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陽城外, 風雪不停。
臘月的風十分寒冷，一群人躲在城外的山坡上，遙望著遠處的範陽城。
“這天氣真是夠冷的, ”楚庭跟兩個副將一起站在最高處, 用望遠鏡觀察下方的情況，“炸藥現在安置的怎麽樣了？”
“將軍, 炸藥全部到位, ”一個耳朵都凍紅了的年輕人說道，“咱們真的是今天晚上進攻？”
“嗯, 按照白將軍的計劃是這樣的, ”楚庭搓了搓手，然後對著那個耳朵紅透了副將說道，“你趕緊把帽子戴上，這天氣是真的能把你這雙耳朵凍掉。”
副將胡胥嚇得趕緊將頭盔戴好, 這才感覺自己已經失去知覺的耳朵凍得生疼。
“現在就是這個溫度了，夜裏豈不是更冷，”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城裏的那幫守軍是什麽情況。”
楚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幾人繼續站在高處觀望城中的情況。
楚庭是新近被提拔上來的將領, 年紀三十出頭，但是對新型武器適應的速度遠比其他將領要快，在指揮方麵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因此被白將軍提拔上來做了將領，這次邊鎮幾座城市同時開戰, 偷襲範陽城的任務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胡胥跟方白都是跟著他很久的副將, 現在也跟著他一起完成偷襲任務。
隻不過這次的任務實在重要, 他心裏多少有點緊張。
方白拿著地圖過來的時候, 發現楚庭的情緒不對。
“楚哥，你別太緊張了，今天的偷襲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也演練了許多次，不會出什麽問題的。”方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炸點的分布圖，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們還是按照預定時間點火。”
“我再看一看，”楚庭其實知道不會出什麽問題，但還是忍不住拿過地圖詳細檢查了一遍，“這次咱們的任務相當重要，隻有今晚偷襲成功了，才能保證明天大軍攻城不會出現問題。”
“你這句話今天起碼重複一百多遍了，”胡胥在一邊說道，“我覺得你要是再緊張下去，就算是沒問題也能被你念叨出問題來。”
“閉上你的烏鴉嘴，”方白瞪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了，說話吉利一點。”
胡胥切了一聲，顯得不是很在乎。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說了，”楚庭被他們搞得心煩意亂，幹脆說道，“距離預定時間不遠了，都做好準備。”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今晚的戰鬥十分重要，他們都很緊張，生怕出什麽問題。
夤夜時分，一行人屏息凝視著遠處的範陽城。
城下一片寂靜，就如同每一個尋常的夜晚。
楚庭看了看時間，最後一次深呼吸。
“準備點火。”他對胡胥和方白說道。
兩人早就做好了準備，聽到楚庭的命令之後，就帶著兩隊早已站在後麵待命的士兵，離開了現在埋伏的位置。
楚庭閉上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再睜開眼時已經十分平靜。
今晚邊鎮三城同時開戰，不容有失，一旦出現一點失誤，代價就會是成千上萬百姓的性命。
這個擔子壓在他的身上，讓他更加謹慎。
胡胥和方白帶著人將掩藏在城外數裏處的隱蔽引線點燃，之後就站在那裏等待消息。
按照預定計劃，他們在城牆爆炸之後，第一時間帶人衝進去。
而兩人的分工完全不同，胡胥負責以最快的速度占領城中的重要機構並且幹掉敵軍，而方白的任務則是第一時間撤出城中百姓。
相對來說，方白的任務更加困難一些。
“還有五分鍾就要爆炸了，”胡胥這時候也有些心裏打鼓，“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隻要你這個烏鴉嘴老老實實閉嘴，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方白恨不得給他一拳。
胡胥看了看時間，又看向了城牆。
“最後三分鍾了，大家都做好準備，城牆坍塌之後，我們第一時間衝出去。”他再次叮囑過身後的士兵，就進入了沉默中。
方白並沒跟他說話，隻是目光死死盯著範陽城的城牆。
兩人的沉默維持到了最後的三十秒。
“都準備好！”方白突然說道。
胡胥的呼吸節奏被他打亂了，但是現在也沒心思罵他。
最後十秒，胡胥在內心計算著時間。
“三，二，一！”他不知不覺將最後三秒的倒計時念了出來。
話音剛落，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鋪天蓋地而來，刺目的火光霎時間從地麵之下升騰而起，將整座城牆徹底吞噬。
“上！”胡胥大喊一聲，之後率先衝了出去。
這場偷襲他們準備了很久，現在是真正戰鬥的時候了。
楚庭站在高處觀望著城牆的周圍的情況。
炸藥爆炸之後，城牆瞬間坍塌成了廢墟，四麵城牆崩塌的同時，城中卻顯得有些安靜。
他心中一驚，難道是對方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計劃？
楚庭心中十分不安，隻是現在硝煙太過猛烈，他暫時看不清楚城中的情形。
“將軍，按照預定時間起爆，我們是否發射信號？”身邊的士兵問。
“發射一切順利的信號。”楚庭冷靜下來，開始按照原計劃行事。
……
範陽城外三十多裏，白芷披著鬥篷站在營帳外。
有下屬將消息送了過來。
“剛剛收到三地消息，均成功對城牆實施爆破。”
“看來還算順利，”白芷也放鬆了不少，“這第一關過去了，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
白少將軍策馬而來，看到白芷站在這裏，便問道：“消息傳來了？”
“嗯，剛剛送來的消息，你打算出發了？”白芷抬頭看著他。
“按照我們斥候之前傳來的情報，這些人雖然並未完全棄城逃跑，但是也逃走了很大一部分，不過我們是故意放他們離開的。”白少將軍翻身下馬，“這裏的指揮工作我交給我的副將了，有任何問題你隨時跟他們溝通，現在我們要聲東擊西，前往塞外。”
“我知道你們的計劃，祝一切順利。”白芷說道，“這次如果能夠將這些夷人一網打盡，後續就不用再擔心北邊的問題了。”
“放心吧，這次我們十萬人合圍，就是不打算給他們機會，”白少將軍跟白芷告辭之後再次翻身上馬，“你們也一切小心。”
白芷目送著他離開了。
這次的戰鬥，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因為這又是一次雙線程作戰。
在會議上決定這樣的戰鬥方式時，白芷始終擔心能否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現在看來還算順利。
這次的戰鬥計劃並不是臨時定下來的，而是在他們得知了邊鎮三城有人開始暗中撤離之後定下來的。
這三座節度使軍鎮都是鄭江流的地盤，這意味著經過判斷之後，鄭江流認為他們一定守不住這裏，開始撤退了。
至於他們撤退的目標，那更是相當明顯，正是北邊的夷族地盤。
隻是他們到底在這幾座邊鎮留下了多少人，這些人手中到底還掌握著多少人質，都是華夏暫時無法明確估計的。
因此會議中，他們還是將保護城中百姓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這三座城市周邊的村鎮和一些縣城早就被攻破，現在隻剩下三座城市孤零零立在那裏，進行最後的困獸之鬥。
最終定下的計劃，就是在同一時間瞬間爆破城牆，趁城牆坍塌城中人難以做出反應的時間，以最快的速度疏散百姓占領城市。
而之前進行的地下掘進工作，就是為這個計劃進行的。
因為這個計劃可以算是從最初就在討論的備用方案，在實在沒有別的更好選擇情況下，這個方案就成了最後的選項。
楊明心在最終確定這個方案的時候也顯得十分無奈，不過白芷記得她跟自己說過，她從一開就沒指望陰謀類型的方案能夠成功，因為風險和不確定性太大了，越是看上去相當緊密環環相扣不能出現一點問題的計謀，越是容易失敗。
因為在計劃開始之後會有太多不可控因素，這都是無法及時修正的。
所以最終的計劃還是陽謀。
他們利用技術差距暗中掘進，但是並不敢真的挖進城裏，這樣很容易被發現。
將炸藥安置好之後，留下了引線和包裹著引線的管子，這些人就離開等到時間引爆。
這個計劃一點也不環環相扣，但是能夠將一切不可控因素把握在自己手中。
白芷這段時間也算是明白了這個計劃的好處。
那就是不用隨時盯著對方的動向，也不用擔心計劃中的哪一環出現問題。
這讓她的工作量減輕了許多。
至於白芷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原因更是簡單，她需要在接收這三座城市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對方的暗線從三座城市的百姓中揪出來。
以鄭江流這樣老謀深算的人，就算是被留下來的百姓中全都是他的探子，白芷都不會感到驚訝。
雙方並不是第一次在情報方麵進行交鋒，白芷很清楚，華夏這邊曾經也有一些消息被竊取過。
白少將軍走後，白芷將最近從塞外收集到的情報全部的整理集中了起來。
目前能夠確定的消息是，鄭江流在八天前就偷偷離開了範陽城，現在正在趕往塞外的路上。
而八天前正是華夏大軍開拔的日子。
這人果然是消息靈通，而且對自己的實力有著清晰的判斷。
至少他逃跑的速度總是十分果斷。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個道理他倒是學的很明白，雖然沒怎麽用在正道上。
……
範陽城牆周圍的硝煙過了很久才散去，方白和胡胥已經帶著隊伍來到城牆下，並且趁著混亂衝進了城。
此時，城中的情況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本意外的一片慌亂的場麵並未發生，一些顯然是營房的地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似乎正在集合，但是城中的民宅卻異常安靜。
這種時候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城中的百姓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敢出門，但是至少應該能看到一些燈火，不該是這樣一片寂靜。
方白第一時間排除了這種可能。
“老胡，你先去軍營，我這邊的情況有些複雜。”他對胡胥說道。
胡胥並未耽誤時間，他手下的斥候已經第一時間搞清楚了城中軍營的位置。
於是兩隊人馬在城牆邊緣分散開了，方白打開了幾間民宅的門，發現裏麵果然沒人。
那麽現在的情況是，要麽對方跟他們唱空城計，城中的百姓早就被帶走了，要麽就是這些百姓被集中在了一個地方。
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種，他都得迅速搞清楚才行。
“都分散開在城中尋找有可能藏著人的地方，有消息第一時間回來報告！”方白的聲音已經帶上了焦急。
因為如果是後者，那麽這些百姓現在的處境隻怕相當危險。
士兵們迅速分散開了尋找，方白則看到了楚庭帶著人從城外進來。
“將軍，”方白走了過去，“你們怎麽來了？”
按照計劃，楚庭的任務是帶著人在外麵圍追堵截逃跑的大燕軍隊。
“這裏的情況跟我們之前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樣，太安靜了一些。”楚庭說道，“我懷疑這裏的人被撤走了至少一半，留下的人隻是維持了我們能夠看到的防衛，但是城中其實沒有那麽多守軍。”
“我現在也有這種感覺了，”方白看著顯得過於安靜的城市，“你說白將軍他們知道這些嗎？”
“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這些剛剛擔任將領不久的人，我估計他們知道，”楚庭這時候已經徹底理清了思路，“我們對這幾座城市的進攻是必須的，隻是這個計劃的執行者不需要知道太多其他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其實才是聲東擊西？”方白突然反應了過來。
“沒錯，我們是那個聲。”楚庭顯得有些無奈。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真的所有叛軍和百姓全都在城中，那麽這個任務有的是身經百戰的將領來負責，用不上他們。
這麽說來，白將軍應該是跟杜將軍和江將軍一起前往他們真正要攻擊的地方了。
“我們這裏也不能掉以輕心，”楚庭明白過來之後便對方白說道，“我估計他們很難把那麽多百姓當作人質帶走，所以這些人還在城中可能性很大，要盡快找到他們。”
方白應了一聲，迅速帶著人在城中搜尋百姓的下落。
楚庭帶著人策馬來到了軍營附近，這裏的戰鬥開始的很快，結束的更快。
被留下的叛軍本身就沒有太強的戰鬥意誌，再加上他們都知道華夏軍隊優待俘虜。
這些人不過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士兵，除了聽從指揮之外也沒幹過什麽大奸大惡的事情，因此他們反而不太擔心被華夏俘虜之後有生命安全問題。
“將軍？”胡胥正帶著人處理這裏投降的叛軍。
“這裏一共多少叛軍？”楚庭問。
“一共是兩千四百三十七人，”胡胥剛剛才統計完人數，說道：“這個人數不太對勁啊，之前我記得上麵給咱們的情報，範陽城可有足足三萬守軍。”
“這麽算，大概是逃走了一半，”楚庭自言自語了一句，又問起了其他地方的情況，“剩下的幾個營帳都拿下了？”
“都拿下了，這四座大營的守軍似乎都沒什麽戰鬥的欲望。”胡胥滿臉寫著不解，“而且他們見到我們的時候幾乎沒跟我們打，就直接投降了。”
“這件事我之後再跟你說，你先把這些叛軍的事情處理完，”楚庭拍了拍他的肩甲，“我去節度使府邸看看。”
“那裏一個人都沒有，”胡胥趕緊說道，“人好像早就跑了。”
“沒關係，我知道。”楚庭沒再跟他說話，把跟著自己的人留下之後，獨自去了空無一人的節度使府邸。
這裏顯然是有人來過了，門鎖全都被砸開了，大門也敞開著，但是裏麵沒怎麽動過。
楚庭點燃院子裏的庭燈，簡單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發現這裏早就有人收拾過了，而且看樣子這些人從府邸撤走的時候雖然緊急，卻從容不迫。
那顯然不是這幾天的事情。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幾座節度使軍鎮撤走了起碼一半的人。
那麽白將軍他們率領的大部隊，顯然就是去追擊這些人了。
“雖然說聲東擊西是應該的，但是作為聲東又什麽都不知道的人，這感覺還是有點難受。”楚庭無奈地自語了一句，轉身出了節度使府邸，結果看到方白正帶著人搜尋到了這裏。
“你們怎麽過來了？”楚庭有些意外。
“有百姓從他們被關押的地方逃出來了，我們按照他的形容就找到這裏來了。”方白說道。
楚庭這才看到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人。
“這裏是節度使府邸，”楚庭回頭看了一眼，“那估計就是有暗道和密室之類的地方，進去找找看吧。”
把人藏在這裏，這幫叛軍還真是挺有想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