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迅速接過了話頭:“這個辦法好!得有一整套操作方法才好議論!”

他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重新得到重用的機會快要來了。二首領讓他們倆分別回去提方案,實際上已經把他和龔正陸列在了平等對待的位置上。現在他和龔正陸已經是公平競爭的關係了,所以他此刻非常激動,完全讚同二首領的決定。

旁邊的龔正陸卻隻是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他就一直不讚同這個派自己哥哥去明軍大營的方案,但是說破了嘴也沒用,代善這兒熱衷地挑撥,讓兩位首領都傾向於他那一邊。

覺昌安不知道王杲為什麽出去一趟後突然作出了這樣的決定,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但多年的默契告訴自己,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意圖,於是選擇了沉默,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王杲得到了義兄的支持,心裏有了底,眼睛望向了龔正陸:“軍師,你的意見?”

龔正陸又歎了一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兩位首領,那就明天卯時再在大帳裏商討吧!”說完把手背在身後,對代善作了一個請的動作,兩人一起走出了大帳。

走出大帳後,兩人同時上馬,同時策馬揚鞭出了營地,在經過大門的時候,龔正陸拉了一下馬韁,**的駿馬一下子高高躍起,差點兒把他掀了下來。他使勁拉緊韁繩,好容易在馬背上坐穩了。

代善卻不知道他為什麽停了下來。原來,龔正陸看到了營地門口的士兵,正是他派去跟隨阿諾托劫殺明軍信使的騎兵。

龔正陸正想出聲詢問這些士兵劫到了信使沒有,為什麽回來不向他報告,他們的頭兒阿諾托呢?可是他眼角的餘光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正從中軍大帳的後麵繞出來,掀開大帳簾子走了進去。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一定是阿諾托!

不好!他在心裏暗叫了一聲苦,阿諾托居然回來了,沒有向自己報告,而是躲開了自己直接向兩位首領打小報告,看來兩位首領剛才讓自己和代善離開是有意支開的,他們這一回是的的確確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情況不妙,這一百名漢兵還沒有派出去,明軍的“反間計”就已經起作用了,而這些女真將帥們都還蒙在鼓裏。這個李成梁,如果不是有高人指點也有這麽厲害,那還真是以後女真部族發展路上的一個勁敵!

當然,現在還不是和女真人撕破臉的時候,還得韜光養晦,保命要緊。於是,他生生把準備詢問這些騎兵的話咽了回去,手裏的皮鞭狠狠地抽在馬肚子上。駿馬長嘶一聲,迅速揚起了蹄,奮力向前跑去。

女真中軍大帳內,覺昌安親手撕開了明軍密折的封條,把折子完全攤開在桌子上,越看臉色越鐵青。看到最後,他的身子都顫抖了起來。“呯”,一巴掌狠狠拍到了桌子上!再也控製不住,用著顫抖的聲音罵了出來:“這個龔正陸,枉費我這麽信任他,這簡直就是‘有奶就是娘’的混蛋!”

要知道龔正陸是經過他親手營救、赦免、發掘和重用的,他與龔正陸的關係也是亦師亦友,亦父子亦兄弟。平時龔正陸也隻敬重他一個人,甚至有時連二首領王杲都不放在眼裏。所以這個“混蛋”的話,也隻有他才敢罵,換另外一個人,是萬萬不敢的。

王杲這時在旁邊適時拉住了他:“大首領息怒!這也有可能是明軍故意施的‘反間計’!”

覺昌安抬頭看了一眼王杲,怒氣稍微平息了一些,急忙把臉轉向阿諾托:“阿諾托!你是女真人的驕傲,而且你也是最不會說慌的,你快說說,怎麽回事?”

阿諾托抬起頭來,把剛才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在說到玄武這個厲害高手的時候,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敬佩之情,說這都是巧合和人多勢眾的原因。要不然,一對一單挑的話,他會完全敗於這個漢人信使的手上,就象自己親弟弟阿諾維一樣。

覺昌安沉默了,他非常了解阿諾托的脾氣,以他笑傲群雄的實力,在女真部族中從來沒有對手。而且他也確實傲氣,從來沒見過他在武藝上服氣過誰,這次對一個敵人如此佩服,是前所未有,說明他肯定是不折不扣地說了實情。

正想安慰他幾句,阿諾托卻象是想起了什麽,如此虎背熊腰的硬漢竟然一下流下了熱淚:“兩位首領啊!我想到一個特別可怕的地方,也不知道對不對?還請你們二位首領不要見怪!”

“你們想想,我和我弟弟阿諾托,現在是女真第一勇士和第二勇士,我們倆擔任正副先鋒官。不是我阿諾托吹牛,如果有人要擊敗我們女真鐵騎,先殺掉我們兩個,就有至少一大半勝算。而龔軍師,已經派阿諾維去偷襲,讓他慘死在那個可怕殺手的手裏;他又派我去劫殺這個信使,會不會也想假借這個人的手把我殺了啊!可怕我們兩兄弟,對部族忠心耿耿啊……”

阿諾托說到這兒,已經完全控製不住,如此強悍的一員虎將,竟然當場嚎嚎大哭起來,哭得覺昌安的心更亂了,急忙安慰他:“阿諾托,你是最棒的!即使真是軍師所為,你不也用自己的實力把這個可怕的殺手幹掉了麽?放心吧!你馬上就將成為我們女真部族的元帥!”

阿諾托止住了痛哭,慢慢抬起頭來。王杲也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著他:“第一勇士,你先回去吧。等我們和親大禮一結束,就為你舉辦拜大元帥典禮!”

“多謝二位首領!”阿諾托站起身來,對兩位首領深鞠一躬,轉身出去了。

兩位首領看見他走了,相互對望了一眼,卻是誰也沒說話,一直盯著桌上的折子看,沉默良久,也沒想出什麽好的處置辦法來。

看到覺昌安無比的失落,還是王杲挑起了話頭:“要不,咱們把龔軍師叫來,聽聽他怎麽說?”

覺昌安苦笑了一下:“叫來怎麽樣?如果你是他,你會怎麽說呢?無非也就是說這是敵人的‘反間計’,絕對不能聽信他們挑撥離間之類的。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承認的!”

王杲點點頭:“也是!要不咱們把這件密折扣下,就說裏麵隻提到和親進展順利,沒說其他的,也省得他難堪!”

覺昌安考慮了一下:“可以!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我們還為他掩蓋,而他真的已經暗通明軍的話,一旦察覺了,他會不會狗急跳牆?直接拿了我們兩人的人頭,去給那邊的皇帝請功!”

王杲搖了搖頭:“應該不至於。您想想,您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再恩將仇報,也不至於如此。而且,大明皇帝現在是誠心誠意與我們和親的,他也不願意看到遼東大亂,所以即便龔正陸真想這麽幹,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覺昌安點了點頭:“希望是這樣!但是我們還是不得不防!你去布置一下,組建漢人陣營這事先擱置,對各營的漢人也要加強防範,防止他們暗中串連。”

王杲笑了:“兄長,這樣會不會有些矯枉過正啊?不過當前是緊急時刻,這麽處置也可以!正好也借這個派一百漢人的機會把各營的漢人挑出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領隊者的人選問題,我建議要不明天還是換人吧,別讓龔正卿去了。”

覺昌安長歎了一口氣:“好吧!但是讓誰去呢?”

王杲提出了一個人選:“穀魯,現在是先鋒營的校官。他父親是女真人,母親是擄來的漢人。他從小喪父,是母親把他一手帶大,所以他的漢語說的比一般漢人還流利,但是他的骨子裏始終認為自己是純正的女真血統。”

“好吧!”覺昌安點了點頭,“就讓他帶隊!時間不早了,你也休息去吧!明天一早,咱們還得聽聽代善和龔正陸怎麽說呢?”

“好!兄長!您也早點休息!”王杲鞠了一躬,也回自己大帳去了。

……

代善正在自己的帳篷裏奮筆疾書,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他必須好好把握。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紙了,還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門口有士兵小聲通報:“將軍!阿諾托將軍求見!”

代善打了一個激靈,他來幹什麽?這個第一勇士不會是來問他弟弟是怎麽死的吧?他可是元帥的熱門人選,得罪不起。於是急忙停下了筆,把沒寫完的方案收起來,藏在了桌下,站起身來,說了一聲:“快請!”

話音剛落,強壯如山的阿諾托就掀開簾子進來了。兩人相互抱拳問好,相讓著坐下。阿諾托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聽說你最近有些懷疑龔軍師?”

代善一下愣住了,急忙走到外麵看了看,讓門口的士兵走遠了去,轉身回來把簾子拉緊:“我的勇士兄弟,這話可不敢亂說!軍師是我們整個女真部族的智多星,帶著我們打了不少勝仗,我可不敢懷疑他!”

阿諾托笑了,指了指他桌下的那摞紙:“你這寫什麽呢?不會是背後指證龔軍師的誣告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