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緩緩轉身,目光越發冰冷,平靜的麵容之下,蘊含著滿滿的憤怒。

不,他已經出離了憤怒!

雙臂張開,左手的火焰翻騰、右手的泉水噴湧;他的道袍沾水依然飄舞,那長發在風中慢慢飄**。

五年前,他身形化作孩童,曾痛恨自己沒有一份哪怕成年人的力量,去守護重傷的天使妹子。

五年後,他修道五年有餘,幸得恭極老人指點關照、又入三清道統,修道起點之高、根基之紮實,讓他踏上了一條求長生的光明大路。

但,小魚卻在他麵前,被人用火焰炙烤,一片片錦鱗變得焦黑……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

管他什麽清靜無為的道心!

去他的低調求生存!

就算麵對的是金丹道人、元神道人,就算是仙人、金仙……

他也要,給他們一拳!

“給我爆!”

周舟平舉的雙手攥拳,手臂鼓起、向前猛推,一道火焰、一股水流同時爆發。比之他打破離人鍾壁障時,元力波動何止強了一倍!

水火交纏,化作兩條互相纏繞的蟒蛇,直撲那蒙麵男人和宮裝少女。

誰都沒放過!

河麵映著那璀璨的光芒,水麵在輕輕顫動。

“糟了!”蒙麵男麵色惶急地喊了一聲,閃躲根本來不及,手中長刀豎起,想要劈開這水火二蛇。

但這水、火兩蟒互相纏繞,又豈是那麽容易破解,其中蘊含的水火交融、相持之道,就連甩出這招的周舟,都沒有完全悟通。

周舟此時心中憤怒,一心想爆發出自己最強的力量,所以他就如此做了,沒想到竟然出現了這種奇象。

水火交錯,太極融合。

蒙麵男人手中的長刀爆發出耀目的血色光芒,這用鮮血淬出的法器,被蒙麵男人全力祭出,刀身都在震顫。他是道融後期圓滿,隻等悟道覺悟、機緣來臨,日積月累去凝出金丹。

但他此時依然是道融後期,不是金丹!

水火雙蛇衝到,兩股元力交纏波動,似乎還蘊含著一股潛藏的莫名力量。

蒙麵男人雙眼瞪圓,水火兩蛇即將撞在了那長刀的刀刃上!

畫麵幾乎慢放停止,水火雙蛇張嘴嘶吼,兩蛇蛇首之前,飄出了一個藍、紅交匯的太極圖案。這巴掌大小的圖案有些模糊,下一瞬,被刀刃砍在正中。

太極圖震顫,瞬間爆發出了強大的元力。

這股元力,比周舟用在這次攻擊上的元力總和,更加龐大!

紅光高漲、藍光鋪展!

破碎的離人鍾籠罩之地,一時日光失色!

蒙麵男人痛苦嚎叫著,整個人拋飛而起,手中長刀寸寸炸裂。宮裝少女痛哼一聲,身形朝著側旁匍匐,身周那道光罩再次出現,卻瞬間破碎……

兩個呼吸之後,光芒消退,隻有周舟還能站在河水之中,冷冷地注視著,自己剛才這一拳打出的戰果。

地麵草皮翻飛,河岸出現一個半圓的大坑,直徑五尺。

那拋飛的蒙麵男人,先是撞在了離人鍾的壁障,又無力地滑落在了地上,正躺在那渾身輕顫,右手抓著的長刀隻剩刀柄。他努力抬頭去看周舟,喉間隻能發出一聲聲痛哼,渾身上下沒有傷口,但骨骼盡碎。

宮裝少女趴在那,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麵色煞白。她沒有朝周舟怒目而視,反而神色黯淡,雙目有些無神。

周舟、少女,兩人的目光有所交匯。周舟攥著的拳頭慢慢鬆開,冷哼一聲,轉身看著水中的小鯉魚。

小鯉魚已經恢複了一些的氣機,雖然依然很微弱,卻已經沒了生命危險。這讓周舟心中也稍微鬆了口氣,怒意也消散了許多。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他蹲下,將小魚捧起來,放在右手掌心,掌心吸納著周圍的河水,控水訣提煉出一股股精純的水元,包裹著小鯉魚的魚身,助她快速恢複。

那被燒焦的魚鱗、時不時發出兩聲痛哼,小魚此時痛苦異常,無比虛弱。

“小道士……”

“我在,你沒事的。”

“看來本魚還命不該絕呀。”小鯉魚輕聲說著,“嘻嘻,嚇死魚了,你再來晚一點,嗯……本魚就要去見魚祖宗了。”

“我看你也沒事嘛,還有心思開玩笑。”周舟露出一絲微笑,輕輕撫過她焦黑的鱗片,擦掉上麵的血跡。

他沒有再去看河岸上的少女,捧著小魚、趟著河水,直接朝著下遊而去。

離人鍾的圓罩又在他麵前亮起,周舟雙眼一眯,抬起的左手再次被火焰包裹。

暗中驅使離人鍾的那人倒也識相,為了避免這法器再度受損,趕緊將離人鍾收了回來。

周舟撇撇嘴,神色滿是不屑。走了幾步,自顧自地跳上岸,看也不看那宮裝少女,徑直朝著下遊漫步而去。

也根本不去管,接下來河岸邊會發生了什麽。

那少女可憐也好,可恨也罷,都與他無關。

一拳轟殺了那蒙麵人、重傷了宮裝少女,已經給小魚報了仇。他沒有過多遷怒於宮裝少女,已經算是憐香惜玉了。

自小鯉魚逃入水中,他立刻察覺,並將靈識集中到了離人鍾籠罩的範圍,目睹了後麵發生的一幕幕。

如果不是因為那少女抓了小魚,怎麽會引起後麵這些變故?那本就是少女和其他修士的糾葛,卻將小鯉魚牽扯了進去,差點害的小鯉魚身隕。

若非少女曾伸手幫鯉魚擋下了一刀,周舟一拳打出的水火雙蛇,肯定有一股,會直接打向宮裝少女!

天姿國色又如何?小鯉魚是他的同伴,少女不過一陌路人。

捧著小魚,不斷吸納著河水中的水元,踢踏著僅剩一隻的草鞋,周舟就這麽慢慢走遠。

宮裝少女勉強抬頭,注視著周舟離開的背影,目光有些掙紮,卻沒有出聲喊叫。

便在此時,岸旁的林中,一個頭發灰白、身穿錦衣的老人,捧著一口巴掌大小的青色小鍾慢慢走出。這小鍾上滿是裂痕,一道道細細的符咒在不斷破碎。

灰發老人憤恨地瞪著周舟的背影,正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完美寫照。瞪了一會兒,這老人朝著那宮裝少女走去,沒去看倒下的蒙麵男人哪怕一眼。

那蒙麵男人,卻已經是進氣短出氣長,體內真元紊亂,就算能救活也個廢人,道行也全毀了。

等周舟走遠……

“這該死的小道人,莫落到老夫手裏!定讓你生不如死!”

老人恨聲罵了句,那趴在河邊的少女忍不住一聲嗤笑。

少女趴伏在那,窈窕玲瓏的身段映入灰發老人眼中,讓這灰發老人忍不住泛出些邪念。老人左手做爪,就要去抓那宮裝少女的衣領。

本應該沒什麽反手能力的少女,一縷長發撩起,發絲之中射出一道紅線。

灰發老人猝不及防,被紅線纏在了左手手腕上;仔細一看,這是一道細細的紅色繩索。

他自負修為高過少女許多,倒也不怕什麽,任由那紅線將自己手腕纏著,冷笑道:“還要負隅頑抗?你不過是一個道融初境……啊!這、這是什麽!”

左手手腕如同被刀割的疼痛!低頭一看,卻見那紅繩之上,正燃燒著妖冶的紅色火焰。

老人的身軀一震,真元瘋狂湧向左手手腕,想掙脫這紅繩。但湧過去的真元卻如同泥牛入海,直接消失不見,倒是那妖冶的紅色火焰越燃越旺。

右手甩開破損的離人鍾,伸手去抓那紅繩,卻被上麵的火焰灼燒,痛的仰頭慘叫。

更為讓他駭然的是,體內的真元突然不受控製,湧向了左手手腕。

少女捏了個法訣,那紅繩不斷延伸,將老人整個纏繞,仿若一隻紅色的蠶蛹。被紅繩纏繞手腕開始,這灰發老人沒能有半點反抗。

“我本一心尋死,你們又是兩人,這相思一牽引隻能對付一個,於我本是絕境。咳!”

宮裝少女嘴角又沁出一絲鮮血,白皙的臉蛋更加蒼白,她冷聲道:“母親留給我的,可不隻是那段靈根。相思燃,情根斷!”

口訣落下,纏繞著灰發老人的紅線,同時燃燒起了妖冶的火紅。

宮裝少女麵色有些不忍,扭頭不去看老人的悲慘模樣。

她隨手捏了法訣,收回了兩尺長的紅繩,纏繞在自己的皓潔的手腕。她捂著胸口,長發散亂、花容黯然,朝著周舟離開的方向,沿著河邊踉蹌著走著。

去找周舟報剛才一拳重傷之仇?

也許吧。

……

“小道士。”小鯉魚躺在周舟的手心,虛弱地念著:“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死不了就算走運了你!還管自己好看不好看?心夠大的哈。”周舟數落著她,“你生氣就生氣,還亂跑什麽。本來就沒幾年道行,遇到這種修士根本連反手的機會都沒有,我如果不在你身邊,你該怎麽辦?”

小魚喃喃著:“那我一直跟著你……不就好了……”

“你不去找洞府修行了?話說,不是還要化龍什麽的。”

“去……當然要去了。”小魚微微睜開雙眼,看了眼周舟,眼中有了些神彩。“那位大能送我出來的時候,告訴我了一種修行的辦法,我需要找個大江或者大湖才行的。”

“什麽辦法?”

“吸納龍脈氣息什麽的,我也不太明白,還沒悟透。”

周舟笑道:“那好吧,我把你安頓好,就近找個山門投奔了。”

“不用管我的。”小鯉魚歎了口氣,“若是我總被你照顧,恐怕道行難有進步了。我們靈物精怪,修行本就不易,更需要環境磨練……”

“你反倒教訓起我來了。”周舟啞然失笑,“不急,還是讓你恢複好了再說,我們慢慢去找江和湖的洞府吧。”

小鯉魚緩緩閉上眼,喃喃著:“謝謝你哦,小道士。”

“客氣什麽。”周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就該互相幫助。”

“朋友嗎……我們是朋友呢。”

小鯉魚輕快的笑了。

走了有小半日,小鯉魚身上的焦黑已經漸漸退去,魚鱗也開始煥發出原本的光澤,氣機在周舟不斷用水元蘊養之下,也已經恢複了大半。

一處竹林旁,他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了背後。

河岸倒映中,白雲緩緩飄過那藍色的畫布,竹林影重重。微微顫抖的河麵水鏡中,道袍少年、宮裝少女,隔著三丈兩兩相對。

“你要報仇?”周舟左拳出現了一蓬火焰,目光略帶警惕。

這少女絕境反擊,將那灰發老者用一根紅繩滅掉的過程,自然逃不過周舟靈識的查看。

“來向你道謝。”宮裝少女麵色蒼白,小手捂著胸口,虛弱地說了句:“也有些掛著小魚,她怎麽樣了?”

“已無礙,回去吧。”

“是,還要多謝道友相救。”

“哼。”周舟嘴角一撇,甩袖轉身,走向了遠處。

剛走沒兩步,便聽身後傳來輕輕的響動。扭頭一看,那宮裝少女雙眼慢慢閉上,整個人緩緩的摔在地上,氣若遊絲。

“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