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色破曉。

溫軟的陽光自天穹傾灑而下,喚醒沉睡的叢林,帶出一派生機勃勃之氣。

巨大的螺旋槳嗓音打破營地區域的寧靜。

槳葉掀起的風壓, 引得空氣‘嗡嗡’震動,也令得生存於此的所有人心弦為之緊繃。

當眾人辨別出聲音的響動是來自於武裝直升機後, 第一反應便以為是有部隊前來實行剿滅計劃了。

這種事情在這片罪惡叢林並不罕見。

隻不過, 大多數的時候, 行動隊伍是以地麵部隊為主。

空軍太過招搖, 不利於行動的隱蔽性。

另外,在這片群山密林區域, 存在著不少天然磁場幹擾, 相較於機動性更強的地麵隊伍而言, 飛行設備就顯得有些雞肋了。

除非是提前獲得了確切的定位。

當大大小小的隊伍從居室裏奔出,打算潛入叢林避避風頭的時候。

有消息靈通之輩卻告訴大家, 突然降臨的直升機是來接瀛國隊伍的。

此言一出,立即就帶出陣陣嘩然。

“搞錘子搞!把老子嚇安逸了!那些瀛國孫子一天到黑就隻曉得裝神弄鬼, 那麽牛批,咋不直接上天嘛!”

“害, 誰說不是呢!我昨晚宿醉一場,本打算睡個一整天的, 結果卻被他們給驚醒了。”

“也不知昨天才抵達營地的那老頭是什麽來頭?居然還能調動武裝直升機前來接應。”

“管他是什麽大人物, 總之,那幫瀛國佬沒一個是好東西!”

“散了散了,回去接著睡覺,大早上的瞎忙活一場, 真是晦氣!”

眾人對於自己這方的議論, 武田建業自然是聽不見。

此時此刻, 他正在門徒石象的陪同下,前去與北原程見麵。

聚居地以外,相隔數裏的草坪上,兩架直升機剛剛尋找到合適的地方降落。

停靠得較近的,是能載十人的武裝直升機。

遠一些的,則是一架運輸直升機,可以裝載二十餘人。

北原程從武裝直升機上下來,帶著兩名考察團成員,滿臉陰沉地站在原地,等著武田建業前來行禮。

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左耳後方貼著一顆紐扣般大小的骨傳導耳機。

就整體而言,並沒有讓人感覺出有什麽異常。

可事實上,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與此處相距不算太遠的女君團隊所監控著。

這時,正通過特殊傳導儀器盯著武田建業的顧君婉突然感覺心口一滯。

在多角度的監控中,她始終都沒有瞧見沈寒的蹤影。

這一刻,顧君婉內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怒意以及擔憂,齊齊如同帶刺的毒藤曼一般瘋狂生長。

刺得她心底鮮血淋漓的同時,也滋生出一種可怕的毀滅氣息。

略作平複,她按下與北原程耳機相連的通訊按鈕:“問他人質在哪兒?”

骨傳導耳機微微震動,聯邦女帝冰冷的聲音直鑽入耳。

那嗓音清澈如溪,但在北原程聽來,卻比這世間任何一種聲響都更令人恐懼。

“你在電話裏所提及的那名俘虜呢?怎麽沒有帶過來?”

聽見這句話語之時,武田建業的腳步不由得為之一頓。

他想了想,而後出聲:“俘虜昨日跌入了瀑布中,沒找回來。”

“北原長官,外界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曾用衛星電話聯係過本部,但另一頭卻始終無人接聽。”

一聽這話,北原程心中就備感痛苦。

自己這方整個行動隊都已被本部的大人物暗中舍棄了,人家當然不會再接電話。

當然,這些信息北原程不會向眼前人透露。

他現在除了照著聯邦女帝的意思行事,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武田建業所提出的疑問,他早已從女君那處得到了話術準備。

故而,此刻解釋起來,也不顯慌亂。

就在兩人進行對話的時候,一公裏開外的運輸直升機區域,二十多名瀛國士兵正列隊等待著登機。

運輸機的側艙門好像出了點小問題,沒能第一時間開啟。

唯有艙門的傳動聲響不時出現,聽上去應該是機艙內的接應人員正在調節液壓搖臂。

北原程這方,按照著顧君婉的指示,開始命令武田建業登機。

武田建業沒有動。

下一秒,立於其身側的門徒突然取出槍支,先行射殺了近前的兩名考察團成員,而後又毫不遲疑地將槍口對準了嚇到腿軟的北原程。

對方一開口就詢問俘虜的舉動,以及久未開啟的機艙門,無不傳遞出一種危險的信號。

這對於自身就擅長給人設圈套的武田來說,破綻實在很明顯。

“北原長官,你太讓我失望了。”武田建業的聲音淡淡響起。

與此同時,出膛的子彈已是擊穿了北原程的咽喉。

乍然而至的槍響,如同戰鬥開啟的號角。

石象在受命射殺三人後,立即背起自己的老師轉身朝著營地狂奔。

先前一直都處於傳動異常的機艙門突然順暢無比地開啟。

然而,等待瀛國士兵的不是什麽接應人員,而是整艙全副武裝的特種戰士!

除了排在最後的三名瀛國兵趁亂跟著武田建業的方向逃了開去。

其餘之人皆都倒在了聯邦戰士的火力之下。

叢林指揮部。

身著一襲白色軍裝的顧君婉當即下令,全體前進。

控製營地的同時組織搜救,就算是將這片區域翻個底朝天,也要把沈寒給找出來。

女帝團隊所乘坐的軍機,就隱藏在營地側方位的山脊之後。

此時同時升空而起,頗有些遮天蔽日的感覺。

指揮艙內,顧君婉麵沉如水。

自打她方才下令起飛之後,便再沒有出過聲。

所有同行人員都能感覺到女君此刻情緒極差。

難以言喻的低氣壓蔓延在整個飛行艙內,鋪滿所有角落,空氣凝固得快要讓人窒息。

在這個時刻,就連跟隨顧君婉多年的許昭也不敢開口多說一個字。

江心悅頂著莫大的壓力,走到女君所在的座椅前蹲下。

她斂眉盯著皮質椅的一角,以極為溫和的語氣道:“陛下,我申請待會親自審訊武田建業,您放心,沈隊長肯定是自己逃了,我一定會為您取得最精確的情報。”

江心悅能夠竊聽異能者的心聲,顧君婉在出訪克森羅典那會已是知道。

此時,她聽見對方所說,麵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許。

女君螓首輕抬,低聲吐出三個字:“留活口。”

許昭當即開始傳令,讓前線追擊的戰士必須活捉武田建業。

這一次的較量,最後的結果可以說是毫無懸念了。

區別隻在於,女君的怒火會持續多久?以及燃燒到何種程度?

顧君婉端坐椅間,再度陷入了沉默。

她眸中殺意越發濃烈,仿佛快要化為實質,一顆心卻是逐漸下沉,似要墜入無底的冰窟。

她生平第一次對自己女帝的身份感到厭惡。

這份沉重的枷鎖束縛著她,讓她不能在外宣泄自己的情緒,不能做出有違身份的舉動。

因為她所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是整個自由聯邦的體麵與意誌。

哪怕她此刻因又一次失去沈寒的消息而心如刀割,她也不能將自己的痛苦表現在明麵上。

她很想立即抓住武田建業進行審訊,又害怕聽到的消息不是自己想要的。

複雜而又矛盾的情緒肆意撕扯,腦海就像針紮一般劇痛難忍。

她不知道自己母親有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局麵,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

驟然開啟的戰局,令剛剛平複下來的聚居地頓時又混亂起來。

生存在這裏的人誰都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聽到密集的槍聲響起後,當即便有人操起武器,準備攻擊一切企圖靠近自己的東西。

好在,全員大亂鬥的趨勢並未持續太久,便有聯邦戰士用國際通用語言大喊:“我們的敵人隻有瀛國隊伍!不相幹人等請盡快避讓!”

喊聲經由擴音器加持,朝著四方滾滾傳**。

正打算出去跟人幹仗的衝動者們腦袋一縮,趕緊提著槍退回了屋室。

他們並沒有立馬放鬆警惕,直到確定那些突擊戰士們確實言行一致,高高懸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聯邦戰士重複數次的話語,也被沈寒聽見了。

她的麵色當即露出明顯的驚喜,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在略顯昏暗的屋室內熠熠生輝。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老婆調集而來的隊伍!

很有可能老婆也隨隊趕來了!

之前她剛從昏迷中清醒的時候,除了索要食物與槍支,還曾提過想要撥打電話的需求。

結果卻沒能實現。

因為在這方沒有任何基站的深山密林裏,隻有衛星電話能夠與外界聯係。

而擁有衛星電話的勢力少得可憐,如果突然跑去向人借,很容易會暴露沈寒的存在。

故而,她無法將自己的信息傳遞出去。

眼下,她知道自己人已經打來了這裏,恨不得立即跑去與戰士們匯合。

但她壓下了自己的這個念頭,現在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不能讓那隻老狐狸再一次溜走。

沈寒接過身旁中年男子遞來的突擊步槍,真誠出聲:“感謝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眼前這件事結束後,我可以帶你們離開,讓你們有機會在另一片自由的土地上開啟全新的生活。”

克森羅典這叔侄兩人,是因為得罪了權貴,與對方拚了個家破人亡後,才藏匿於這個遙遠而古老的地方,其本身並不是奸惡之人。

似乎沒料到對方一語點破自己心裏最為渴求的東西。

身為叔父的那名中年男子眼神一亮,隨後從衣櫃中取出另一支步槍,詢問道:“你需不需要一個對這裏十分熟悉的向導?”

沈寒咧嘴笑了起來:“我可太需要了!”

“你若是能幫我找到那些漏網的瀛國人,回頭我給你申請一套三室兩廳的好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