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晚上11點。
整座弗裏城堡就像是匍匐在海邊的巨獸, 安靜而又危險。
巨獸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萬籟俱寂,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顯得尤為澎湃。
顧君婉帶著隨行隊伍來到住宿區頂層, 立即便被持槍警衛攔了下來。
一名隊長模樣的男子抬臂行了一記軍禮:“女君閣下, 請您稍候!”
說完, 男子便轉身去往弗裏洛特所在的房內進行稟報。
客隨主便,顧君婉即便貴為聯邦女帝, 卻也不得不遵守這弗裏城堡內的規矩。
在等待的時間裏, 她再一次在腦海中複盤今日自己所接收到的所有碎片信息。
在她得知沈寒注射完抑製劑後鬧出事端那會, 她就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自己的alha有著怎樣的脾性,她再清楚不過。
有人動用手段引發了那場事端,製造了混亂。
其目的若不是想要影響兩國建交, 那多半就是弗裏城堡內部的家事。
奪權上位的事情在權勢家族裏其實很常見,顧君婉自己也曾親身經曆過。
故而,她推測到這一層並不難。
江心悅之前的匯報, 算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再結合著事端發生之後的一些關鍵細節,她得出一個結論:弗裏大公在暗中推動著所有事件的發展。
若不是有那位大佬點頭,女君團隊就連弗裏城堡的大門也進不來。
更別說是像現在這樣, 一群攜帶著槍械的聯邦護衛可以在住宿區自由走動。
很快, 弗裏洛特所在的屋室房門被打開。
一名中年女性穩步走了出來。
那女子身上穿著荷葉裙邊的女仆服飾,領口處還係著一顆緞帶蝴蝶結。
除了其麵容有些滄桑外, 其他地方都十分中規中矩,沒有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顧君婉卻隱隱覺得, 那迎麵而來的女仆並沒有看上去那麽普通。
為了驗證某個猜想, 在對方走到近前的時候, 她突然凝神看向了那女仆的眼睛。
凱瑟琳正在依照禮節向聯邦女帝行禮, 刹那間, 一股駭人的壓力卻是朝著她猛然席卷而來。
頭頂像是砸落了一整座山峰,那種即將被土石淹沒的感覺令人為之窒息。
她渾身肌肉在這一刻緊繃而起。
那樸**仆服飾之下,仿佛藏著一頭蟄伏的野獸。
察覺到自己竟是本能地暴露了鋒芒,凱瑟琳立即開始收斂殺意。
她的肌肉鬆緩了下來,氣息也迅速變得平順,短短兩三秒就再度恢複到了那副認真又略顯木訥的模樣。
確認自己的狀態與平常無異後,凱瑟琳這才饒有深意地朝著眼前那位年輕的女君看了過去。
而此時的顧君婉已不再將目光分給對方。
女君已是得到了答案。
近前這位其貌不揚的女子,身手非常厲害,估計就連沈寒也不是她的對手。
弗裏大公將這樣的一流高手放在小洛特身邊,顯然是提防著心懷不軌之人的。
也就是說,那些自以為可以暗中向小洛特下黑手的仆從,其實一直都在弗裏大公眼皮子底下蹦躂。
看明白這一點後,顧君婉若有所思。
對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是為了營造出鯰魚效應嗎?
鯰魚在危害小魚的生活環境時,也會大幅激活小魚的生存能力。
正思索著,凱瑟琳已是恭聲開了口:“女君閣下,洛特小少爺知道您來了非常高興,接下來,請容許我帶領您進屋。”
說到這時,她抬起眸來,無波無瀾地掃向顧君婉身後的護衛們:“抱歉,請諸位客人暫時在外等候,弗裏城堡為各位準備了精致的茶歇,希望你們能夠喜歡。”
意思就是隻能讓許昭一人陪著女君進屋。
護衛隊員們哪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寧希踏上一步,當即就要開口提出異議。
就在剛才,她明確地感應到了眼前那女仆的可怕氣息。
雖然隻有短短一瞬,但她確信自己所覺察到的危險是真實存在的。
女君是所有護衛隊員曾宣誓要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無論阻擋在前的敵人有多麽強大,她們都不會退縮半步。
“寧希,不會有事的。”
“你帶著隊員們就在這裏稍作休息。”
顧君婉的聲音率先響起,打斷了寧希想要說話的舉動。
女君的命令,她自然選擇無條件地服從。
目送著一行人進入不遠處的房間後,她便帶著眾隊員肅然立在走廊兩側,保持警戒。
相較於寧希等人的緊張,顧君婉倒是顯得從容又放鬆。
眾人皆知自己受邀踏入了弗裏城堡,除非是這裏的主人家想不開要玉石俱焚,否則的話,自己的安全就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
顧君婉與許昭被迎入房間後,弗裏洛特立即就跑了過來。
“女帝陛下,沈寒已經不難受了對嗎?”
小男孩仰著腦袋,那如同藍寶石般的瞳眸中滿是真誠的關切。
顧君婉微微俯身,輕撫著小家夥暖烘烘的發頂,柔聲道:“她不難受了,明天還可以陪你一起用餐。”
跟隨在後的許昭原本心弦還有些緊繃,瞧見這一幕後,她的背脊不由得就放鬆了些許。
她心說:沈寒現在何止是不難受啊,她快樂得就像是跳到主人身上撒了一百次嬌的狗子好不好?
安慰了一番小洛特後,顧君婉便開始進入正題。
她抬眸看了看分立於角落的警衛,輕聲問向被自己牽在手中的小家夥:“你能聯係到弗裏大公嗎?”
一聽這話,弗裏洛特下意識地扭頭朝著書房的方向看了看。
猶豫兩三秒後,他才點頭回答道:“可以,那我現在就跟爺爺打電話。”
折騰到這個時間點,顧君婉實在很疲累了。
她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試探上邊,於是揉著小洛特的腦袋笑道:“還用打電話那麽麻煩呀?你可以直接去那間房裏給他說。”
弗裏洛特順著女君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見對方所指的正是爺爺所在的區域後,小臉上立即就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顧君婉也沒解釋自己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她側頭望向凱瑟琳:“可以將弗裏大公請出來了嗎?”
話音剛落,書房木門開啟的聲音以及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頓時齊齊傳出。
“女君閣下的洞察力以及魄力果然如傳聞裏那樣非同一般。”
“你的到來,令弗裏城堡蓬蓽生輝,通過這大半天的商談,希望能促進自由聯邦與克森羅典往後的互惠互贏。”
弗裏大公緩緩走出,在顧君婉前方15米的位置頓住腳步。
這個恰到好處的安全距離,既不會讓人感到冒犯,也不會傳遞出疏遠的意味。
雖然這是顧君婉初次與弗裏大公見麵,但對方卻給她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老者與老國王一樣心思深沉,但他卻比後者多出了許多誠懇。
對方先前那番看似非常官方的客套話裏,隱藏著一個重要信息。
女君來到弗裏城堡的大半天都是在進行商談,外界各方不會聽到除此之外的別的傳聞。
如果換一個情形,顧君婉自會收下對方的善意並且順勢與對方拉攏些關係。
畢竟對方在克森羅典的話語權僅次於老國王,是值得用心結交的人物。
但顧君婉一想到這位老者將所有人都當成棋子那樣去布局,她心裏就不太舒服。
如果不是對方放任默許的態度,小洛特身邊就不會出現虎視眈眈的仆從,沈寒今日易感期突發也不會被別人算計著生事。
她一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坐在一地狼藉裏可憐兮兮的模樣,就會忍不住地心疼。
基於這些原因,顧君婉的回複就帶上了幾分淡漠:“弗裏大公運籌帷幄,一切事情都盡在掌控之中,還深諳舍得之道。”
“要論魄力,跟您比我可差遠了。”
被女君當麵明誇暗諷,弗裏大公也不覺尷尬。
他嗬嗬一笑,朝對方作了個請的手勢:“形勢所迫罷了,女君閣下,不知能否邀你去書房單獨談談?”
顧君婉知道接下來才是正頭戲,自然不會拒絕對方的邀請。
她示意許昭就在客廳等候,摸了摸小洛特的發頂,這才跟著弗裏大公前去書房。
瞧著自家女君‘單刀赴會’,許昭多少有些提心吊膽。
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那能力去改變現有情形,於是便隻能帶著焦灼在原地耐心等待。
書房內。
沒有了警衛、仆從以及小孫子在旁,弗裏大公歎息著朝著顧君婉略微彎身:“讓你的alha卷入弗裏家族的是非中,實在是抱歉了,她現在怎麽樣了?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還請女君閣下不要跟我這個老頭子客氣。”
瞧見弗裏大公肯這般放低姿態,顧君婉也就不好再像剛才那樣用言語去刺對方。
“她現在沒事了,不過,我希望您能將注射藥劑的真實成分及配比提供給我這方。”
“另外,在藥劑裏搞小動作的,以及今日下午推著餐車去給弗裏洛特送糕點的,我希望您一個也別放過。”
這兩件事,是顧君婉來見弗裏大公的主要目的。
她沒有去跟對方闡述下午送糕點的男仆為什麽會有問題,如果對方連誰是人誰是鬼都分辨不清,那弗裏城堡早都變成別人的囊中之物了。
果然不出其所料。
在顧君婉話語落下之後,弗裏大公先是好奇地觀察了一番對方的神色,而後才緩緩點頭:“女君閣下請放心,即使你不提,這些事我也會做到的。”
“一共十二個人,八個是弗裏旁係安插進來的釘子,另外四個,是其他公爵家族放置在城堡裏的眼睛與耳朵。”
“這些人在今晚之後,將永遠與黑夜作伴,弗裏城堡內的信息,可不是那麽好打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