人雄赳赳而過,根本不予理睬,藍熙書抬了一眼隻看見幾十個盔明甲亮的將軍簇擁著趾高氣揚的朱高煦直奔大殿。

藍熙書隻看到一個晃動的背影,心裏不禁**了一下,這就是傳說中的漢王朱高煦啊!

別人都呼啦啦起來了,藍熙書卻很費勁的被人扶起,藍熙書一扭臉確是耗子,耗子沒說話,眼簾垂著,正給夏煜和白話文見禮通報,有兩支出關接應的錦衣衛回來了,白話文匆匆而去。

藍熙書心裏冷笑,白話文期待的陳六福是永遠也回不來了,他不知白話文等不到他的小舅子會做何感想。

有小黃門傳旨,皇上急召夏煜,夏煜交代幾句跟著又折返而去。

耗子打發走了攙扶藍熙書的兵丁,藍熙書靠在耗子的胳膊上,腳步一拐一拐的走:“丁啞回來了嗎?”

丁啞被白話文安排出關了,那一隊不知道,藍熙書很擔心丁啞的安全。

“回來了,三少!丁啞說,他一直都被人盯著,你猜白話文派誰盯著他?”耗子小眼睛笑意很濃。

“葛亭剛!”藍熙書也笑了,心情好了很多。

“三少神算!葛亭剛聽說你們回來了,而且避開了白話文樂的跟撿到寶一樣,不過他不敢來。”耗子拿眼瞟著無精打采的葛大:“咋了這是?葛老大!”

藍熙書當然懂得葛大的心思,回頭說:“葛大!你放心,你時來運轉了。”

“屁!皇上連提我都沒提!”葛大一心歡喜落了空,堵得慌,那張讓人食不下咽的黑臉拉得老長。

“還怎麽提,你一介草民還要皇上親自頒旨嗎?我會探聽一下夏大人的意思,你要沉住氣。”

“也是啊!”葛大轉憂為喜。

藍熙書示意趕緊閃人,你看著人來人往的,隨便拎一個不是將軍就是當朝大員,入關沒幹別的光跪拜了,這膝蓋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