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陸愛恩法斯特王國,謝羅拉鬆河平原。

這是一片緊靠謝羅拉鬆河的廣袤草原,豐富的地下水把這塊南大陸的最大平原滋養得格外肥沃,河道北邊可以遙望到愛恩法斯特王國首都瑞林斯堡。就在這片一年四季綠草茵茵、牛羊成群、曾經寧靜而祥和的廣袤綠地上,出現了一塊與周圍綠色風格格格不入的空間,就好象一塊巨大的烙鐵在綠色的畫布上燙出的一片班駁焦色。

可以容納數萬大軍的軍營在兩個月前就在這兒打下了第一塊樁木,如今這裏已是人山人海、劍戟林立,密密麻麻的軍帳、來來回回的步兵、穿梭而過的騎兵,還有那堆積如山的輜重以及源源不斷從東、北、西三個方向而來的馬車隊,所有的一切交織出一副熱火朝天的整軍備戰畫麵。

十個步兵小方陣在軍營南方的平原上來回走動或是變換著陣型,加上附近的騎兵訓練場和靶場,總數高達六萬人的愛恩法斯特王國南征軍在這裏輪換訓練,每天都有近萬名士兵在這個大較場上不分日夜的操練。

訓練場邊緣通往軍營的大道上出現了一隊衣甲光鮮的騎兵儀仗隊,路過的官兵都紛紛避讓,而這群人似乎根本就心不在焉,經常阻擋了大隊士兵的前進路線,還費得軍官們隻能先讓他們通過才能繼續展開訓練。

卡文特斯今天身穿嶄新的禁衛軍常服,這算是第一次親自到這裏視察,而之前近兩個月的時間,雖然他一力煽動自己的父親發動了這場擴軍,但隻要從宮殿裏出來,他的心思就依然投入到了聲色犬馬之中,至於這數萬大軍的準備訓練工作,他根本就沒有興趣去搭理。要不是愛恩法斯特王國南征軍副指揮羅卡裏奧斯將軍實在無法忍受他這樣的行為,並且大清早直接衝進了他的城外別墅強行把他拉出來,估計這個王子殿下還不知道自己的軍隊在什麽地方集結。

估計是剛渡過了一次通宵狂歡,如今的卡文特斯兩眼浮腫、臉色泛黃、嘴唇發白,而身後跟隨的幾個禁衛軍軍官也是個個沒精打采,那都是他的心腹,這群人整日都在卡文特斯的帶領下夜夜歡歌,名義上是卡文特斯的專屬衛隊,其實隻是歡愉陪客而已。

今天跟隨卡文特斯前來視察軍營了除了早就成立組織好的南征軍總指揮部將領外,還包括臨時從費爾提蘭商業自治領趕來慰勞軍隊的代表、巴拉穆沙商會會長包徹爾,以及萊西德國王的觀察員,一群人如眾星拱月般圍繞著卡文特斯,各種讚辭不絕於耳,聽得卡文特斯越來越有精神,通宵後的疲憊也少了許多。“殿下,如今八個軍團、六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正在加緊訓練,隻是征集時間過長,士兵們的訓練時間長短不一,所以臣之前和諸位同僚商議後從王國幾大城市分調來六千精銳,以保證每個軍團都有骨幹兵力。”

羅卡裏奧斯將軍是個典型的老軍人,雖然麵前的卡文特斯是當今國王的最寵,可他的態度依然不卑不亢,而且對卡文特斯也沒有什麽好感。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卡文特斯會向國王點名由他擔當這支南征軍的副指揮官,不過當接到這個任命的時候,他還是很激動,畢竟這樣大規模的軍隊統帥,數百年來有幸擔當的將軍極其稀少,受命之下也是兢兢業業。但這項任命時間太短,到目前也不過一個多月,軍營幾萬平民忽然間就變成士兵,這讓帶慣了老兵的將軍很不習慣,尤其是這幾萬人都是強令征集的,雖然物資供應還算充足,但士氣並不是很高,羅卡裏奧斯為此還專門向萊西德國王提出了精簡南征軍的方案,結果遭到以卡文特斯為首的一班大臣的嚴厲拒絕。

似乎耳邊的驚天的鼓點阻礙了卡文特斯的聽力,隻見他並沒有對羅卡裏奧斯將軍的話表示任何態度,隻是看著數量大約兩千人的全副武裝步兵在軍官的指揮下排列著整齊的隊形從自己麵前開過。統一的暗紅色製式鎧甲、整齊劃一的腳步讓這支部隊顯示出強大的戰鬥力,卡文特斯得意地回頭對著一個老人說道:“包徹爾會長,我軍軍容如何?”

包徹爾今天的神情有點不對勁,以往精神奕奕的風頭變得有點神經質,隻見他目光在廣袤的訓練場上四下遊離,要不是一邊的仆人偷偷點了點他的腰,他幾乎就沒注意到卡文特斯在詢問自己,一楞之下趕緊露出恭敬的態度,匆忙回答道:“這個……殿下果然治軍有方,這幾萬大軍就如同殿下的手指般靈活自如、收發由心,可見南征必將馬到功成。”

包徹爾現在說的話倒是真的發自內心,他有點後悔當初的選擇了,甚至開始暗暗祈禱這場戰爭能夠獲得最大限度的收獲並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結束,而自己的上司、薩默斯特領主的給自己灌輸的使命已經變得動搖。

引起他這樣變化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在這幾萬大軍裏麵,一個最親的人已經在一個月前卷入其中,而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獨生孫子阿爾伯特。這個年紀不過二十的孫子不知道一個月突然發了什麽瘋,忽然宣布要加入愛恩法斯特王國軍參加南征,包徹爾從溫言到嗬斥,幾乎所有的態度都用過了,都無法改變這個一向懂事、行軌導矩的愛孫的決心,無奈之下隻好央求卡文特斯盡量安排阿爾伯特參與非戰鬥的軍事任務,因為這個獨孫是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如果有什麽意外,他的所有寄托和希望都會煙消雲散。所以自從孫子加入南征軍一個月來,自己每日每夜都感到惶恐不安。

“哈哈,包徹爾先生是不是還在擔心你的孫子啊?這你放心,我已經把他安排到我的直屬軍團,而且還是個中隊長軍銜,你可滿意?”

看到包徹爾露出輕鬆的表情,卡文特斯樂得哈哈大笑。他的直屬軍團軍團大都由平時和自己走得近的禁衛軍軍團組成,也有相當兵力本就是禁衛軍或者是以前退役又重新征集的老兵,所以綜合戰鬥力算是八個軍團裏最強的,以他怕死的性格,肯定是不會把這個專門用來保護自己的軍團投入到一線作戰的。包徹爾也因為想到了這點才算稍微安了點心。

“殿下,不知道在下可否去看看阿爾伯特?這不算擾亂貴軍軍規吧?”包徹爾忐忑地問到。

“沒問題!”卡文特斯大方地揮了下手,喚來了個禁衛軍軍官,“維爾海姆,你帶包徹爾先生去第一軍團訓練營地,就說是我允許家屬前來探望的!”

一邊的羅卡裏奧斯和幾個軍官都露出隱隱的憤怒,因為根據軍規,除和平駐守期外,任何官兵的家屬除了書信外,不能以任何理由去探視本人,而卡文特斯居然一句話就打破了這個規則,一個個都心下不滿,可又不敢公開得罪這個王子,隻好暗歎。

從卡歐那鎮出走跟隨卡文特斯的維爾海姆早就晉升為了禁衛軍中隊長軍銜,這有賴於他對卡文特斯最大的奉承,此時的他早就把自己的父親、布魯爾鎮長給忘到了腦後。得意地彈掉胸甲上沾附的一片草葉,趾高氣昂地騎著戰馬走到前麵,朝南征軍第一軍團駐地而去,因為那裏,也將是自己這次陪伴卡文特斯南下的歸屬單位。

愛恩法斯特王國軍第一軍團的營地處於整個軍營的正北方,臨接謝羅拉鬆河,大片的營帳幾乎阻隔了人們的視線,除了河道的流水聲外,稍微靠裏點的地方根本就無法看見河水。

大概一個中隊的步兵正在幾個軍官的指揮下在營帳前的空地上緊張地進行著格鬥、隊列等基本訓練,這樣的認真態度和軍團大部分表現懶散的中隊相比有著很大的差別。

“阿爾伯特中隊長,您還是休息一下吧,下官會繼續安排兄弟們操練的!”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小隊長軍官,因為並未戴上頭盔,一頭深褐色的馬尾長發在周圍幾個軍官裏格外顯眼,有著端正五官的臉上還帶著幾道隱隱的傷疤,語氣和緩樸實,高挑的身材在一身暗紅色的軍官鎧甲的襯托下也顯得帥氣了很多。

“我親愛的沃爾特小隊長,你是個老軍人,可能你比我更清楚我們將去什麽地方,如果現在我們不積累點活命的本事,那這一百五十多個人將在凱旋前就成為混亂群城大地的一部分……”

同樣身材高挑的阿爾伯特比起在封印了的時候明顯瘦了很多,原本白皙的皮膚在一個月的軍營摸爬滾打下變黑了很多,不過長期養尊處優的富貴子弟生活還是讓他在大批軍官顯得特別優雅含蓄。

一個多月前,可能他還沒想過自己有那麽一天會穿上軍裝成為一個軍人,可就是在那艘遊艇上、在自己心愛的少女麵前,他第一次做出了令所有人震驚的決定,帶著這個決心,他毅然以費爾提蘭自願者的身份越過沙漠投入軍旅,參加了由卡文特斯王子領導的愛恩法斯特王國南征軍,這樣的舉動一度在費爾提蘭商界高層引起了轟動,幾乎一夜之間所有的費爾提蘭富貴商人階層都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巴拉穆沙商會未來繼承人成為了軍人,無數的富家千金都開始注意這位已經傳言和薩默斯特領主家小姐有往來的青年,她們似乎也同時發現了這個雖然樣貌平平但氣質高雅的青年的與眾不同,就在阿爾伯特出發動身前,無數封暗含春情的信幾乎塞滿了巴拉穆沙商會總部的信箱。

那些對阿爾伯特這樣的舉動表示不解的費爾提蘭同齡人,都認為這不過是富貴子弟的一種出風頭的表現,因為人人都認為幾萬大軍去對付一個小小的混亂群城領地的政治意義遠大於軍事意義,這幾乎就是場沒有懸念的戰爭,而參與戰爭的人都將獲得極大的好處,尤其是巴拉穆沙商會會長包徹爾,這個老商人一向就和愛恩法斯特王國的卡文特斯王子私人關係密切,能在這個時候把孫子送往愛恩法斯特王國軍,肯定就意味著為阿爾伯特以後的商人前途奠定基礎,這個猜測在聽說卡文特斯直接幹預阿爾伯特的參軍行為並破格提拔為軍官的時候變成了現實,於是不少風言風語在大量驚歎輿論下也悄然出現。

沃爾特,愛恩法斯特王國東南沿海卡歐那小鎮的護衛隊長,曾經在王國軍中服役,因為這樣的經曆在這此征兵令中又被重新征召入伍,連同卡歐那鎮的二十多個護衛隊小夥子一起加入了南征軍。在缺少老兵的南征軍中,沃爾特以他的以往資曆被任命為小隊長,率領著一個三十多人的小隊,其中大部分都是卡歐那鎮的老夥伴。雖然他反感戰爭,但也無法拒絕來自王國的法律義務,如今的他隻能帶著一身剛剛恢複的傷痛和自己的同伴迎接即將到來的戰爭。

“中隊長,恕下官胡言……”沃爾特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著看著阿爾伯特,“您不是愛恩法斯特王國國民,為什麽會突然參加這場戰爭……哦……如果您覺得下官所問太突兀,請別在意!”

看著麵前的士兵個個汗流夾背地還在訓練,而附近路過的其他中隊官兵都露出嘲諷的眼神,阿爾伯特將身體轉了回去,對著沃爾特說道:“如果我跟你說當軍人是我的夢想,也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他覺得有點熱,於是頭盔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把玩著,“很簡單,為了一個人,我需要為她改變點什麽,至於我以前是什麽身份,我想在這個軍團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不會把自己置身於士兵的大後方,僅此而已。”

和普通士兵一樣,當聽說巴拉穆沙商會的孫子居然到了第一軍團,而且還是自己上司的時候,沃爾特同樣也懷著鄙視的態度,因為對方是費爾提蘭的商人。有關費爾提蘭商人煽動萊西德國王發動這場戰爭的流言早就在平民士兵裏傳得沸沸揚揚,這些平民時期就被費爾提蘭商人巧言下盤剝掉大部分勞動價值的人自然對費爾提蘭人沒有多大的好感,尤其是這樣的大商人子弟,他們認為阿爾伯特最稱手的武器應該是帳本而不是長劍。這個觀點直到阿爾伯特親身參與到瘋狂的訓練時才有了改變,尤其是沃爾特,他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富家公子居然會和自己這些體力勞動慣了的平民一起起居訓練,吃同樣的食物,進行同樣的陣列操練,甚至還拔出武器用半生不熟、還帶點表演味道的劍術努力格鬥。

阿爾伯特的認真態度雖然又引起了其他的非議,包括同一大隊的其他中隊長軍官不隻一次表示阿爾伯特這樣做會讓軍團長官認為其他中隊不努力,但至少沃爾特已經開始有了認同感,也慶幸自己的小隊能遇上這樣的上司。

“中隊長是為了心愛的人吧?”沃爾特憨厚地笑笑,他已經注意到對方語句裏使用的是“她”這個詞,覺得這個上司其實也挺直爽的,“我想那位美麗的小姐一定會很高興!”

“哦?沃爾特,你也認為我這樣做是對的了?”阿爾伯特有點興奮了,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你應該教教我劍術了,雖然我是中隊長,但我知道其實我什麽都不會,我可不希望到時候隻能對著你們下命令而什麽都做不了!”

“那下官就不客氣了!”

沃爾特從阿爾伯特的眼神裏看到一種對愛情的堅毅和執著,也暗暗後悔自己為什麽當初那麽膽怯,麵對自己喜歡的少女卻無法表現出對方這樣的勇氣,哪怕是一句當麵的愛慕都沒膽量說出口,感慨之下也來了精神,準備全身心投入到訓練中,以驅趕心裏的失落。

兩位軍官的互相格鬥訓練引起了很多士兵的關注,那些在休息的人們都紛紛湧了過來,議論著麵前聚精會神打鬥的兩人,不時發出一聲聲喝彩。

“乒!”

沒有多大的懸念,根本就沒有學過真正劍術阿爾伯特倒在了地上,手上的劍飛了十幾米遠,深棕色的披風已經破開了不少地方,臉色蒼白而無奈,一邊的沃爾特則一臉的微笑加絲絲尷尬,一些普通士兵都在笑。

“你們在幹什麽!”

一聲大吼從圍觀士兵的身後傳來,接著就看見一個禁衛軍軍官粗魯地推開幾個士兵衝了過來,一把將地上的阿爾伯特給扶了起來,而那個禁衛軍軍官身後還跟著一位費爾提蘭商人打扮的老人。

“沃爾特,你是不是活膩了!居然趕對你的上司阿爾伯特中隊長如此無理!?”

維爾海姆傲慢而惱怒地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小隊長,眼睛裏充滿了無邊的嫉妒和仇視,似乎眼前的沃爾特永遠是那麽可惡。自從自己痛毆了一次沃爾特後,他就以為對方注定會在**躺一輩子,誰知道沃爾特不光身體痊愈,甚至還被征召入伍當了小隊長,連同對方身邊的老夥伴都成了軍人,心裏就有點害怕,但他仗著自己軍銜比對方高,所以經常到這個中隊來給沃爾特找茬挑刺,結果今天恰恰又看見沃爾特在比試劍術的時候將阿爾伯特打倒在地,以為找到了機會。

“維爾海姆禁衛中隊長,這不關沃爾特的事情,是我要他教我劍術的。”阿爾伯特趕緊用身體當住了沃爾特,正要為部下開脫,突然發現了維爾海姆身後的老人,一張臉就有點不自然了,“爺爺,您怎麽來了,不是軍裏規定不允許家屬探視嗎?”

“你們看什麽?還不快滾!現在包徹爾先生要和你們中隊長談重要事情!”維爾海姆揮舞著手,將四麵的士兵都驅趕開,還狠狠瞪了眼一臉通紅沃爾特,然後回過頭換上了一臉媚笑,“包徹爾老爺、阿爾伯特少爺,要不下官帶你們去河邊談吧,這裏雜人太多,會影響你們的。”

阿爾伯特看到維爾海姆如此嗬斥自己的部下,心裏有點不高興,但看到爺爺的表情很不好,隻能無可奈何地點點頭,一邊側過身對著沃爾特露出抱歉的笑容,然後搶先朝北邊走去,而維爾海姆則知趣地騎馬離開了營地。

“沃爾特隊長,這個維爾海姆簡直太過分了!”

幾個從卡歐那鎮一同入伍的士兵看到阿爾伯特等人已經消失在北邊的營帳背後,紛紛走了過來,都氣得往地上吐口水。

沃爾特忍住憤怒,對著士兵搖搖手說道:“大家就別在意了,他是禁衛軍聯隊的,平時不會和我們發生關係,他要找借口胡鬧也就個把月的時間,你們還是趕緊多訓練,免得到時候讓人笑話。”

說完,走到遠處把阿爾伯特的長劍揀了起來朝自己營帳走去。

“爺爺,你以後不要來了,如果有什麽事就直接給我寫信!”阿爾伯特坐在河岸邊,似乎有點不高興,解下了空劍鞘抽打著岸邊的綠草。

包徹爾歎了口氣,知道肯定無法改變孫子的想法,於是換了個輕鬆的表情說道:“阿爾伯特,既然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爺爺也就不再多說了,隻是希望你能小心,那些混亂群城的惡棍很狡猾的。”

“爺爺的意思是要我學會保護自己?我現在是軍人了,我的首要任務就是帶領我的士兵取得勝利,隻要有可能,我會衝在隊伍最前麵!”

阿爾伯特冷笑到。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爺爺的想法,包括把自己刻意安排在第一軍團,其實都是指望借助卡文特斯來把自己隔絕在戰場以外,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在做事情,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這個爺爺的控製安排。

“這個……爺爺不是這個意思……”包徹爾一下子楞了,他發現阿爾伯特已經越來越投入到當前的角色中了,於是又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從裏麵拿出一封精致的書信,“這是米希奧蕾小姐讓我偷偷轉交給你的……還是那句話,你要謹慎考慮一下和她的關係,不要為了她影響到整個巴拉穆沙家。”

阿爾伯特一下就搶過了信,貼到了鼻子前,深嗅著那股在布袋保護下依然殘留的淡淡香味,露出了向往的眼神,絲毫沒有聽到爺爺的話,幾步就跑到了一邊,顫抖著手取出了信,一字一字地看得特別仔細。

激動、幸福、惆悵,阿爾伯特的臉上顯露出所有陷入愛河的青年的應有表情,隻見他小心地把信收入懷裏,興奮地走到包徹爾麵前說道:“爺爺你放心,我不會給巴拉穆沙家丟臉的,為了米希奧蕾,也為了我自己,我會把一個軍人的形象表現到最完美的境界,我回軍營了,您也回去吧!”

阿爾伯特說完,頭都不回地朝營地裏走去,身後的包徹爾老臉抽搐不止,最後隻能搖搖頭走開。

太陽漸漸下落,謝羅拉鬆河平原的軍營卻依然忙碌,又是兩個軍團開出駐地,其中包括第一軍團,一萬兩千官兵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而且這樣的訓練將一直持續到淩晨。

已經快要天黑了,在接近南方沿海的溫布爾堡領地邊境的林間商道上出現了一行人馬,二十位普通傭兵打扮的騎兵簇擁著兩輛四馬馬車在緩緩前進。

“費納希雅小姐……看樣子今天是過不了邊境了……”尼格列驅馬走到最麵馬車旁,對著車窗恭敬地說到,“要不今天晚上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宿營吧?”

隊伍裏的人肯定的嗯了一聲,尼格列一抬手,整個隊伍停止了前進了,然後六個騎兵分成三組分別朝道路前、左、右三個方向奔去。

車門開了,一位身穿黑色禮裙的少女走了出來。一身凝重的黑色,連頭上的絲帶都是黑色的,絲綢裙子麵襯表麵泛著一層薄薄的銀色光澤,如同一朵盛開的黑色玫瑰般莊重典雅,紅色的長發和嘴唇因為這樣的色調對麵顯得極其鮮豔紅潤,連同那張清秀絕美的臉也越發白嫩,下馬的騎兵們都看得入迷了。

費納希雅打開了精神探測和魔法感應,確定附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人存在,於是示意將馬車隊趕到了路邊稀疏樹林裏,不多時,三堆高大的篝火就破開了樹林昏暗。

負責偵察的騎兵很快就回來了,尼格列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才算真的放下心來,二十四個銀狼騎兵分成了兩撥坐在篝火前製作起晚餐,而費納希雅則獨自一人守著一堆篝火,靜靜地思索著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從奧特維茨堡出發時的那個晚上,一種莫名的緊張突然出現在心裏,這樣的感覺似乎並不是眼前的局勢帶來的,好象來自很遙遠的北方,那種撥拉心弦的精神震顫是那麽明顯而不可思議,費納希雅已經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以至於現在對什麽都會表現出先知的預感,而且還不知道是否真實。

費納希雅看著眼前紅紅的篝火,這才感覺到身上黑裙給身體帶來的悶熱感越來越明顯,汗水開始泌出,好想洗個澡啊,又想到了那天和艾依梅一同沐浴的事情,臉上就紅了,她苦笑了一下。

戴林梅莉爾……也突然聯貫性地想到了這個名字,心裏就是一緊,那是第一位曾和自己全心擁抱過的人,也是曾經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的假婚事件的女主角,如今已經是羅蘭德王國的女王,不知道她現在可好?費納希雅想了那一幕幕從開始到離別的畫麵,覺得心裏酸酸的,她發現自己隔離一年半後重新融入這個世界的日子裏,一些往事和情緒又開始打亂了自認為已經平和的心,也正在動搖她坦然麵對命運的覺悟。她開始懷疑自己走向平靜的理由,是真的在覺悟?還是僅僅在逃避什麽?

戴林梅莉爾……隻要你能忘了我繼續幸福生活,我就滿足了……費納希雅輕搖了下頭,驅趕著心中的鬱悶,一邊將火上的烤肉取下,小心地撕下肉條咀嚼起來,可是怎麽吃都覺得沒有一點味道。

“費納希雅小姐……”尼格列拿著一串烤熟的鳥蛋走了過來,恭敬地遞給了心不在焉的費納希雅,“請恕下官無禮,我總覺得銀狼的長官們對我們有意見……”小個子隊長神情有點尷尬,“是不是他們一直認為我們不過是盜賊,隻是因為看在您的麵子上才……”

費納希雅一楞,她發現這個小夥子也不是那麽笨,於是笑笑說道:“你已經是銀狼軍團的一分子,也是一個軍官,這樣的想法不合適,你隻需要帶領你的部下完成當前的使命就可以了。”取下一個蛋,感受著蛋殼的溫度,若有所思,“你們和他們不同,你們有你們的特點,有些事情他們沒有能力做到,這就是我為什麽選擇你們做我私人衛隊的原因,如果你連這個信心都沒有,那當初就不應該跟著我!”

這句話一說,尼格列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摸摸頭尷尬笑笑說道:“我就知道費納希雅小姐最相信我們這些弟兄,如果早點能認識小姐,兄弟們也不會當什麽盜賊,不過您放心,這混亂群城南部區域我們是最熟悉的了,當地有頭有臉的盜賊頭頭我們都認識,而且估計前麵的溫布爾堡領地還有我們的弟兄在那裏收集情報,等後天一到我就把他們召集回來,可能對小姐有幫助。”

“哦?看來你並不怕什麽黑暗帝國啊?”

費納希雅看到對方平靜的樣子心裏有點奇怪,按道理有關黑暗帝國兵力的滲透南大陸的消息已經悄悄在軍營裏傳開了,怎麽這個平時看起來比較膽小的軍官卻一點都不意外,於是好奇地問到。

“嘿嘿,這有什麽,對我們這些經常在角落裏混的人來說,其實在混亂群城什麽都是正常的,別說是黑暗帝國,就是恐怖的魔性生物我們也見過。”尼格列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聽說您前幾天解決過一些黑魔法師,不瞞您說,這黑魔法師其實在混亂群城早就有了,光輝教會管不了這兒,所以學習黑魔法的人比較多,黑暗帝國要挑選這個地方入侵其實壓力是最小的。”

難怪這裏的暗影教徒那麽多,原來還有著這樣的群眾基礎啊。費納希雅覺得有點諷刺,原以為光輝教會和光明神們的信仰普照大地,結果還是有這樣的地方無法顧及,而這裏的人們也依然按照自己的規則在生活,也並沒有出現什麽社會崩潰,看來所謂光明和黑暗的區別,隻是生活和信仰方式不同,根本就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不是還有黑暗帝國嗎,那裏的子民估計也並非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所謂被黑暗迷失人性都不過是人自身的行為罷了,而普通人卻無法看透這點,把所有的東西都寄托為神的影響和選擇。

為了防止在黑暗帝國勢力滲透嚴重的地區暴露自己,費納希雅在出發的時候就把光明神力封閉了起來,如今體內全是運行的黑暗神力控製,她是第一次這樣全麵而單獨地運行黑暗神力控製,那完全不同於光明神力控製規則的感覺讓她震驚,體內的黑暗力量在這樣的單獨控製下顯得力道十足,而同樣程度的光明神力運行卻隻能達到一半的程度。

費納希雅也曾嚐試過把兩種力量融合到一起,不過表現出的效果一直是混合狀態而不是融合形成新的力量,而且混合後還出現了屬性抵觸現象,這一點,連體內的光明之心和黑暗之心碎片都是同樣的結果。令費納希雅不解的是,她總覺得這樣的黑暗力量並沒有什麽不妥,而且同樣可以施展傳統的元素魔法和自然魔法,可為什麽不同的運行規則下的不同屬性魔法能量可以產生相同的魔法效果呢?難道它們從一開始本就是同一種力量範疇,隻是因為各自的控製表現不同而人為的被分化隔離?

“災難來自於秩序的混亂……混亂來自於力量的分裂……”

費納希雅默念著得到的創始神預言片段,也許答案就隱藏在所謂的“力量分裂”中,那是什麽造成了分裂呢?力量的分裂產生了兩種信仰秩序,也直接導致了萬千年來的諸神戰爭,目前的理解應該就是這樣,雖然預言的方向似乎在指向統一的概念,但屬性的對立卻始終存在,那分別擁有這兩種力量的人就不可能真正的和平,看來在抵製諸神戰爭發生的同時,自己還必須找到力量分裂的原因和解決辦法,而這一點,或許連光明神和黑暗神都不明白。

真是頭疼,為什麽命運會選擇自己來解開預言的迷題啊,難道這個世界的命運安排連自己在以前世界自殺的經曆都計算進去了?費納希雅越想越覺得迷糊。

一絲輕微的**出現在頭頂的大樹稍上,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波動鑽進了費納希雅的腦海意識。

不好!是黑暗力量!

迅速抬頭望向了黑暗的樹叢頂稍,很快就確定了方向,費納希雅身體微微泛出幽藍的黑魔法光暈,魔法聚集下手心漂浮出現了幾根雪亮的冰針。

“出來吧!”

費納希雅大喝一聲,手指一彈,三根冰陣閃點般就射向了漆黑的樹稍頂……

慘叫聲中,三個黑影如石頭一樣就掉了下來,還連帶著不少樹葉和斷枝,撲通幾聲全部砸到了地上。

尼格列等人剛一聽見費納希雅在不遠處的高喊,下意識地就拔出了武器,接著又看見有東西掉到了費納希雅麵前,幾個士兵趕緊跑了過去。

費納希雅麵前是三個身穿黑色盜賊緊身衣的男子,有兩個人胸前被冰針釘中心口,周圍都凝結上了厚厚一層冰霜,顯然已經沒氣了,而兩一個人隻是射中大腿,被強力寒氣擴散冰凍住了整腿,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正躺在地上呻吟。

“不要殺他!”

費納希雅沉下了臉,趕緊阻擋住了部下的衝動,然後一道封閉的黑魔法屏障將這個存活者關了起來,這一個魔法施展動作讓受傷的男子“咦”的驚叫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在乎身上的傷勢。

“你是誰?為什麽要監視我們?”尼格列憤怒地用劍虛指著黑魔法能量禁錮的男子,眼睛裏露出殺氣。

男子並不說話,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紅發黑裙的費納希雅,似乎還在好奇為什麽混亂群城會出現這樣魔法能力強大的黑魔法師。

“尼格列,你馬上派人到附近看看,注意安全,這裏有我在就行了!”費納希雅冷冷地看著地上男子的眼睛,似乎也讀懂了對方的所要表達的含義。

等到尼格列帶人紛紛離開,費納希雅解開了魔法護罩,不過為了防止萬一,她並沒有去破除對方腿上的強力冰凍,而那個男子也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是高級黑魔法師!?”地上的黑衣男子有點不大相信是眼前的少女發射的魔法冰針,因為這樣的魔法水平隻有暗影教會的高級黑魔法師或是帝國軍的少數高級魔法劍士才能做得到。

“你說呢?”費納希雅有點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哼,黑魔法雖然在邪惡的光明大陸也有人學習,可高級黑魔法師隻有我阿斯羅菲克帝國才有!你到底是哪部分的!”黑衣男子陰冷地說到,想要扭動身體站起來,可大腿被嚴重冰凍,努力好幾下都失敗了。

“如果我說我是帝國皇帝陛下派來的,你會相信嗎!”費納希雅也是一副冰冷的樣子,就像朵冷豔的黑玫瑰。她並不了解那個帝國,所以順著對方思路臨時裝扮的身份也隻好把阿斯羅菲克皇帝給抬了出來。

“啊!你是偽皇帝的人!”

黑衣男子的臉色大變,突然把手伸向了懷裏,還沒等費納希雅有所反應,一道黑影就從此人的懷裏飛了出去,模糊中一個鴿子般大小、如鳥一樣生物已經竄上了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