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隻有新人笑,哪曾聽得舊人哭。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恨不得再用筷子夾上一個。

春心萌動的二人還沒下船,就見紅色燈籠的映照下,小樓的窗戶推開了,一位絕世佳人坐在窗邊,輕撫著一張古琴,輕聲唱著一首詞。

紅滿苔階綠滿枝,杜宇聲聲,杜字聲悲。**未久又分離,彩鳳孤飛,彩風孤棲。

別後相思是幾時,後會難知,後會難期。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詞,一首情詩。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這人正是“暖玉”,唱的這首詞是唐寅的《一剪梅》,寫得非常有味道,就象懷春的少女突然敞開了心扉,不知道是不是他見了秋香以後寫的。

反正這兩人現在是把自己當作唐伯虎了,隻見樓上的佳人時而深蹙蛾眉,楚楚動人,時而莞爾而笑,眉目含情,簡直就是夢裏的秋香再現。

想不到這煙花巷裏還有這等絕美貨色,真是難以想像。

他倆現在就希望樓上這位姑娘從窗戶裏扔個什麽東西下來,就象當年潘金蓮用晾衣杆砸在西門慶身上一樣。

“元敬兄(戚繼光的字),汝貞(胡宗憲的字)兄,還是你們兩位會找地方啊!要不是你們帶我們來,我們哪裏知道還有這麽好的地方?”

戚、胡二人笑了:“二位大人過獎了!這還隻是開始,後麵還有更好的呢!咱們裏麵請吧!”

“請!請!請!”閔、鍾二人的心裏已經象貓爪撓心似的,恨不得趕快一親芳澤,洞房花燭。

一直在大堂忙乎的“賽桃花”聽到了手下人的通報,急忙笑著迎上前來:“各位大爺,來啦!”

微笑著看了看兩位“大人物”身後的戚、胡二人,算是打了個招呼,再看後麵穿著便服的,赫然就是那天帶兵抓人的黑臉大漢,不由得花容失色,尷尬著哈腰轉向“大人物”:“相逢何必曾相識,各位爺,裏麵請吧!”

閔維義看著老鴇扭動如蛇的腰肢一擺一擺,一點點將他心裏的那團欲火點燃,不禁咋了咋舌:“連這老鴇都這麽有文采啊,兄弟我今天真是開眼了!”

“賽桃花”盈盈地回過身子來笑了一下:“爺!我都已經是半老徐娘了,您就別拿我開玩笑啦!”

胡宗憲笑著在她仍然緊致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半老徐娘怎麽了?到現在仍然是風韻猶存啊!我們這位媽媽桑原來一定是個美人坯子,也沒準爺幾個就有人喜歡你這一口的呢?”

“哈哈哈!”大家一下爆笑起來。

胡宗憲的這一下揩油,很快就打消了閔維義和鍾欽良第一次來這的緊張情緒。隻要有人放得開,大家都是頭一條船上的人,就沒有什麽顧忌了!

天下哥們兒四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

越往後越鐵,尤其是這最後一項。

所以,現在的閔、鍾二人,已經完完全全把戚、胡當作自己的哥們兒了。

閔、鍾二人跟著老鴇來到大堂,一下也被那幅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吸引住了,當看到另三個才子在後麵題的跋,他倆都發出了驚歎的聲音:“看來這個桃花館還真是藏有寶貝啊!”

不過,這倆眼拙的人,遠遠沒有胡宗憲這麽懂行,絲毫沒有看後麵用墨的破綻來。

他們也更不會知道,寫這幅字的不是唐伯虎,而是個瘋秀才,現在還在戚繼光的大營裏昏睡呢。

戚繼光這時悄悄給“賽桃花”使了個眼色,她迅速會意,輕輕擊了兩下手掌,隻見一位白衣少女邁著娉婷微步緩緩走了出來,看得閔、鍾二人眼睛都直了!

來的正是“溫香”!

人還未至,清香先到,白衣裙擺之間,香溢芬馥心脾。

“溫香”緩緩走到近前,就象前幾天一樣,也不說話,輕輕施一萬福,彈起堂前的古琴來。

碧桃花樹下,大腳墨婆浪。未說銅錢起,先鋪蘆席床。

三杯渾白酒,幾句話衷腸。何時歸故裏,和她笑一場。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漫勞海內傳名字,誰論腰間缺酒錢。

詩賦自慚稱作者,眾人多道我神仙。些須做得工夫處,莫損心頭一寸天。

一彈一唱之間,袖擺微動,玉指輕揚,音似鶯鳴,驚為天人!

閔、鍾二人此刻已經完全陶醉了,眼珠子象陷進了泥潭裏一樣,動也不動。

戚、胡二人相視一笑,前麵這首他們上次聽過,好象是叫《醉詩》。後麵這首倒是新的,聽風格也是唐伯虎的,看來瘋秀才張元勳還是教了她們不少詩句的。

“溫香”站起身來,問了一個問題:“幾位爺!可知道剛才奴家唱的是什麽?”

閔、鍾二人相視一眼,回頭看看戚、胡二人隻是笑而不語,隻得搖頭:“姑娘請說,我們還真不知道!”

“溫香”仍是怯生生地答道:“請恕奴家放肆,前一首是唐伯虎的五言律詩《醉詩》,後一首是七言律詩《言懷》,也是唐伯虎的。”

“好個醉詩言懷,太好了!”閔、鍾二人原來也是進士出身,混到今天的巡撫地位,雖然說曆經摸爬滾打,但心裏那點士大夫出身的文風傲骨還是有的。

“老板娘,有酒不?能不能請這位姑娘與剛才樓上那位姑娘一起,我們找個地方小酌一杯?”

這二位巡撫明顯比上次的戚、胡二人還要猴急,直接要求喝酒言歡,估計心裏早已經恨不得立刻把美女們撲倒了。

戚、胡二人快速地對視了一下,他們明白到了該主動消失的時候了,看這兩個人現在的猴急樣兒,恨不得用眼睛就把美女扒個精光。

接下來應該把空間留給他們,一會兒就要看“暖玉”、“溫香”的**功夫怎麽樣了。

他倆給“賽桃花”使了一個眼色,她趕忙接過話頭:“有有有!我們這裏有上好的女兒紅!雅間也已經備好了,都是後麵這兩位爺預訂的!”

“嗯!”閔維義和鍾欽良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戚、胡二人。還是哥們兒夠意思,居然早早就考慮到了。

胡宗憲這時湊近了他倆的耳邊說了一句:“兩位兄台,如果滿意的話,一會兒盡管上樓,費用我們已經付了,盡可痛快淋漓地瀟灑!不過,如果你們二位自己還想有什麽打賞的話,兄弟我可管不了……”

“哈哈哈!兄弟夠意思!那我們倆可就不客氣了!如果到位,我們自己打賞!哈哈哈!”二人話沒說完就跟著“溫香”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貪婪地用鼻子吸著她散發在空氣中的清香。

眼見秀發飄飄,白衣勝雪,一直也沒怎麽言語的鍾欽良問了一句:“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姑娘回過頭來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叫‘溫香’。”

回眸一笑百媚生,家裏妻妾無顏色。

這一笑把提問的鍾欽良笑得全身酥麻,就象被人勾去了魂一樣,象個木偶一樣跟著她一步一步向前。

正在這時,樓上又有一位女子輕啟蓮步走了下來,也是一襲白衣,清純俏麗,溫情款款,眼波中流露出萬種風情,讓人心動不已。

二人不禁停住了腳步,這才看出這就是方才樓上靠窗那位撫琴彈唱《一剪梅》的那位女子。剛才隻是遠觀,現在是近看。都說近看不如遠觀,可是這位女子卻是遠近皆宜,而且越走近越讓人著迷。

步步款款之間,縱然是貴為封疆大吏的巡撫,也睜大了眼,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隻見這位女子就站在樓梯的正中間,輕施一福,微笑著說道:“奴家名叫‘暖玉’,在此迎候二位爺!”

在說到“爺”的時候,她微微低下的頭正好抬了起來,看了二人一眼。

這一眼,柔波似水,就象會說話一樣,把二人的褲帶全給看鬆了,恨不得現在把浙江、福建二省的印章交給她都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二人這時迅速對望了一眼,那意思是現在趕快就把這二位絕世美女作一個分配,一會兒可別打起來!

鍾欽良還是比較鍾情於“溫香”的香氣逼人,眼睛一直望著她。

閔維義明白了,默許了他的選擇,看著眼前的玉人兒會心一笑,意思是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暖玉”就歸我了。用不了多會兒,我就要把她變成“燙玉”、“火玉”!

這幾段彎彎折折的樓梯並不長,但是對於閔維義和鍾欽良來說就好象萬裏長城一樣走也走不完。

閔維義已經迫不及待,猴急地就想伸去去牽“暖玉”的手,“暖玉”卻俏皮的一笑,甩開了他,輕輕地向上跑去。

這時候,“溫香”也“撲哧”笑了一聲,輕輕說了一句:“姐姐!等等我!”然後也提起羅裙子向上跑去,看得兩位如虎似的“大人物”更加心急火燎,在後麵拔腿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