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龍門所,過榆林,遙望青銅峽和石嘴山,藍熙書帶著耗子跟隨鐵杆三爺的馬幫沿長城外線一路輾轉過了大同鎮軍事防區,一直向北,黃河拋卻,大明拋卻,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到達韃靼邊沿的錫拉木倫河流域,半個多月的行程終於到達了鐵杆三爺的目的地—————涼鎮!

這更是藍熙書執行任務的目的地!

涼鎮之南五百裏遙望長城是著名的大明軍事重鎮大同鎮,涼鎮往西就是水草豐美富庶的河套地區,往北**就是韃靼腹地,偏東就是兀良哈的地盤,偏西就是瓦刺的勢力邊沿。

涼鎮————是個特殊的地方,他之所以特殊是因為來往韃靼,大明,瓦刺和兀良哈多方複雜的走私貿易,這裏是各類走私貿易者的天堂,大明衛所的軍事力量和查繳走私力量觸及不到,北元各部對這裏的貿易交換多有依仗也很少大規模動用武力掃蕩,所以,大明對邊境貿易的多方鉗製,成就了涼鎮的繁榮,這裏特殊的地理,特殊的貿易繁榮,也生成了特殊的人文軍事政治格局,多方不管,一直由一種神秘的黑幫勢力控製。

錦衣三少藍熙書搭幫鐵杆三爺的走私馬幫這一路走來可謂長了見識,說起來藍熙書的由頭令人同情,妹妹被人拐賣,據說被人拐賣處境,據說涼鎮是最大的走私人口貨物的集散地。

一切順理成章了,這得感謝錢大千的人脈鋪展,藍熙書真是料想不到,錢大千的銷贓渠道竟然遠達涼鎮。

也算是錢大千對藍熙書的投桃報李。

尋親?誰信?

五十開外跑馬近二十餘年的鐵杆三爺隻是一笑了之,信與不信又有何妨,憑著錢大千的信譽保證,這位久經人心的矮小的硬氣小老頭從不多加過問,同藍熙書虛與委蛇客客氣氣一路行來,竟也對藍熙書這對主仆並不反感,憑他識人認人的眼力,這個年紀輕輕貌似揮金如土的少年郎絕非泛泛的紈絝子弟。

能在這條道上跑二十餘年,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知道的最好也別好奇,鐵杆三爺經常對他的一對雙胞胎兒子如是說。

遠遠的看到涼鎮,石頭房子,氈房,久居的帳篷,甚至大明翹角飛簷數重進出院落的房子,這是個奇怪的地方,各種形式各種文明混雜,看著不搭,卻自有一種相安無事的和諧。

崇山峻嶺天邊褪去,大開闊大緩衝的地勢迥然有別於關內,風在這裏都是有棱的,有性格的,隨便一刮就是個幾天幾夜鬼哭狼嚎。

藍熙書迎著風裹緊了鬥篷,一出大明軍事防區,鐵杆三爺就命令馬幫上下給重載的騾馬掛上銅鈴,嗬!鈴音叮鈴的混音居然這樣悅耳,野慣了的馬幫夥計在馬背上搖頭晃腦嚎起了粗野小調,那些個沒板沒眼的洋腔怪調時常惹得整個馬幫的人哈哈大笑著跟著起哄,見慣了這些的藍熙書都會跟著晃動馬鞭打節拍。

百十裏不見人煙的情況不見了,不時能聽到駝鈴聲和別處而來再次交集的馬幫鈴聲。

時過十月中旬,萬物蕭條,山水瑟瑟,但涼鎮卻有一種另類的生機,這裏是男人的天下,過眼俱是高頭大馬彪悍強武的北方大漢,漢人,蒙人,麵孔種族服裝五花八門奇形怪狀,但是人們都不會投注一個奇異的眼神。

藍熙書在這裏就顯得俊美的有些不像話了,反倒是他惹得一些路人多看了幾眼,眼神竟帶各種猥瑣。

鐵杆三爺熟稔的跟各路馬幫的頭人客套寒暄,即使是對手,也都會含笑一個稽首而過。

在這道上混的,千萬不可以貌取人,沒有點兒本事別說在涼鎮站著進去站著出來,就是在大明重重的關卡你都混不出來。

鐵杆三爺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有時候不能太拿自己當人,有時候又不能太把別人當人。關鍵掌握火候。

話很深奧,藍熙書品出了滋味,常常拱手做受教狀。

“後麵的跟上跟上!看好自己的貨!到地頭了。”鐵杆三爺的大兒子響著馬鞭大聲的招呼後麵的夥計,二三十口子人立馬規規矩矩的整出了隊形在涼鎮最南頭的古亭棧停下了。

涼鎮就南北直通通的一條街,街道寬闊的像個跑馬場,兩旁的建築毫無格局,古亭客棧是進涼鎮的第一家中原房屋結構的客棧,這裏是鐵杆三爺跑馬的一貫落腳處,人說人熟是一寶,一點沒錯。

藩籬牆,客棧沒門,身著麻袋片子服裝的夥計呼啦啦出來了五六個,安排馬幫進入,歸置貨物。

“小兄弟!先住著,這裏粗了點兒,但是這裏的掌櫃的是甘肅人,故鄉人好說話!”鐵杆三爺下了馬,馬鞭拄了一下老腰,捋著稀不楞登的幾根花白胡子笑嗬嗬的往裏讓藍熙書,藍熙書也下了馬,這一路的顛簸總算到地頭了,住哪裏藍熙書真不介意。

“多謝三爺這一路照拂,小藍感激不盡。”藍熙書微一躬身抱腕,忽然一陣風起,一個身影在自己的左肩一閃,自己的鬥篷帽子被扥了一下,藍熙書沉肩拐肘一側身,一串銀鈴笑聲在自己的右耳畔蕩漾開來,鼻息跟進,一陣馥鬱濃烈的香草味撲來。

“三爺!新來的夥計嗎?麵嫩啊!”

藍熙書閃身之際,一個緋色長裙,收腰貂絨小襖,發辮多多,眉眼彎彎的小女子忽然把她的胳膊搭在了藍熙書的肩膀上,話是衝著鐵杆三爺,眼神一拐卻是妖媚的停在了藍熙書的臉上,烏溜溜的笑眼上看下看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之心。

藍熙書沉肩移步,不動聲色的閃開了去,那女子空架著胳膊肘兒咯咯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