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蓬施展了法術神通，還連續施展了三道，隔絕外麵查探。做完這些，他才緩緩說著另一個版本的“嫦娥奔月”，還有他所知的洪荒曆史。
他口中的洪荒過往，和周舟在歸青道藏洞中看到的那些不完全相同，也和周舟原本所知道的那些大多不同。
洪荒這麽大，時間如此久遠。傳聞有被美化的地方，就有被扭曲的地方。
說起那大巫後羿，神箭射九日，滅了妖族九名太子，直接引發了巫妖最後的大戰，打成了如今四大部洲和中土世界。
已經逝去的洪荒曆史，用巫妖兩族無盡的血肉鑄就，也耗費了洪荒數不清的元氣。
金烏十子外出嘻戲，十日齊出炙烤大地；大巫誇父逐日，反而被金烏烤死，後羿一怒出手，將十日射下九日……這都是周舟耳熟能詳的故事了。
所以天蓬說了點周舟不知道的。
姮娥為人族，古之人皇的女兒，為何會嫁給一名大巫？
自然是被算計了。
誰在算計？這無法言說。巫妖大戰乃是排第二的大量劫，參與的大能數都數不清。有從中獲利者，也有反將自己算計進去、身死道消者，真說起來三天三夜也是講不完、概括不全的。
量劫一出，天機蒙蔽，大羅都可能不小心載在哪個臭水溝中……那時候，全憑各自的手段和運氣。
巫妖毀天滅地的大戰總共打了三次，第一次比較克製，被聖人們拉架勸住了。
第二次大戰，牽連到了人族，也就是周舟曾經在氣運金牆中見過的那次。這次大戰中，妖族天庭大肆殘殺人族，耗盡了妖族的氣運，也讓人族差點被滅。
玄都出手，就是在第二次大戰。那次，乃是道祖出麵，阻攔巫妖打碎天地，也為人族大興鋪好了路。
第三次大戰就是巫妖終結之戰，後羿射日所引動。當時，人族其實已經能和巫妖鼎立而存，也沒分出修士界和中土世界，還是部落聯合的形態。
因為妖族和人族血海深仇，人族自然要妖族償還因果；巫族高傲，開始時並未請求人族相助，人族也就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坐收漁翁之利。
三皇五帝被人族傳頌功德，其實漫長的人族崛起的曆史上，還有數不清的古之人族大帝，很多沒有被記得罷了……
比如巫妖隕落的決戰中，姮娥的父皇。這位人族大帝乃是人族崛起的關鍵人物，但天蓬說不出他是誰，在他講述中就簡稱為人皇了。
人皇用姮娥對巫族示好，還在洪荒廣為宣傳，給了妖族莫大的壓力。又有九隻金烏的仇恨，讓妖族直接不顧道祖禁令，暴起發難。
人族參戰後，妖族迅速潰敗。而當最後關頭巫族和人族取得了絕對上風時，人族的大軍突然將矛頭轉向巫族……
最後的決戰並非一朝一夕，讓兩個能夠逼退聖人的大族失去所有的氣運，也不是一年兩年能做到的。
但人族按照天道安排的那樣，大興，成為了天地間的主角。巫族幾乎絕滅，祖巫除了大功德後土娘娘身化輪回、超脫三界外，其他祖巫盡皆身死。
巫族去了極寒的北俱蘆洲苟延殘喘，妖族古天庭被打碎，隻能在人族不屑的邊界之地生存。
這就是結果，巫妖大戰的結果。
天蓬交代這些背景的時候，提到了另一事。巫族的力量在蚩尤和軒轅之戰中被再度消耗，到如今，巫族中已經沒了什麽高手，更不用說和蒸蒸日上的中土世界比較了。
人族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修道者越發龐大，巫妖就算有當年全盛的力量，此時怕也不是人族的對手。
這些已成過往之事，就算知道那些，周舟也無法做什麽、得到什麽好處。
但這些乃是背景，姮娥故事的背景。
天蓬簡單說了下，他也身為人族，並沒有非議人族先賢。而且人族第一次繁盛又被屠戮的時候，巫妖都欠下了人族巨大的因果，後麵隻是償還罷了。
“聯姻……肩負兩族命運……巫妖大戰中，嫦娥原來是這種角色。”
周舟嘀咕著，雙手抱著手臂，又想著剛才天蓬所說的“蚩尤戰軒轅”。
按照天蓬所說，蚩尤乃是巫和人族的後裔，被巫族當做棋子，打算竊取人族的氣運。但結果，反而是巫族搭上了最後的幾個大能。
現在據說也僅有那無頭的刑天，還在護持著最後的巫族。
那……
周舟想到了西遊。
通天之路上聚集了妖族大部分的力量，從南洲、中土間的妖魔之地，到西牛賀州與中土世界間的妖魔之地……
西遊四人組一路降妖除魔，一路收服妖族的大神通者。雖然隻有區區八十一難，但妖族必然會反抗，必然會有更多戰爭爆發。
這也是當年巫妖大戰的因果延續嗎？
突然感覺本來沒多少大能露麵，各路神仙都在配合四人組演戲的西遊路，並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啊。
周舟看了眼白蓮兒，心中不斷思索著。
普通修道者看自身的修道機緣，大能則是在算計氣運，聖人則是為了自己的麵皮……全都攙和其中，想的他腦子都快炸了。
……
“賢弟。”天蓬在旁邊呼喊，“看你苦思這麽久，可是想到了什麽道歉的好主意？”
“道歉？”周舟從沉思中回轉，問道：“道什麽歉？”
天蓬：……
這位天河元帥也是有些怒了，瞪眼，嗬斥道：“去給嫦娥仙子道歉！你剛才盡是說些那傷人的話，不該去給人道個歉嘛！”
“老哥稍安勿躁。”周舟笑了笑，但又道：“若是她心中坦****，如何會生氣？不過是心虛罷了。”
“唉……”天蓬歎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你自己猜到了，那我再詳細說些她的事吧。”說著，又布置了兩層隔絕查看的神通，小心到了極點。
周舟坐正身體：“老哥請說。”
反正到鹹陽還有一段距離，此去前路漫漫，長夜也是無聊。
“姮娥嫁給後羿，本身乃是為了和巫族結盟，在先前的巫妖大戰中有祖巫身死，那後羿和刑天乃是巫族最強的都天大陣的主陣者之一……”
後羿乃是從一個小巫慢慢修煉到大巫的，深得祖巫器重，在巫族各部落都有很高的名望。
祖巫不管巫族之事，都是後羿和刑天在打理，後羿在當時的洪荒大地上，就是巫族的明君，也是修為僅次於當時的妖皇、祖巫的大能大神通之人。
天蓬道：“唉，姮娥嫁過去之後，後羿和她相敬如賓，但當時姮娥乃是被父命驅使，少女心中還掛著另一人。新婚之夜，後羿聽她酒後訴說了心中的煩惱，淡然一笑，說‘明麵上咱們做夫妻，為了兩族大事、洪荒無數生靈，咱們就當個兄妹吧。’姮娥開心的答應了……”
“打住！”
周舟一聲嗬斥，天蓬聲音卡了下。
“咋了、咳，怎麽了？”
周舟：“天蓬老哥，你確定，這個我聽起來有點似曾相識的情節，不是你們這些嫦娥仙子傾慕者們，自己臆測出來的？”
“這怎麽是臆測！怎麽是臆測！”天蓬頓時急了，“那你說，為何王母娘娘曾說姮娥乃是冰清玉潔之身？”
周舟：明顯是為了滿足你們這些嫦娥粉絲團男人們心中的想法，自己加工出來的吧！
他咳了聲，一本正經地說道：“喜歡一人，就算她是寡婦又怎麽了？難道你嫌棄嫦娥仙子這一點嗎？”
“怎麽會！我怎麽可能嫌棄！”天蓬心虛地看了眼棚子頂。
還好，剛才布置的屏蔽陣法還在。
“繼續說，繼續說。”周舟笑眯眯地聽著。
天蓬歎了口氣，繼續將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講述了出來，隻是講這段愛情故事，就講述了一個時辰。
白蓮兒已經坐在了米凱爾身旁，兩個妹子互相靠著，都已經睡過去了……
看著天使妹子的睡顏，周舟也不覺得天蓬講述的故事太無聊，忍著沒打哈欠。
“後羿和嫦娥他們兩兄妹的故事，差不多就是這樣。”天蓬緩緩舒了口氣，看著周舟。
兄妹……
已經把人家的關係完全扭曲了！
不過，也需要體諒下天蓬這種嫦娥愛慕者的心。
周舟笑道：“那我總結下。基本上，就是為了聯姻嫁給了後羿但心中有個青梅竹馬小帥哥的嫦娥，在巫妖大戰的過程中，一點點愛上了後羿這個巫族的明君，然後正當兩者互相印證心意，就要花好月圓的時候，後羿身死了。”
“對！”
周舟一手扶額：“怎麽有種女頻小說的即視感。”
“賢弟說的是什麽？”
“沒什麽。”周舟咳了聲，天蓬鋪墊了這麽多，可算是講到主題了，“後羿是怎麽死的？”
天蓬看著麵前的酒杯，低聲道：“死於姮娥。”
“什麽？”周舟頓時愣了。
“這件事不是什麽傳聞，我有確切的消息來源。”天蓬搖搖頭，笑容略有些無奈。“賢弟可聽過嫦娥仙子偷吃靈藥的故事？”
“聽過。”
“你是如何聽到的？”天蓬道，“說給我聽吧。”
周舟簡單道：“後羿射九日，得王母賜下靈藥。有人窺伺靈藥，趁著後羿出門，想逼迫嫦娥交出。嫦娥吞下了靈藥，直接就飛到了月亮上。”
“後羿活著時，如今的天庭尚未被聖人立起，那時候的古天庭中，母儀三界的是太陰星君羲母。羲母為妖皇之妻，被射殺的金烏之母，會給靈藥？”
周舟點點頭：“給毒藥差不多。”
“不錯，嫦娥仙子如今這模樣，便是被上一任太陰星君算計了。”
天蓬訴說的版本中：姮娥資質不足，修行歲月不夠，後羿為了給姮娥增加壽命，去昆侖山上求了一枚靈丹，可讓人白日飛仙、化作天仙。
周舟立刻想到，後羿該不會和師父認識？
因為師父曾經說過，可以直接讓自己化作天仙，但修為無法寸進！而且昆侖山……巫妖大戰的時候，天庭未曾建立，祖師爺太清聖人也沒搬到大赤天，還是住在昆侖山上！
他想起師父之前離開的時候，嘴角的笑容，笑容中的深意……
果然是被師父坑了。
繼續聽故事……
原本，後羿和姮娥的故事本應該成為一段佳話。但後羿剛回到部落，沒有來得及將靈丹交給姮娥時，巫妖大戰爆發。
連年的征戰，修道者之間的戰爭，持續了一年又一年，就如同修道者打坐也是一年又一年。
姮娥在部落中一直等待著後羿歸來，每日都在牽腸掛肚。
終於，傳來了妖族潰敗的消息，巫族死傷慘重，但在後羿的領導下，肯定還能再次中興。
而這時候，姮娥接到了人皇的命令，拿到了一貼毒藥。
其實有沒有那帖毒藥，當人族想要對巫族動手，巫族總歸是要被滅。可為了減少人族損失，姮娥接到了給後羿下毒的指令。
天蓬歎了口氣。
周舟：“她做了？”
“沒做，但她的婢女偷偷做了，她婢女乃是羲母的化身。”天蓬苦笑著，“那天，迎接凱旋而歸的夫君，仙子遞上去了一杯酒，後羿送給了她一顆靈丹，許諾海枯石爛永不相離。仙子心中何等歡喜，也喝了那毒酒，還是混著那枚靈丹喝下去的……”
周舟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問：“當時的人皇是誰？怎麽會如此殘忍？她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候，卻變成了……真有些過分了！”
“誰說不是呢？又有什麽辦法呢？”天蓬看著手中的酒杯，仿佛裏麵也有那種毒藥一般。
“這毒並不致命，乃是封修為用的，埋伏的人族大能一番苦戰，滅殺了後羿。相傳，後羿在戰時堪破了準聖的境界，但當人族大能以姮娥為要挾……後羿死在了仙子麵前，灰飛煙滅，永世不存。”
周舟表情也有些沉重。
姮娥被人皇在人族大能手中救了下來，但她整個人癡癡傻傻，想死，卻有了天仙修為護身，不通修行、又被父親看管的她根本不知該如何身死。
人皇為了彌補對女兒的虧欠，集人族之力，修建了三界最美的宮殿，廣寒宮，集了洪荒所有美景。
但姮娥卻守著自己和後羿生活過的那個草屋，終日以淚洗麵。
巫妖滅絕，天庭新立，人皇退位，姮娥被封為新的太陰星君，廣寒宮被搬到了月桂樹旁。
她從此與世隔絕，每日坐在草屋中，眼淚已經流幹。
後來，她聽聞洪荒人族又有擅射之人，也名為後羿，就站在月亮上朝著洪荒看，卻始終未曾見自己夫君的身影……
後羿如何身死的？怕不重要了；其中有多少隱秘，也已經成了過往。
周舟想起了姮娥剛才離開時，似乎在天邊留下的背影……
生生世世難相望，廣寒深深鎖一人。
……
“老哥，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杜撰的？”
周舟清清嗓子，低頭的時候蹭了蹭眼角。
“賢弟，我何必用這些騙你？”天蓬笑的很灑脫，“我傾慕仙子，說這些讓你同情她，豈不是把她推到你身旁。但她已經背負了太多，我自然是想讓她開心的。”
周舟要說話，天蓬擺手阻止：“她剛才對你說了那些，做了那些，你卻一一拒絕……她應該想借著這次機會再活一次，你卻又讓她想起了生不如死的事。”
“我……”周舟揉揉額頭。
這心裏的各種愧疚感是怎麽回事？
他怎麽知道還有這些隱秘，這嫦娥一副要跟自己搶米凱爾的架勢，他當然不能相讓。“罷了！我這就跟你去廣寒宮道歉吧！”
“嗯，憑賢弟的本事，應該能成的。”天蓬的笑中滿是無奈。
周舟剛要去喊醒米凱爾，車架晃了下，突然停住。
就聽外麵傳來了公子扶蘇的聲音：“周仙師，已經到了鹹陽城外，有官員在前方等候接待。”
“到鹹陽了？”
周舟撩起車簾，外麵有陽光照進，不知不覺已經是天亮。
他想了想，“既然到了這，那就先處理掉這邊的事。現在過去的話，她萬一在傷心，那我們也見不到。”
“賢弟說的有理。”天蓬看了眼天空，“這鹹陽城乃是人皇的居所，當代人皇前幾年剛射殺了一名天將，我在這裏守著你吧，別出什麽差錯。”
到底是保護自己，還是監督自己有沒有去給嫦娥道歉？
天蓬這用心良苦的模樣，讓周舟越發感慨。
“老哥，咱們下車吧。白蓮兒……進袋子裏麵睡，怎麽還咬手指了，多大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