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坑了幾百斤黃金,又留在了這家“法器易物”的店裏打工,還要給那個老奸商跑腿打雜、外出攬客……

實在是……

年輕,經不起忽悠啊。

這日午後,周舟搬了張桌子,坐在那“法器易物”的豎牌匾旁,俯身趴在了桌子上,享受著暖暖的陽光。身上的破爛道袍也換成了一身粗布衣衫,看起來就是個偏瘦的年輕男人,做苦力的那種。

換下來的道袍,被他收到了曲元袋中放好,這可是很有紀念價值的一堆布條。

趴在那,他整理下腦回路,總覺得自己被店裏麵的老頭給坑大了……身為一個後世而來的穿越眾,他好像……有點丟現代人的臉……

還好天使妹子在蛋裏沒出來,沒看到他現在的窘境。

堂堂玄都大法師的記名弟子,上清聖人老子的徒孫,竟然要混到在這種洪荒之中最低級、最狹小破敗的店裏打雜工……

嗯,他這是清靜無為、隨遇而安。

如此一想,心中倒也不糾結了,就算是玄都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自己也有了個說由。

周舟為何會在這店前攬客?事情起因,要追溯到幾日前……

那不是,他進這家“黑點”賣法器,又趁機和掌櫃老頭交談了幾句。

當那老頭不小心說出一句“賺了你三百多斤黃金”,周舟雖沒真的動怒,卻也不甘就這麽被人當猴耍。

剛賣法器時少算六斤黃金,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權當這老頭喜歡占小便宜,這零頭也不用太過在意。

但這句“三百多斤”落入耳中,周舟感覺自己智商被看低之後,還被對方譏諷了一番!

知道你這老頭會黑自己,但沒想到竟然黑了這麽多!總價應該是四百多斤黃金的幾件法器,竟然隻給了他一百二十斤黃金!

更可惡的是,這老頭還得意洋洋地說了出來!

嬸子能忍,嫂子也不能忍了!

周舟擼起袖子、一拍桌子,拽著老頭的衣領,把這個瘦弱老人提到了自己麵前。目光雖然算不上殺氣淩然,那也是滿滿的凶狠,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打碎了這老頭的腦袋。

“買賣歸買賣,但還是要有點底線的吧?”周舟冷聲說著。

“客人、道友莫急,道友莫急,我剛才給你的已經是常價,這坊市有四家收法器的鋪子,他們都比我黑啊!”

老頭也是慌了神,從周舟剛才拿出來的幾件法器、身上道袍這些刀割的痕跡,他就斷定這年輕人……不是個善茬。

周舟心下思索,他不願生事端,更何況對方隻是個靈識道人,而且身軀破敗衰老,已經沒幾年壽元可活。將老頭扔在桌子上,哼道:“那你給我補兩百斤黃金,我也不為難你了。”

“好、好,我這就補,別動手啊道友。”

老頭長長地舒了口氣,眼珠開始轉動,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道友剛才,一直在問拜師禮的事,是想找個門派投靠?”

周舟冷著臉:“與你何關?”

“嘿!小老兒修為低下,但好歹也在這處坊市混了百餘年,識物、辯形的本領,這坊間也算是有點名氣的。”

雖然,這老頭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周舟眼中有點欠揍;但老頭說的話,卻讓周舟又有點心動。

老家夥笑容越發燦爛,他道:“我也認識幾位常來我這邊淘法器的修道門派的修士,進修道門派這件事上,還是能給道友些幫助的。”

周舟雖然有點不情願就這麽被老頭坑,但思量少許,還是點頭了……

然後,他就被這老頭坑蒙拐騙、各種忽悠,非但兩百斤黃金的差價沒拿到手,還要在這裏給老頭當些時日的雜役,等等看,有沒有老頭相熟的修士上門。

如果不是為了找個門路好進修道門派,周舟怎麽會忍這老家夥的欺淩壓榨?

這幾天,老頭對他呼來喚去,掃地、搬物也就罷了,他還要去打酒、買菜!

關鍵是,這酒菜的錢,還是他出的!

他可是道融境後期!這老頭,不過是個靈識中期的老修士!

雖然在大能、仙佛眼中,這兩個境界,和凡人也沒什麽差別……

老頭姓沈。

昨夜兩人喝酒時,沈老頭老淚縱橫的,講述了他修仙尋道的失敗人生。

沈老頭生在俗世的漁村,七歲的時候在沙灘上挖出了個巴掌大小的玉碎片,上麵有兩個字“求真”,他就堅信自己得到了仙緣。這個總是聽村裏人講仙人移山填海、長生不老故事的小孩,從此種下了修仙的誌向。

十一歲跑出村子,遇到了懷揣著相同誌向的幾個少年,結伴向北……三年行走,跨過了各種艱難險阻,終於到了中土世界的邊界。一路上,幾個少年的隊伍曾擴大到幾十人,男女老少,都有著他們的尋仙夢。

但等他們踏出俗世,進入中土世界邊緣,那一路上的精怪、妖魔、惡人強盜,甚至還遇到過攝人魂魄、血肉要去煉邪器的修士……

尋仙多險阻,一步一青天。

終於,他們那群同伴,又隻剩下四五人,站在了一處修道門派的山門前。

“資質啊資質,幾次險死還生,我們幾個,卻因資質平庸、沒有拜師禮,無法進山門。實在可笑,哈哈哈……”沈老頭笑中帶淚,或者說,他哭著哭著就笑了。

後來,沈老頭又在這片偏遠的地界,茫茫然轉了幾年,試過四五處小門派,都是被掃地出門。

沈老頭說這個的時候止不住眼淚,初嚐洪荒烈酒的周舟,也是臉紅脖子粗,忍不住對這些山門罵了兩句。

又不是罵聖人、道祖、大能,夜深了,在店後麵的小院中抱怨幾句修道門派,也不怕被人聽去。

再後來,年到二十的沈老頭和幾個同伴告別,想一路南下返回自己家鄉。他家中雖然還有其他兄弟姐妹,但自己為人子卻棄家不顧,總歸是不孝。

沈老頭那時,雖然沒拜進修道門派,這些年的風雨曆練,也變得強壯聰敏,趁著年輕力壯,回去也能照顧好一家老小。

但尋仙十年,落魄而還,又怎是“心酸”一詞可去描述?

當他在中土世界邊界徘徊,遲遲不肯踏回南瞻部洲的地界,意外結識了一位金丹道人,就是這處坊市的坊長。這道人傳了他靈識修行的法門,也算圓了他修仙的夢。

然而,開始修行之後,沈老頭心中的執念,讓他絕了歸家的念想。

修仙成道,離不了法財侶地。

法和財為必備條件,沈老頭沒有門派庇護,好求歹求,才在這個“千年老店”裏麵做了個雜工。那時的掌櫃,還是個宅心仁厚的道融境修士,指點幫助了沈老頭不少。

說到傷心處,沈老頭感慨道:“你年紀輕,資質肯定比我強,一定要找個門派加進去。就算是在門派裏做個苦力、雜工,那也比散修強了太多……這苦,我受了一輩子啊。”

“沒想過回去再看看家人嗎?”周舟端著酒杯問。

看一個老人哭的老淚縱橫,他心中總是有些難以釋懷。

“靈識境和凡人又有什麽不同?年少渾身是膽,憑一股熱血就出來了,做著長生不老的癡心夢,所以無懼一路險阻。但回去……年歲越大,也就不去多想了。”

周舟有些欲言又止,雖然他很想說教這老人幾句,但想到對方已經一百二三十歲,一生的艱苦多不勝數,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說教?

沈老頭是有家不想回,自己卻是有家不能回。

一頓夜酒,周舟對這老頭多了幾分親近,雖然他在這老頭麵前還總是板著臉,也經常有種暴走毆打老人的內心躁動。

……

“修道還真是多災多難。”周舟趴在桌子上,小聲念著,“沈老頭說,隻要我能攬到客,收成就分我三成……讓我攢攢拜師禮的錢。”

沈老頭怎會知道,周舟曲元袋中還有十多件法器,更有三顆價值不凡的“元珠”,其實不差這些黃金。

周舟之所以呆在這,純粹是為了在這裏等,等沈老頭相熟的門派修士前來,給自己搭條門路。

那樣,周舟也能省了許多功夫,更不用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身為太清道統門人,玄都大法師的弟子,他心中雖然沒多少驕傲,也不想辱沒了師父的名號。

求人?不如隨遇而安的好。

隻要來第一個門派修士,管他是大門還是小門,哥加定了!不行進去打打工、做做苦力,能有個門派出處當跟腳,遮掩下自身的特異,其他無所謂……

如此,他攬客什麽的,完全就是在消極怠工。

千年小店,掌櫃的在屋裏的桌子上趴著,夥計在門口桌子上趴著,兩人都在呼呼大睡。

走過路過的一些凡人修士,看這景也是頗感奇特,卻依然沒有客人上門。

雖然店鋪裏麵被周舟打掃了幾次,但也隻能算是一家“幹淨的破敗小店”,憑這沈老頭黑周舟的行為就可斷定,這家小店的信譽……絕對是慘不忍睹的級別。

這又關周舟什麽事?他隻是在這裏等等看,有沒有門派修士前來。

“小子。”沈老頭嚷了句,“都午時了,還不去買些飯菜。當心餓死我,沒人給你引薦山門啊!”

“哥也就看你老無所依可憐你。”周舟嘴角一撇,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向了不遠處的小酒樓。路上還忍不住嘟囔幾句,詛咒這老頭出恭掉糞坑什麽的……

這幾日,他也吃了些這坊市酒樓的飯菜,都是些普通的瓜果蔬菜,罕有靈物,吃著總是有點不太可口。

肉,沒靈獸的那種嫩滑口感;飯,沒靈穀的那顆顆飽滿……也就這酒,還能喝一些。酒菜價格不貴,黃金也是用兩來計算的,不像法器都是“斤”為單位。

打了些酒菜,又和已經混熟的酒樓那靈識境界的掌櫃要了筆墨紙張,周舟也起了些玩心。

每日坐在這吸納元氣、鍛鑄道軀,倒也有些無聊。

毛筆字,他沒練過;但用控水訣控製著墨水,在白紙上“布”出幾行字,卻是十分簡單的。周舟用的是簡體漢字,還效仿古書的書寫方式,從右到左的豎行去書寫。

應該閱讀無障礙。

“本店收:

二手法器,二手法寶,二手靈根,二手小師妹、大師姐,二手掌櫃夫人。

量大者價優,欲賣從速。”

拿著鎮紙石將紙壓好,讓它飄**在桌子麵前,周舟嘴角帶著點惡趣味的微笑,俯身趴了下來。

無聊了搞個笑,應該不會……惹麻煩吧……

店內店外,掌櫃、夥計再次呼呼大睡,這家小店依然是無人問津。

這小小的坊市,哪有那麽多修士倒賣法器。

……

又呆了幾日,始終不見有門派修士到訪,周舟每天除了趴在那裝死修行,就是在坊間閑逛。

他寫的那些文字,沒有給小店帶來半個客人,反而被路過的幾名女修士瞪了兩眼。

坊市的規矩周舟也大概摸清楚了,坊市內禁止爭鬥、械鬥,又有一位金丹散修坐鎮掌管,平日還是很平和安寧的。

這裏,大多都是修道界最底層的修士,和凡人小鎮大致相似,又有些不同。

不同在何處?

因為這些人都可以挺起胸膛說一聲,他們是修士!

“這種驕傲,自己怎麽就沒半點。”周舟喃喃著,額頭頂在桌麵上,身周緩慢吸納著天地元氣。枯木訣遮掩下,路過的修士,也都以為他是個普通的年輕人,沒幾人會多看他兩眼。

就算看兩眼,有一眼也會是那種“修士”對“凡人”的蔑視……

靈台突然微微顫動。

“嗯?”他抬頭看向了鎮外,一抹淺淺的紫光慢慢飛來,這情形似曾相識。

紙鳶?

紙鳶越飛越慢,像是在尋找著目標,卻始終在靠近周舟。街上不少行人看到,都在議論著些什麽,甚至有名道融修士,還想動手將著紙鳶拿下。

紙鳶突然加速,劃過一道流光,射到了周舟身前,圍著周舟輕輕飛了幾圈。

周舟伸手,紙鳶落在他手心。感受著那些第一次注意過來的目光,周舟也有點無語。

紙鳶上飄出幾行字,依然是東方羽兒給的書信,內容和之前那隻紙鳶上的一樣。

她肯定放出了不止一隻紙鳶來尋自己吧。

倒也是有心了,不過……

耳旁響起了一聲有些驕橫的喊聲:“喂!你這紙鳶賣不賣!”

東方羽兒總能給他招惹麻煩的體質,還真是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