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裝少女跪在河邊,捧著一個琉璃瓶。

這瓶子雖然隻有巴掌大小,但裏麵那遊動的小鯉魚,身子被縮小了十多倍,變得隻有一寸多長,也不會太憋悶。她在琉璃瓶中來回遊動,不斷撞著兩側的琉璃壁。

周舟的靈識掃過時,隻是看到有個人影跪在河邊,卻沒發現她手中捧著的琉璃瓶……

宮裝少女那雙有些紅腫的眼睛,此時笑成了月牙彎。

她把琉璃瓶舉到麵前,輕聲說著:“唔,你是錦鯉修成的精怪?再說句話來聽聽,我還是第一次見鯉魚精呢。”

聲音好似百靈鳥的輕啼,輕柔而低婉;開口說話自然要張開她那粉色的淺唇,露出裏麵潔白整齊的皓齒。

小鯉魚氣惱的聲音自琉璃瓶中傳出:“快放我出去!”

“我為什麽要放你?”少女眨眨眼,“你是靈物,被我抓到了,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呀。”

“可惡!本魚有人了!”小魚氣呼呼地罵著。

“有人了?你有主人了嗎?”宮裝少女歪著頭思索了下,又笑道:“若是有主的靈物,我搶你卻也不對。那你主人在哪?我把你交還給他。說不定,他會給我什麽寶物哩。”

小鯉魚哼道:“就他?寶物?還是算了吧,他窮的渾身上下就剩下一顆蛋了。”

宮裝少女臉蛋一紅,啐聲道:“你這隻小鯉魚化形應該也是女子,怎麽這般口無遮攔!”

小鯉魚不明所以,哼道:“本來就是!他就在河流上遊,你把我放下去,我自己遊回去就好了。”

“那可不行,我還要去拿你換寶物。”少女笑容略帶狡黠。蔥白手指抹了抹眼角,那紅腫被元氣撫化,漸漸消退,恢複了如白玉般細膩光潔。

宮裝少女又笑道:“說不定,我去央求你主人,他會把你送我呢。”

小鯉魚氣鼓鼓地遊到琉璃瓶對麵,丟出一句:“他才不會!”

遇到這條小魚,少女心情很是舒暢,完全不像剛才還尋死覓活的模樣。她捧著琉璃瓶就要站起來,但動作,卻突然頓住了。

她的脖頸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長刀,刀刃緊貼著她白皙的肌膚。

微風吹過,她的一縷長發落在地上,卻是被那刀刃上的冷鋒蹭到。

這刀很鋒銳,執刀的身影站在她背後,是個身穿著一身黑衣勁裝的高瘦蒙麵人。他的聲音,和他的刀鋒一樣冷硬:“說出靈根下落,留你一命。”

宮裝少女的嘴角露出些笑容,就算是冷笑,也是明媚動人的。“終於忍不住,要直接動手了嗎?”

蒙麵人冷聲說著:“你隻是剛入道融境,我是道融後期圓滿;就算你法器再多,也逃不掉。”

“我沒想逃,你要殺,殺就是了。”

宮裝少女歎了口氣,她身體前傾,絲毫不怕那刀鋒蹭破她細嫩的脖頸。她將琉璃杯放到河邊,輕輕一倒,小鯉魚化作一道紅光衝入小河,快速朝著河對岸遊著。

遊到河水中央,小魚扭頭看著,目光有些害怕,又有些擔憂。

宮裝少女將那把長刀、身後的蒙麵殺手視若無物,對小鯉魚輕笑著擺手:“快去找你主人吧,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小鯉魚也不說話,潛入河水中就朝上遊遊動。但她還沒遊過兩尺,就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上,發出一聲“哎喲”的痛哼。

以宮裝少女為圓心,周圍三丈的範圍內,一個透明的圓鍾倒扣,上麵一道道符咒流轉。河流也被罩了一片半圓的區域,流水繞路。

小鯉魚不斷朝著圓鍾的鍾壁撞著,讓這透明的圓鍾不斷顯形。

宮裝少女看了眼小鯉魚,輕聲歎著:“你們還真是煞費苦心,對付我這麽一個修為弱小的弱女子,連六品法器離人鍾都用上了。”

蒙麵男人喝道:“快說出靈根下落!”

“我不會說的,你還是殺了我吧。”少女低聲歎著,“母親留給我的唯一念想,我是不能交給你們的。”

她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平淡,恍若將自己性命也看做尋常之物,目光平靜而有些留戀。

刀鋒,反而離著她的脖頸稍微遠了一絲。

宮裝少女:“怎麽?不敢殺嗎?還是讓驅使著離人鍾的那人出來吧。我若是對你說了,你恐怕也有殺身之禍。”

那刀鋒,再次離著她的脖頸更遠了些。

三言兩語,便讓這蒙麵男人心中有了顧忌,這少女的言語倒也厲害。

蒙麵人話音變柔,又道:“你又何苦如此,若是之前答應我們公子做他道侶,也省得現在刀劍相向。”

“讓你們公子人財兩得嗎?就憑他?一個金玉其外的酒囊飯袋罷了。”

宮裝少女嘴角的笑容略帶譏諷,她跪坐在那,慢慢梳理著自己的垂到腰際的長發,“等我梳個好看的頭飾,你就動手吧。”

那蒙麵人朝著側旁的樹林看了眼,目光也是有些遲疑,少了幾分冰冷。

麵對這少女的一心尋死,蒙麵人卻是沒了辦法。

河水中,小鯉魚撞了那透明罩子半天,腦袋暈暈乎乎的,也一直聽著這邊的對話。

知道自己逃走無望,小魚也就轉過來,氣呼呼地看著河岸上的那兩人,對那少女數落著:“他們要什麽你給他們就是了,可別把本魚也連累了!”

宮裝少女臉蛋略有些委屈,歎聲道:“可是,那事物若是落到這些人手裏,平白他們天大的好處,我卻是極為不願的。若是連累了你,那黃泉路上,我再向你賠不是。”

小鯉魚翻翻白眼,“什麽寶物比命還重要!”

少女輕笑道:“你不懂的,這不是因為寶物。”

“那是因為什麽?”

少女想了想,低聲道:“尊嚴吧。”

小鯉魚果然不懂。

蒙麵男人瞪了小魚一眼;小鯉魚被嚇得河中心遊著,又撞在了那圓鍾罩子上。

“糟了糟了,人族修士在殺人奪寶,不會也要殺魚滅口吧?”

嚇的小魚泫然欲泣。

小魚卻不知,當她從琉璃瓶中被放出來的瞬間,河水中飄**的那絲靈識,已經將圓罩中的情形,反饋到了周舟腦海。

河邊,周舟正發足狂奔,草鞋都被甩丟了一隻。

枯木訣流轉,他的氣息隱而不現,身影也有河邊的樹叢遮掩。等闖入對方靈識戒備的範圍,卻沒引起,或站、或跪、或是潛藏之人的半點注意。

幾百米外的河岸邊,那圓鍾罩住的三丈區域。

蒙麵男人卻將長刀慢慢收了回來,左手伸出,五指摁在了宮裝少女的頭頂。

“不要逼我搜你魂魄!”

“能搜便搜,何必嚇我。”少女輕笑著說著。

“你!”蒙麵人瞪著眼,左手離開了少女的額頭,恨恨地攥起手掌。

他若是真懂搜魂的法術,又怎麽會跟這個少女廢話這麽久,不過是詐她。

少女那輕笑、那平淡的話語聲,完全就是對這蒙麵人的羞辱;也讓這男人怒火中燒,沒了剛露麵時的那種冷靜。

蒙麵人看了眼河中,抬手就將手中的長刀朝著河水中扔了出去,掐著法訣,有些氣急敗壞地罵道:“我先殺了這條鯉魚!”

小鯉魚見那刀鋒朝自己襲來,失聲叫著:“救命!”

少女突然伸手,白嫩的手掌探出,抓住了長刀的刀刃。刀刃割破了她的手心,指間滴出了一些鮮血。

“靈物修行不易,何必為難她?”

“哦?”這蒙麵男人麵帶冷笑,右手五指一張,這長刀落回他手心。“看來,你和這條鯉魚挺有感情的嘛。給我出來!”

他用了個攝物的法訣,水中的小鯉魚奮力掙紮著,卻不受控製般衝出水麵,懸浮在了河麵幾米。

蒙麵男人左手出現一張黃紙符咒,他手指一甩,符咒化作一團橘黃色的火焰,直接卷向了鯉魚。

少女雖然有心抵擋,但卻沒這份本領,隻能眼睜睜看著小鯉魚被火焰包裹。那火焰離著小魚的魚身還有半寸,沒真的燒上去。

小鯉魚在空氣中無法呼吸,又被火焰炙烤,魚嘴和魚鰓張開,已經有些窒息。

蒙麵男人自以為占了上風,冷笑道:“快說出靈根下落,不然,我在你麵前,活活燒死這條鯉魚!”

宮裝少女閉上雙眼,眼角劃過一滴眼淚,她低聲說著:“對不起,卻是真的連累你了,小鯉魚。”

小鯉魚發出幾聲痛哼,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她額頭的白色鱗片沒有什麽反應;上次,周舟用的是靈識之火,而這次的火焰卻是真的,白鱗也無法阻擋。

“你說不說!”蒙麵男人罵道。

宮裝少女閉眼不語。

“那這條魚,就先……死吧!”

蒙麵男左手一甩,包裹著鯉魚的火焰一漲,朝著裏麵的小魚倒卷而去。

火舌吞吐,小鯉魚立刻被火焰包裹!

便在此時,一聲暴喝從側旁傳來:“給我住手!”

蒙麵男、跪坐的宮裝少女同時扭頭看去,盯著十丈之外狂奔而來的少年身影。

這少年何時出現的?為什麽靈識沒有感應?

轉眼間,周舟已經衝到了五丈之外。他奔跑的速度極快,雙眼緊盯著河麵之上的火焰,恨不得直接飛過去!

同時,他也發現了一直在阻隔他用靈識施法的圓罩。離著圓罩還有一丈,左手攥拳朝前方轟去,腳下的步伐根本不停。

一團火焰在周舟身前爆發,化作一條火龍、又凝成一隻拳頭,夾雜著他暴怒的情緒、暴走的靈識,朝著那攔路的圓罩凶猛轟擊。

轟!

圓罩劇烈震顫,那火焰卻被勉強阻隔,貼著鍾壁四散炸裂、化作了一道火牆。

蒙麵男人眼皮狂跳,就算有離人鍾格擋,他也能感覺出這火焰之拳的力量。

好強的元力!

但火焰正中出現了一個氣旋,一顆拳頭出現,重重地轟在了圓罩之上,砸的圓罩劇烈晃動。

那一身道袍、披頭散發的少年身影,出現在了鍾壁之外,目光死死盯著正在燃燒的小魚!

少年瞠目欲裂,咬牙咆哮:“給我碎!”

體內真元不要命的朝著左拳噴湧,太極圖加速旋轉,又一團火焰緊貼著他左拳的拳鋒爆發。

哢、哢……

那倒扣圓鍾的透明鍾壁上,竟然出現了蛛網般的一道道裂縫,看得那蒙麵人、那少女滿是震驚。

乒!

壁障炸裂!

那火焰噴發,朝著圓罩內部席卷而去,似乎要將一切燒盡!

林中也傳來一聲痛哼。

宮裝少女身上的衣裙綻放出一道綠色的光芒,化作光罩,抵擋著侵襲而來的火焰。那蒙麵男人急忙掐起法訣,一道火焰罩子包裹著他全身,也將湧來的火焰勉強擋下。

但周舟根本沒理他們!

河麵上,突然卷起了一股水流,將渾身被火焰包裹的小魚罩住,撲滅了她身上的那團火焰。而周舟的身影,衝開爆裂開的火焰,撲到了河水中,伸手接住了落下小鯉魚。

“小魚!”

周舟失聲喊著,滿是急迫。

捧著一半魚鱗已經焦黑、氣機若有若無的小鯉魚,右手不斷湧出一股股水流,撫平她身上的燒痕。周舟的雙眼瞪著,眼眶有些泛紅。

小鯉魚的雙眼緊緊閉起,發出輕輕的痛哼。她開始修行之後就已經有了眼皮,但她平時睡覺也從未閉上過,但現在……

“小道士……”小鯉魚魚嘴張開,低聲喊著。

“我在,沒事了……我在這,你別嚇我。”周舟聲音有點發顫。

“我想睡一覺……把我放到水裏麵吧……我沒事的……”

“好,你睡、你睡。”周舟慢慢蹲下,將小魚放到了河水中,任由河水打濕他身上的衣袍。

小鯉魚額頭的白色鱗片慢慢閃過微弱的靈光,周舟的感應中,河水中有一股股微弱的靈力,在注入小鯉魚身上。

心中稍微鬆了口氣,周舟麵容卻越發冰冷,他站起身,眼角餘光看向了岸邊。

“你們兩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