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拉住呂調陽的手,寒喧幾句,吩咐看茶。不過,他並沒有讓青龍走,青龍也奇怪自己的四個同伴已經走了,但也不便問什麽,垂手立在門邊。

呂調陽抬起眼看了一眼青龍,以前好象很少看到這個人。

張居正揮揮手向他示意自己人,兩人開始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其實就是完全的政治同盟。

政治,就是把自己身邊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身邊的人搞得少少的。

談了一會兒,呂調陽起身要走。

青龍卻在這時走上前來,遞給張居正一紙字條,正是馮保的飛箭傳書。

張居正悄悄打開字條看了看,隻有四個字,“將計就計”,他很快明白了少主的意圖。

他親自送呂調陽到府門外,拱手道別。

晚上的風似乎大了起來,送走呂調陽,剛想回身,他卻吃了一驚。府門的旁邊,不知什麽時候走來了一位白衣女子。

身後的青龍也一眼看見了,一閃身擋在了他的身前!

這女人居然是高拱府上喝酒時那位被欺辱的頭牌歌伎!

女子倚著門邊,輕輕半蹲著,道了一個萬福:“賤妾參見太傅大人!”

看到這位來曆不明的美女,張居正開始佩服起少主這位年少的學生了,原來主動去高拱那兒有效果!這一招投石問路,還真問出些東西來,隻是現在還不知道高拱老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得看看再說,想辦法將計就計!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臉瞬間紅了,眼神也瞬間迷離起來,身體輕微打著晃,繼續著剛才在高府喝酒的表演。

其實他早認出了這名歌伎,但他仍然假裝糊塗:“你,你是誰?”

這個美貌女子突然一下子抽泣起來:“我剛才在高大人府上見過張大人。”

“噢,對了,你是首輔大人府上的人。首輔大人太客氣啦,我已經到家啦,這不?剛才呂侍郎又來找我喝了兩杯,剛剛把他送走,你回去稟告首輔大人,請他放心,我沒事,馬上休息啦,我還等著有機會再和首輔大人繼續痛飲呢。”

那個女子抽泣得更厲害了,兩個肩膀在不停地抖動著,一副讓人痛憐的模樣。

連青龍都油生一種想把她扶起來的衝動。

但張居正不能,他已經看出來這是高拱施的“美人計”:“你,你怎麽哭啦?”

這名楚楚動人的女子,突然一下脫下了衣裳,露出如雪一樣白的背!

隻要是男人,都會在這一瞬間睜大了眼睛!

女人的背特別白,但背上可怕的是一道一道的血痕,有的皮肉都翻卷了過來,赤紅的血印與雪白的肌膚,對比衝突得特別厲害。

女子一邊哭一邊說:“我叫雨竹,一年前被高拱買入府中,作了歌伎。他屢次想霸占我,我誓死不從。而大夫人張氏卻以為他給了我很多好處,變著法兒折磨我,這些血印都是她打的。”

“今天他喝多了!您走以後,他讓我扶他回寢房,把我逼到一個角落,就撕我的衣裳,要強暴我。”

“我正在掙紮中,誰知道大夫人忽然站在了身後,高拱被她一頓臭罵給罵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正在哭。”

“可這個惡毒的女人忽然惱了,一邊罵我狐狸精,一邊操起鞭子就打。我再也活不下去了,就趁她打累了偷偷跑了出來。希望太傅大人能夠收留我!賤妾必將粉身相報,萬死不辭!”

青龍都看不下去了,左手攥緊了拳頭。

張居正卻好象被酒迷住了眼睛,自顧還在輕輕搖晃著。

過了好一會兒,才大著舌頭開口了:“收留?談不上收留。你既然相信於本閣,那就暫且在本閣這裏住下。找一個時間,本閣替你在首輔麵前說一句話,懇請首輔大人原諒就好。要不然,你這象漏網之魚似的滿處跑,也肯定不是長久之計。”

雨竹跪了下去:“多謝大人,雨竹在這裏給大人磕頭了!”

張居正向後麵擺了擺手,身後的管家上來扶住了他:“老爺!”

“文晉,將青龍將軍和雨竹姑娘安排到對麵的別院,注意給他們各自安排一個相對僻靜的房間,不要與普通的客卿們安排在一塊,避免打擾!青龍將軍,這段時間,煩你照顧好雨竹姑娘。”

“是,老爺!”管家先後招了招手,兩個下人過來攙住了張居正回房休息。管家又對雨竹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她和青龍走了。

看著他們都走了,張居正一個人在自己院內踱起步來,看著天邊的月亮自言自語:“‘美人計’和‘苦肉計’,高拱這兩手並不高明,但是少帝的‘將計就計’是真厲害,少帝現在越來越可怕了!”

……

張府別院,青龍突然一下理解了太傅讓他照顧好這個女子的原因。

女人,越是美貌,越是難以捉摸!

管家張文晉還著他和雨竹來到了一個房間,叫來一個大夫給她上藥。

連大夫在上藥時都發出了惋惜的歎聲:“太狠了,這姑娘真是一個苦命的人!”

上完藥,他、管家和大夫一起退了出來,她已經疼得昏厥了過去。

但是他並沒走遠,一直埋伏在對麵的房頂上看著雨竹的房間。

一直過了很久,她屋裏忽然有了一點火光。

隻見她舉著燈,在屋內找到了一套女眷的衣服,攤在桌麵上,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把藥粉均勻地灑在衣服上,然後把身上白衣服脫了,換上灑了自製藥的衣服,盤腿打起坐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象獲得了重生一樣,她居然可以自由行走了。

她不用醫生的藥而用自製的金創藥,而且青龍發現她打坐的動作很怪異,不象中原人士。

她拿起筆,很快在一張紙條寫了幾個字,“賤已順利潛入,詳情後稟。”

然後來到窗前,推開窗戶,發出“咕咕咕”的聲音,似乎是在召喚著什麽。

過了不多久,居然有一個小黑影來到窗前,扇著翅膀撲打著窗戶。

她居然喚來了一隻鴿子!

把紙條放入一個小竹管內,縛在鴿子的腿上,一鬆手,鴿子“咕咕”叫了兩聲,展翅飛走了!

這時候,等候多時的青龍出手了,他拋出了一張網,把鴿子一下就抓住了。打開紙條看了一眼,笑了笑,又把紙條塞了回去,然後一鬆手,鴿子仍然照著原來的方向飛走了。

他縱身一躍,快速來到張居正院內,附耳對仍在踱步的張居正說了幾句話。

張居正點了點頭,迅速又寫了張字條,讓他趕緊帶給馮保!

……

張居正在府內踱步的同時,朱翊鈞也在東宮的院子裏散步,看著天上的月亮,感覺有些迷茫。

這時候,門外的太監突然通報:“李貴妃駕到!”

一想到昨天母後趕來發現自己的糗事兒,他的臉立刻紅了,急忙轉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馮保。

馮保向他解釋了一下:“少主,李貴妃應該是趁晚上來繼續提審昨天那個‘死間’的。”

朱翊鈞驚訝地看著他:“繼續提審,難道昨天的審問沒有什麽結果?”

馮保點頭稱是:“高拱用他的家人給他作了一個死結。”

難怪昨天李貴妃那麽快就來到了澡堂來,原來是沒審出什麽來,看來這個“間士”很難纏,得想一個辦法撬開他的嘴。

這時候,李貴妃已經走進院來。朱翊鈞倒頭就跪:“兒子給母親請安!”

李貴妃伸手把兒子扶了起來,用著欣賞的眼神看著他:“鈞兒現在很用功啊,這麽晚還在考慮事情,以後一定是一代明君啊。”

朱翊鈞適當拍上一馬:“哪裏,這些都是母親教育的結果,兒子不爭氣,還請母親不要生氣才好。”

李貴妃明顯很受用:“你還在說昨天的事情啊,我已經都忘記啦。總之,我的兒子已經是大人啦!鈞兒,你也累了吧,我和馮保去看看昨天那個‘間士’,你一會兒洗個澡去吧。不過,今天可不許再胡來!”

他趕忙答應:“母後放心,兒臣再也不敢了!”

……

偏殿內,“間士”劉一鳴仍是不鬆口。

這下,連李貴妃都已經失去了耐性。

對於這名“死間”,她和馮保都已經動了殺機。

特別是馮保,眼睛都圓了!

如果“間士”願意張口,那是最好不過,不管以後高拱老兒承認不承認,手裏攥著這張牌,就有隨時能讓他低頭的法寶。

可是,這高拱老兒,居然用劉一鳴一家老小的性命給他作了個“死結”。

既然是死結,解不開,那麽最快捷的辦法,就是一刀斬斷它!

殺了他也是一個辦法,高拱的眼線一斷,至少能夠起到震懾作用,讓他不敢亂來。

劉一鳴又一次被冷水潑醒過來,但這一次,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馮保的眼睛!

他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時間不多了,已經可以用秒來計算。

但他不想死,誰想死啊,所以他拚命往外爬!

誰想,剛爬到門檻的邊上,就碰到了小皇帝朱翊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