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他究竟是誰?

他心神不定地聽著秦君顯的話,感覺那聲音似乎如同雲端傳來那般虛幻,朦朦朧朧間聽得秦君顯的聲音繼續響起。

“那神醫的行蹤不定,我到了冀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打探到那神醫的居所。好在聽說那神醫偶爾會出來會診,我便在一個村落裏住了下來。好在老天開眼,我並未等多久便等到了那位神醫。可是,那神醫脾性卻古怪得很,說什麽也不肯答應醫治那孩子,還氣衝衝地拂袖離去。我無奈之下,隻得抱著孩子偷偷跟在了神醫身後。”

秦君顯的聲音中充滿了滄桑和世事無常的無奈,他複雜的目光看一眼秦默,歎口氣接著往下說,“沒想到,那神醫所居之處竟然在一座不為人知的山穀裏麵,我跟在他身後剛進山穀,卻不小心被那神醫發現。他勃然大怒,反手攻了過來,我隻得應戰。”

秦默越聽越心驚。

山穀,還有這喜怒無常的性子,這麽說,父親當年去找的神醫,果然是百裏行!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撫了撫眉間,看向秦君顯問道,“父親,你可知這神醫的名字?”

秦君顯點點頭,“他叫百裏行,傳說是萼族後人。”秦君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當中,並未注意到秦默眼中的異樣,目光看向遠方,接著往下說。

秦默眼中情緒波動幾許,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

“那神醫不關醫術過人,毒術也是一絕,武功亦是不弱,我很快便招架不住了。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穀中另有一年輕女郎聞訊趕來。”

聽到這裏,秦默緊蹙的眉頭一鬆,心中思忖,莫非父親口中的這年輕女郎,便是綾姬?

“那人正是神醫百裏行的妻子,喚作綾姬。幸好她及時趕來,我才得以脫險。與百裏行喜怒無常的性子不同,綾姬的性子十分和善,聽到我說明來意,示意我先不要著急,安排我先在穀裏住了下來,然後幫我勸說百裏行。”

他喝了口水,語聲陡然變得落寞起來,“隻可惜……是那孩子沒有福分。好不容易等到百裏行答應替孩子醫治,不料把完脈之後卻告訴我,那孩子已經藥石罔效了。不僅如此,因為連日奔波,身子越來越弱,已經熬不過半個月了。”

說到這裏,秦君顯的目光呆呆落在麵前的茶盞上,眼中一片灰白,麵上滿是頹色。

房中有片刻的沉默。

秦氏宗主輕咳一聲,看向秦君顯安慰道,“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正如你說的,是那孩子沒有福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秦君顯悵惘地點點頭,抬頭朝秦默扯出一抹笑意,“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十分沮喪,不知該如何回來向你母親交代。這時,綾姬知曉了我的苦惱,給我出了個法子。”他的目光幽幽落在秦默麵上,似乎透過他想到了從前許多的往事。

“我在山穀住的那些日子,發現穀中除了百裏行和綾姬,還有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孩兒。當時的綾姬十分年輕,大概不過十六七歲,而百裏行卻已年近三十,若說那小孩是綾姬和百裏行的孩子,又似乎覺得綾姬的年紀太小了些。而且我雖然不知他二人的真實身份,但從他們隱居於山穀可以看出,他們應該是在躲避什麽人。”

“果然,那日綾姬告訴我,她和百裏行的感情並不為家裏所容,所以兩人才私奔到此。而那孩子確實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他們在出逃路上無意中拾到的。”

聽到這裏,秦默似聯想到了什麽,霍然抬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秦君顯,聲音中帶了一絲顫抖,“父親……那孩子……就是我,是嗎?”

秦君顯默然點了點頭,默認了秦默的話。

“後來呢?”秦默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追問道。

“百裏行性子古怪,又對綾姬有很強的獨占欲。綾姬拾到你之後,許是大半重心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所以百裏行十分不滿,也非常不待見你,經常趁著綾姬不注意拿你試毒。若不是綾姬護你護得緊,你也許早就……”

“綾姬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又見我憂心忡忡,便提出了一個互換身份的主意。讓我將你帶回來,假裝身體已經痊愈。如此一來,你既能得到很好的撫養,而你母親,也不會因為失去一個孩子而傷痛欲絕了。”秦君顯的聲音愈發沉重起來,眼神中也露出了一絲迷茫,似乎在思忖當初那麽做究竟是不是值得。

“所以……父親,同意了?”秦默抬起輕顫的眼睫,涼淡出聲。

“是。”秦君顯長吸一口氣,“那種情況下,我沒有別的法子,也不想讓你母親失望,左思右想之下,最終還是同意了綾姬的提議。隻是有一點,你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若不除去,你母親定然會生疑。”

“綾姬求助於百裏行,想讓他能調配出相應的藥水去掉你手上的胎記。隻是百裏行當時對你已是不耐,壓根沒有這個耐性再去調配藥水。某日,他竟然趁著綾姬和我不注意,直接拿綾姬的玉佩在火上烤熱,朝你的胎記燙了下去。”秦君顯緊皺了眉頭,似乎光是想想著場麵就覺得殘忍。

“我和綾姬聽到你的哭聲趕來,發現你手上月牙形胎記的地方果然隻剩下燒焦的痕跡。雖然隱隱能看出玉佩的輪廓,但若不仔細看倒也不會露餡。事已至此,我們也沒了其他的法子,綾姬隻得日益看護著你,不讓百裏行再有機會下手。”

“後來,那孩子果然如百裏行所說,沒有撐過半個月。他死後,我親手將他埋葬在了那座山穀裏,然後帶著你出了穀。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君顯說得斷斷續續,總算將當年之事交代清楚了。

秦默聽完他的講述,心中早已震驚得無以複加。

原來,他手上的金蓮脫月的印記竟是這樣來的。

原來,百裏行、綾姬和他的關係並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樣。

那麽,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麽?

他……究竟是誰?

瞧見秦默眼中掀起的洶湧波濤,秦君顯也頗為無奈,“當年我抱著你回來了之後,隻將此事告知了父親一人。不想,我還是低估了一個母親的本能和與生俱來的血緣關係。你母親不知為何,總覺得你不是她親生的,甚至懷疑你是我在外麵偷養的外室之子。

“事已至此,我絕對不能坦白你的身份,隻得要死不認。你母親沒了法子,又調查不出我在外麵有養外室的任何蛛絲馬跡,隻得把心中的怒火發泄在你的身上,這也是這些年來,她為何一直對你冷冰冰的原因。”

“阿默,你母親這麽多年,也是有苦衷的,我知道她對你並不好。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體諒體諒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酸。”

秦默目色怔忡,平素極少有波動的淡然麵容此時卻糅雜了各種複雜的情緒,眼眸愈發幽深黝黑了,眼底深處泛著一抹神秘的海水藍。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秦君顯方才說過的每一句話。

明明已經是回暖的天氣,秦默的卻出了一身冷汗,周身寒意迫人,仿佛剛從寒潭中爬出一般,麵容也毫無血色。

見他這幅模樣,秦君顯和秦氏宗主無奈對視一眼,緩緩開口道,“阿默,雖然你並非我和你母親親生的,但這麽多年下來,我早已把你當做了自己的孩子。現在跟你說這些,也是怕你一直心有介懷,所以才索性說個明白。我希望我方才的一番話,不要改變我們這麽多年建立起來的父子情意。”

和風帶著暖暖的濕意,從半開的窗戶中漏了進來,卷過秦默的身軀。他身上除了一層薄薄的汗,被風一吹,蒸發殆盡,帶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涼和痛。

他終於緩緩抬了頭,眼中已恢複一片古井無波,看著秦君顯,一字一句開口問道,“父親,你可知當年綾姬和百裏行是在何處拾到我的?”