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她身上被花瓶碎片劃破的幾處傷口:“這些傷對你來說,不礙事吧?”

她點頭:“回老爺的話,不礙事,雨竹隨身帶有秘製的金創藥!”

他笑了笑:“那就好!你現在趕快敷上藥,馬上有重要任務派給你!”

“有重要任務,我?”少女不明就裏,滿麵狐疑。

他眼睛一瞪:“怎麽?你剛才不是已經用割腕明誌,誓死效忠於我麽?這麽快就變了?”

她當即一凜:“奴家不敢罵!既然已立誌反正,當誓死效忠老爺!還請老爺吩咐!”

他指了指窗外:“現在擋在我們路上的,就有這個又臭又硬的張居正,不過我們現在還得聯合他立好少主,擊潰戴才。所以,如果你一會兒就借領著歌伎起舞的機會,吸引他的注意。我借機將你贈予他,就能了解他的一舉一動。”

她先是點頭,繼而很快哀傷起來:“老爺!您這麽快就不要奴家了!”

他大笑著攬過她的肩頭,湊近去聞她發裏的清香:“放心吧!小寶貝!做大事者不居小節,等少帝登基以後,我這個首輔坐穩了,把他這個不知死活的次輔象他老師一樣擠兌回老家,你就是大功一件,我就光明正大地迎娶你過門,正式冊封你為側夫人!”

“當真?”少女的眼睛裏煥發出光彩來。

他使勁吻向她的櫻桃小嘴,然後哈哈大笑:“當然是真的!我高拱可是說一不二!哈哈哈!趕快去準備吧!”

一刻鍾後,高拱府內大廳裏,首輔和次輔大人這酒,喝得正歡。

都已經喝了好幾巡了,已是杯盤狼籍,隻有歌伎們還在翩翩起舞。

兩人都是麵紅耳赤,嘴裏還大聲著曲兒,唱完一首《平沙落雁》,又來一首《魚樵問答》!

要說這明朝當官就是舒服,大半天的喝酒,也沒人管。不過,要想這麽輕閑,必須得當官當到他倆這個地步才行,隻有皇上能管,別人根本管不了。

高拱已經明顯不行了,連續作戰讓他早就呈現出一副醉態,可既便如此,他仍是頻頻舉杯:“叔大!昨日之酒未盡興,今日繼續!你是好兄弟,對於你的恩師徐宰輔,我是心存愧疚的。論為人、論肚量,我都不如他,有機會代我向他問好!你能代表你的恩師原諒我麽?”

張居正聽到高拱說出這些話,早在心裏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你當我傻啊!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當時是徐玠老師瞎了眼,把你這隻如假包換的白眼兒狼推薦上去,你現在終於首輔了,還不知足啊,還嫌擠兌我們師徒不夠麽?

雖然這麽想,但他卻是一副感動的模樣,拱手向高拱說道:“兄台莫要這樣說,徐玠老師隱退主要還是身體不濟。而且,兄台本來就是恩師一手提拔的,兄台和恩師誰做首輔都是一樣的!倒是兄台這番推心置腹之話語,讓人敬佩,必將留存青史!來!兄台,再浮一大白!”

高拱聽他這麽一說,也是一副動情的樣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他走過來,旁邊的管家忙伸手去扶。

“躲開!”高拱張嘴就罵:“別攔我,我要和叔大痛飲三百杯!”

卻是沒走幾步,就一個狗吃屎絆倒在地。

旁邊剛才領舞的那名歌伎正好在旁邊,趕忙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這回,高拱卻是沒罵這個美女,順勢摟著她的腰,還用食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乖乖的啊,看爺晚上怎麽收拾你哈!”

美女歌伎羞紅了臉,卻又不敢放開高拱,怕他再摔一跤,就這麽被橫摟著,非常楚楚可憐。

這個首輔大人也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摟著美女繼續朝張居正走過來。

張居正看了一眼這位美女,表示同情。

這時候,高拱把盞裏的酒一飲而盡,又大著舌頭,讓旁邊的美女趕緊倒滿。然後貼近了張居正耳語:“叔大,我跟你說一句心裏話,我高拱,朝堂上佩服的唯一一個人,就是你!我今天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你!”

“這個!”他一把摟過旁邊的歌伎:“這是我花大價錢從嘉興樓買來賣藝不賣身的頂級頭牌,我已經找穩婆驗過了,還是個地地道道的雛兒,沒**的。叔大,今天我說話算話,這個送你了!”

張居正也一副喝高的樣子,站起身來對著高拱作了一揖:“老兄,金銀美色,天下誰人不愛,何況這麽漂亮的處子。不過,老兄,別的我都可以收下,唯獨這個我不能。因為什麽,因為君子不奪人所愛哈。老兄,這個你必須留著,你高興,我就高興了,這天下,也就高興了,哈哈。”

高拱卻是沒接話,朝張居正一擺手,已經伏在桌上起不來了。

張居正搖晃著身體,又對著他一揖,看他仍然趴在桌子上,就用雙手對著下人們不停地畫著圈:“老史!叔大告辭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首輔大人休息哈,我回去了!”說完擺擺手,搖搖晃晃出了高府的大門。

聽到張居正出了府門,剛剛還癱軟在桌上的高拱迅速站了起來,雙手在下人遞過來的銅盆裏捧起水來,洗了把臉,接過毛巾擦幹,臉上頓時沒了醉鬼的模樣。

這時候再看他,象換了個人似的,臉也不紅了,舌頭也不卷了,吩咐下去:“去,替我請顧命大臣、禮部尚書高儀來,就說有要事相商!”下人應聲退下。

原來剛才高拱一直在裝醉,也虧他裝得出來。

這得需要多大的酒量和多高的演技!

……

高府外,轎夫抬著張居正在快步行走。這酒居然從下午一直喝到了晚上。

一彎下弦月如鉤,倒立天邊。空蕩蕩蕩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麽人。

看看逐漸走出高府的視線範圍了,張居正突然叫了一聲“停!”

走在最前麵那位轎夫,就是昨天為他報官職的那位,其實是馮保派出保護的大內第一高手青龍。

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

青龍悄悄靠近了轎子邊,低聲答應:“大人!”

張居正遞上一塊自己的牌子:“替我去請吏部左侍郎呂調陽到我的府上來,就說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是!”青龍應聲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遠處的巷道中。

張居正感歎少主確實英明,主動討好高拱,能夠緩解很多矛盾。這一招既是投石問路,又是緩兵之計。

感歎了一會兒,他慢慢把把右邊小窗戶的簾子打開了,輕聲吟了一句詩:“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

原來和高拱一樣,他其實也沒喝醉,除了布置見呂侍郎,還饒有興致地賞月、吟詩。

這兩大高手其實都在裝醉,可是剛才喝下去的都是真酒。

逢場作戲,必須有實力,還得拚演技!

轎子很快到了自已的府上,張居正邁步入門,在管家遞過來的銅盆裏洗了把臉,接過毛巾的同時,輕聲喚道:“取筆墨紙硯來!”

不一會兒,他就快速寫好了一封信函,裝入一個小竹筒中,遞給門外四個人:“你們四個人回去吧,這幾天不用跟著我了,要不然,你們作為大內高手,不保護皇帝反而保護我,也不好,明天我自己的轎夫和衛士跟著就行了,另外,把這個交給馮大總管。”

看到四個人猶豫了一下,他輕輕捏起了胡子,用著一種令人折服的微笑,使人難以抗拒:“快去吧,信函要盡快交給馮總管!”

四個人單膝跪地稱是,三躥兩跳,施展輕功,很快消失在了黑夜裏。

……

馮保一直緊張的在東宮院內踱步,他在等張居正的回話。可是,已經到晚上了,仍然沒有消息,左等不來,右等還不來。

院外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種鳥叫的聲音,聲音不大,但傳得很遠。

聽到這個叫聲,馮保馬上停住腳步,他的嘴裏也發出了相同的一種叫聲。

院牆外的四個人聽到發回的信號,朝著他發出聲音的地方跑來,到了幾百米的地方停下。

一人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了一下距離。然後從同伴手裏接過一把硬弓,把張居正信函的小竹筒綁在箭頭上,猛地發出一箭!

馮保的腦後象長了眼睛一樣,看也不看,隻用袖子一卷,就把那支箭收在手中,取下竹筒。

然後,他袍袖一張,身子快速掠起,迅速來到東宮正殿,把竹筒遞給了少主。

朱翊鈞打開竹筒,拿出信箋,隻見張居正的信函簡單而明義:“已同高拱繼續示好,但高拱仍然心存防範,而且似乎打算有所動作。”

不由得罵了一句:“這個高拱,真他媽不是省油的燈!”

想了一想,他招手讓馮保過來:“你告訴張居正,讓他別灰心,繼續示好,注意將計就計!”

“是!”馮保應聲走了。

……

張府內,青龍已經帶著吏部左侍郎呂調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